清晨六點,天色黯淡,病房裏靜悄悄的。

景肆從冗長的夢中醒來,她微微睜開眼,觸碰到一點現實的邊際。

當意識蘇醒後,第一感覺是疼痛。

小腹周圍緊繃感快速蔓延,牽扯著整個身體,麻藥已退,疼得景肆倒吸了一口氣。

但也是這種痛感,讓她慶幸自己還活著。

稍稍一挪眼,便能看到床邊趴著睡覺的周清辭。

她頭發散落在白色被單上,一隻手緊緊揪著被子一角,好看的眉頭緊緊蹙著,擰成了一團褶皺,看得出她睡得並不好。

有那種一驚即醒的感覺。

所以景肆沒敢動,她心想,周清辭昨晚應該睡得很晚,讓她再補補覺。

又過了幾秒,景肆聽到了小小的呼嚕聲。

這才意識到病房裏還有其他人。

往另一張床去看,發現宋語璿和徐白末共躺在一張**,兩人擰成麻花似的。宋語璿一隻手搭在徐白末身上,打小呼嚕的是宋語璿。

???

那兩人怎麽睡一起?這是和好了?還是因為沒床湊合一下?

景肆心裏沒答案,心想宋語璿的每一個行為都沒有規律,正常人那套思維用在她身上不適合。

接下來的時間,景肆無事可做。

她一不能動,一旦稍稍動一下,腹部就會疼,二也不能玩手機,因為不知道手機在哪。

於是隻有一件事情可以做了:

發呆。

盯著天花板發呆,或是盯著周清辭發呆,二者之選,景肆當然果斷選擇了後者。

睡著了的周清辭看起來乖乖的,沒了平常那份高傲。她皮膚光得透亮,額前幹幹淨淨,呼吸時鼻腔帶點小小的氣息,景肆看得入迷,不自覺想起了昨晚在車上周清辭說過的話。

她是記得的。

周清辭答應了她,周清辭還說了一些別的,一字一句景肆都記得。

不過,景肆沒有盲目開心。

她不確定那些話是情景需要,還是周清辭的真心話。

於是景肆又陷入了二度思考,她不想要憐憫的愛,如果周清辭出於

愧疚才說那些話,那寧願不要。

想得多了,神思不免也飛得遠了。

連身旁的人已經睜開了眼還沒察覺。

“唔,你醒了?”周清辭坐起身來,眼裏還含著困意,但很快清醒過來。

景肆回過神,伸出手,手掌攤開,周清辭自然而然地握了過來,兩人十指緊扣,掌心傳來的溫度很真實,景肆這才舒心了些。

“怎麽樣?疼不疼?”

“嗯。”

周清辭主動靠過來,眼裏滿是心疼,“那我去叫醫生,問她可不可以給你開點止痛片,你等等。”

說時她就要鬆開景肆的手,結果景肆緊緊握著她,不讓她鬆開。

“不要醫生。”

“嗯?”周清辭捏了捏她的手,不明白什麽意思。

“不要醫生,你在就行。”

周清辭愣了一下,點點頭,又坐了下來,語氣緩和:“好,那我陪你。”

她重新坐在床邊,兩人的手始終沒有分開過。

“有多疼?”周清辭又開始問了。

其實剛剛景肆覺得挺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適應了這種疼,現在又覺得沒那麽疼了。

“一點點疼。”

“你別逞強,疼就是疼,不準說不疼。”

搞得景肆哭笑不得,疼也不是,不疼也不是,便也隻能如實回答了:“還好,在可以承受的範圍內。”

“真的嗎?”周清辭不信,“紮那麽深,你真是——”

話還沒說兩句,看樣子又要哭了,眼眶通紅,淚光閃閃的。

景肆安慰她,拍拍她的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我都快嚇死了。”周清辭緊了緊她的手,“要是你不在了——”

話到嘴邊還是沒說出口。

結果景肆幫她說了:“要是我不在了你也不活了?”

昨晚周清辭在車上說的。

周清辭以為景肆不記得了,沒想到她還能複述出來,有點囧囧的,“好了,你知道就是了,不準說出來。”

景肆歎了口氣,垂眸看著她的手,“所以你說的那些話......”

“都是真的!”

這一點

上,周清辭沒有猶豫,幾乎是脫口而出。

景肆不確定又問了句:“真的嗎?”

“真的!”

“如果不發生這件事呢?”

周清辭頓了一下,但還是如實回答:“如果不發生這些事,我確實沒法正視自己的內心,可事實就擺在那裏,我就是離不開你了。”

“你不必可憐我。”

“沒有!”周清辭有點急了,“真的沒有!”

景肆抬眼去看她,在她眸子裏捕捉到幾點誠懇,懸著的心才稍有鬆懈。

原來是她想太多了。

“好吧。”景肆鬆了口氣,“綺綺呢?她知道嗎?”

“還沒告訴她,等會兒告訴張媽還是怎樣?”

“等會兒再說。”景肆闔上眼,手從周清辭掌心裏抽離出來。

結果她剛抽出來,周清辭又立馬抓住了她。

“你幹嘛鬆開?!”

景肆沒想到她反應這麽劇烈,抬眼去看她,“我想著我們牽了很久了啊。”

周清辭把她手又牽了回來,捂在手心,“我給你捂著,你別往裏麵縮,被窩沒有我的掌心熱乎。”

說著就把景肆的手搓了又搓,哈了好幾口氣。暖意蓋了上來,很舒服。

隻是她的熱情讓景肆有些恍然。

畢竟之前周清辭對她都不鹹不淡的,怎麽突然就這麽......

好吧,雖然感覺是挺不錯的,但景肆心裏還是隱隱有些不安。

她看著周清辭,又覺得這一切都是真實的,或許不安是源自於害怕消失,害怕這種突如其來的幸福感消失。

“那個。”景肆喉嚨滑動了一下,“你冷不冷?”

周清辭抬眼看她,眼裏噙著笑:“啊?我不冷啊,我不冷。”

“你在床邊睡了一晚上嗎?”

“對啊。”

“那你脖子酸不酸?”

周清辭活動了一下肩膀,表示還行,隻有一點點酸。

她不懂景肆問這些是想幹嘛。

直到景肆說出下一句:“你要不要到我的**來睡?暖和。”

確實,要是平常的話,周清辭就上去睡了。

想,但還是算了。床這麽小,我怕碰到你。”

景肆目光越過周清辭的肩膀,看著旁邊那張床睡著的兩人。

“她們倆好能睡。”

“雀氏,宋語璿還打呼嚕來著。”

“晚上你會陪我的對嗎?”

周清辭點頭,“當然,我會一直陪你。”

景肆又說:“那今晚就不要她們在這裏過夜了,懶得麻煩,然後你把那張床推過來,和我拚成一張,怎麽樣?”

她不想要周清辭趴床邊睡,完全舍不得。

“好,我聽你的。”

兩人又小聲聊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景肆沒忍住,還是問了那個問題:

“李大富怎麽樣?”

周清辭唇角的笑微微滯了一下,眼裏不悅的光幾乎是秒呈現。

“他已經被抓了,餘警官說,他死l刑沒得跑,我估計他會重金聘請好的律師,就算要死,也會延遲宣判時間。不過你放心,我會讓他沒有關係可走,盡早宣判。”

巴不得他明天就死。

可是這些字眼,周清辭現在不願在景肆麵前說。

她害怕景肆對那件事有陰影,所以現在還是盡量和她說一些快樂的事情。

好在景肆也沒有問太多,兩人默契地跳過了這個話題。

過了一會兒,另一張**的人醒來。

徐白末先睜開眼,眯著眼睛看了看兩人,揉了揉眼,笑著說:“醒啦?”接著她推了推宋語璿,“宋姐,你能別扒在我身上嗎?搞得我像是你對象似的。”

哦,還沒和好呢。

宋語璿被吵醒,極其不悅,在她臉上狠狠揉了一下。

接著宋語璿支起身來,發現景肆醒了,幾乎是秒下床。

“我的景肆肆,你可終於醒了啊!!!”宋語璿趿著謝,快步走到床邊,扒拉開周清辭,自己握住了景肆的手,“你知道昨天晚上我有多擔心你嗎?都失眠了!”

景肆懶懶地抬了一下眼皮,“是哦,宋大小姐,睡得可香了。”

徐白末在後麵插話:“就是就是,還打呼!影響整個房間的睡眠質量!”

“你別聽她說。”宋語璿連頭都不回一下,又問景肆:“你餓不

餓?想吃什麽?”

這個問題剛剛周清辭已經問過了。

景肆還要再回答一遍:“不餓,等會兒再吃。”

這邊徐白末起身,打了個哈欠,看了周清辭一眼,打趣道:“不哭了?”

周清辭:“老徐閉嘴吧你啊。”

徐白末怎麽可能閉嘴,對著景肆一陣輸出:“景肆啊,我跟你說,周清辭昨晚哭得可厲害了,整個北城都能聽到她的哭聲你知道嗎?我現在腦袋裏都還在循環播放她的嗚嗚嗚。”

周清辭臉蛋成了豬肝色:“老徐!老徐!”

她能不能別說了!

結果景肆好像還挺樂意聽的,“然後呢?”

“然後她還說了一些話。”

“什麽話?”

“什麽自己也不活了啊,什麽自己沒有保護好你啊,神經病似的,都和她說了,你沒事,你不會死,她就是像瘋了一樣。我們安慰她吧,她還說什麽刀不是刺在我們身上,誰都沒法感同身受,隻有她自己知道有多痛!你說肉不肉麻,煩不煩?”

周清辭聽不下去了,再說,再說內l褲都被扒沒了,“好了好了,別說了。求你了,說點兒別的吧。”

景肆聽了很想笑。

很難想象那個樣子的周清辭是什麽樣子,估計她也是急壞了吧。

“好了,都沒事了。”

宋語璿替景肆揉揉手,又替她掖好被子,回頭對周清辭和徐白末說:“我說接下來肆肆還是要住一段時間的院吧,我提出照顧她。”

“我來我來。”周清辭主動加入,“我負責主要照顧她,你們輔助。”

徐白末站在一邊攤手,“我肯定也是要來的。”

周清辭開始分配:“就是晚上過夜我一定要和她一起過,她需要我。”

“噫,你看你多惡心。”宋語璿指著周清辭的鼻子,語氣夠嗆:“你之前可不是這樣的!兩星期前你還拽得跟什麽似的!”

“那是以前,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周清辭蒙混過去,直擊重點:“反正我現在一天二十四小時都要在她身邊。”

景肆躺在**,眼神從頭到尾就沒離開過周清辭。

但她沒說話,任她們三個討論。

宋語璿:“不是,周清辭你跟屁蟲啊?二十四小時都要跟著人家。”

“對啊,我就是她的跟屁蟲啊,而且我又沒讓你們不來,我隻是表示我會一直在!”

徐白末打斷兩人:“你們別爭了,這照顧病人還爭來爭去的呢,我覺得我們要分工合作。”

宋語璿抬眼看她,不太爽的樣子:“比如?”

“比如誰做飯,誰替她換衣服,誰幫助她上廁所,誰幫她擦身子。”

“我給她換衣服!我幫她上廁所!我幫她擦身子!”周清辭第一個表決,說完還不忘看了景肆一眼,“對吧?你應該不想徐白末給你換衣服吧?”

景肆唇角漾開淺淺的笑。

答案當然是不言而喻的。

可她並沒有順著周清辭的意思說,而是含糊著回答:“我都可以啊,看你們商議的結果。”

宋語璿站出來反抗:“為什麽要你給她換衣服!我是她閨蜜,這種事就該我來!你是前任!你不該!”

周清辭滯了一下,接著搖頭,瘋狂搖頭,“前任怎麽了?前任不能變成現任嗎?”

宋語璿眼裏的狡黠一閃而過,“啊?那你們現在是情侶嗎?要是情侶我就讓你換唄!”

周清辭咬咬牙,看了景肆一眼,又看向宋語璿,“就算現在不是以後也是!”

“喲~景肆這麽說了嗎?你就決定了~”一旁的徐白末打岔:“你一周前可不是這麽跟我說的啊,你說——”

周清辭捂住徐白末的嘴。

她今天怎麽了!怎麽像敵軍似的!

“都別說了!”周清辭看向景肆,問她:“你來決定我們做什麽!”

景肆目光一轉,視線和宋語璿碰撞了一秒。

“語璿給我換衣服,語璿給我擦身子,語璿幫助我上廁所。”

周清辭眼神有點絕望,覺得自己的事幹得太少了,“那我呢!”

“你給我做飯吧。”

周清辭撇撇嘴,“就做個飯嗎?”

景肆揚唇,“做飯不好嗎?”

“好是好,但做得太少了。”

她還以為換衣服什麽的也是自己來呢,沒想到景肆選了宋語璿。

徐白末過

來湊熱鬧:“那我呢?”

“老徐你就隨便吧。”話音落下,景肆又說:“我現在有點兒餓了,想喝粥。”

宋語璿指著周清辭,“姓周的廚師去!景公主餓了!”

周清辭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行,我先出去買粥,但這事兒沒完,等會兒回來再討論,我對這個結果不滿意。”

她拿了一件外套,快步往外走,臨到門前又停下,轉過身來問景肆:“除了粥,你還有什麽想吃的嗎?我都給你買。”

景肆搖搖頭,“沒了,你隨便買點吧。”

“不能隨便!我給你買最好吃的那家!”周清辭拉開房門往外走,直到門啪嗒一聲合上了。

一秒、兩秒......

確定周清辭走遠了,徐白末和宋語璿才真的笑出聲來。

笑聲那叫一個猖狂。

“哈哈哈,喂,她真的太好騙了。”徐白末眼淚差點笑出來。

宋語璿也不賴,接話:“是啊,看她那個表情啊,就像我們搶了她什麽寶貝活兒似的。”

景肆垂眸,想著也不自覺笑了出來。但還是幫著周清辭說話的:“你們就不要逗她了,她會當真的。”

宋語璿戳了戳被單,義正言辭對景肆說:“那不行啊,你們現在還沒確定關係,有些事情得說清楚吧?”

景肆點點頭,“你們剛剛睡覺的時候她說了。”

“說什麽了?”徐白末和宋語璿又是異口同聲,可見兩人有多八卦。

“她說她的態度是,想和我在一起,但是尊重我的意見,讓我什麽時候想複合了告訴她。”

宋語璿八卦臉略有收斂,認真說:“那你想清楚了嗎?”

景肆搖搖頭,“還沒有。”

不是不愛周清辭,不是不想複合。

隻是覺得,需要時間,需要慎重考慮。

在排除所有的外界因素下,景肆想知道,周清辭是不是真的還和以前一樣愛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