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魂

漬流縣城,位於河間府西麵大約一百多裏處。

這是個小小的縣城,可最近什麽革命黨、什麽留洋學生的新式觀念,近兩年也都傳到了這。

縣太老爺如臨大敵,革命黨那可不是鬧著玩的,沒準哪天就弄顆炸彈,“轟”的一下就扔進了你家院子裏。

縣城門口最近查的越來越嚴了,蕭天進縣城的時候心裏大是緊張,自己頭上的這條辮子可是假的,萬一被那些盤查的兵丁拉上一拉自己這條小命就算交代在這了。

忽然想起自己帶著的那包煙,拿在手上,迎著穿著勇字號號衣的兵丁頭目迎了上去,一邊問著:“大老爺,衙門往哪走?”一邊順勢把煙塞到了頭目手裏。

這是一個心理誘導了,“大老爺”是哄頭目開心,說要去衙門是讓頭目心理上放鬆警惕,一邊說話一邊塞煙是為了讓頭目沒有反應時間,徹底喪失警惕。

這些動作說話一氣嗬成,那頭目果然一邊聞著香煙一邊說道:“嘿,這煙還真香,你個窮小子居然有那麽好的煙,別是偷來的吧?”

“我娘給的,我娘讓我到了城裏一定要記得給大老爺煙,這煙可是我娘借了錢托人從城裏買來的。”蕭天揉了揉鼻子,滿臉不服氣地說道。

這時那些看守城門的一眾兵丁笑嘻嘻地圍了上來,頭目藏好了煙:“去衙門找誰那?”

“找我表叔,我表叔是這的師爺......”蕭天說著,忽然重重的咳了起來,咳的滿臉痛苦,斷斷續續說著:“大夫說我......說我有病......沒錢治......所以.......”

那咳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讓小頭目捂著鼻子躲到一邊:“他媽的,有這買煙的錢還不如給你買條草席給埋了,沒準就是孫師爺家的,聽說孫師爺是有這麽號窮親戚。去,去,進了城往東麵就是衙門了!”

蕭天心裏暗叫僥幸,總算闖過了一關,自己也沒個去處,要不在這縣城裏找點事做,不定什麽時候就餓死在道上了。

去投北洋的念頭隻能暫時擱一擱了,先把肚子填飽,再想辦法湊些路費才是真的。

可去了幾個地方,居然沒個店家要人的,時近中午,饑腸轆轆,蕭天苦笑著搖了搖頭,現在才知道什麽是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了。

抬頭看去,不遠處有個當鋪,摸了一下自己脖子裏的那塊小小金牌,終究有些不舍,這是祖父當年拿命換來的。

又摸向了藏在懷裏的那快浪琴表,咬了咬牙,邁步進了當鋪。

一進去,內擺一列大屏風,為的不讓他人看見當鋪內的情況,也不讓熟人看見來典當者的窘相。

“先生,這能當多少銀子?”

當鋪裏有坐櫃的和站櫃的兩位先生,蕭天多少知道一些當鋪知識,那坐櫃的隻怕就是這當鋪掌櫃的了。站櫃的朝表看了一眼,懶洋洋地問道:“活當死當?”

“活當,六個月。”

站櫃的立刻用抑揚頓挫的聲音叫了起來:“破爛西洋表一隻,六月,月息二分五厘,扣當年息,實得銀子二錢,開票!”

“等等。”蕭天再也忍耐不住:“先生,您可看仔細了,這是浪琴表......”

“客人不當,送客!”那站櫃的連理都懶得理蕭天,直接又叫了起來。

蕭天大怒,拿起表就要朝外走,這時候坐櫃的趕緊站了起來,打著圓場說道:“這位小爺,您這表讓我看看成不?”

蕭天把表給了坐櫃的,坐櫃的隻草草瞄了一眼,就交還給了蕭天:“小爺,您這又不是金表,樣子又古裏古怪的,到哪都是這價。”

蕭天拿過手表,見表帶上不為人知的劃了二道指甲印,冷冷笑了一下:“您怕是掌櫃的吧?你這一看,在我的‘轅子’上做了‘餅子’,我到哪家店子裏,人家一看您的記號,這出的價可多不出二錢銀子那,末了我還得到您這來。”

這是當鋪裏的黑話,又叫“春典”。“轅子”的意思就是“表”,“餅子”的意思就是“二”,掌櫃的悄悄在表帶上做了記號,外行人看了不懂,可當鋪裏的人一看著這暗記當時什麽都明白了,所給的當價絕對不會超過第一家。

掌櫃的拿著水煙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蕭天:“小哥,一家人?”

“不敢,以前也在這行幫過幾天忙。”蕭天硬了一下頭皮,吹了個牛。

掌櫃的恍然大悟,朝著站櫃的說道:“既然是內行,好表一隻,四錢銀子!”

這價錢也壓得低的不能再低了,可這算給自己這個“內行”麵子了,接過了銀子和當票,蕭天抱了抱拳,苦笑了下朝外走去。

“等等!”

後麵忽然傳來一個姑娘聲音,蕭天回過了頭,看到是個估摸著十五六歲的姑娘叫住了自己,這些山西商人開的當鋪,姑娘家的沒有那麽多避諱。

這姑娘長的眉清目秀的,仔細看也是個美人,走到蕭天麵前,打量了會蕭天:“小哥尊姓大名。”

“不敢,蕭天。”

“認識字不?”

“上過幾天學,認識。”

姑娘點了點頭,走到掌櫃的麵前嘀咕了幾句,掌櫃的先是不斷搖頭,接著禁不住姑娘央求,隻能點了下頭,請蕭天坐了下來,讓人上了茶:

“小哥,老哥我說句話,您聽了別介意,瞧您這樣子似乎過的不太如意,您要願意的話,我這店裏一個跑街的夥計剛回老家那幫忙去了,您做過這行,又識字,我呢,這也破個天大的例,請你這外人來做個跑街的,管吃住,不給錢,您要是做滿一年大家滿意,我給您一厘的股,您看如何?”

蕭天怔了一下,進當鋪當跑街的?自己從來沒有想過會入這行,可現在似乎這是自己唯一出路了。在那想了一會,終於點了點頭。

見蕭天應了下來,掌櫃的頓時恢複了威嚴:“那好,從現在開始你就算我‘喜慶鋪子’跑街的了,記得,別人要問起來,你就說是從老家來的。我姓武,你就叫我武掌櫃的,那是金先生。這個幫你說好話的,是我女兒武盼男。”

蕭天一一記了下來,心裏苦笑不止,自己居然成了個當鋪夥計。不過話說回來,還真得多謝這位武盼男姑娘,要不是他自己還真不知道下一步應該怎麽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