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鬼月
陳真說:“你覺得乩仙是否預知到了我們在這裏談它的事?”
項誠和遲小多都沒有說話,遲小多看看周圍,仿佛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包圍著他們。
“不要緊張。”陳真說,“遲小多,你覺得呢?”
“我不知道。”遲小多的聲音有點發抖,項誠的眼睛眯了起來,說:“那天結案的意思是,想讓乩仙的注意力離開我們?”
“不。”陳真吐出一個字。
“組織確有此意。”陳真說,“通過嚴飛下的命令,誰的意思,沒有說。”
項誠的表情有了少許變化。
遲小多想了想,說:“根據我最近讀的書,妖魔的力量是有窮的,它不可能預見太久的事。”
“任何力量都是有窮的。”陳真說,“關鍵在於,從那天開始算的二十天後,乩仙的注意力還在不在我們的身上,它的預知與探測,從嚴飛說‘結案’開始延伸出去的二十天後,是否還存在作用。”
這是個非常詭異的命題,遲小多一番猶豫後開口道:“可是如果它從那天起就預知了你在今天,八月十七號來到這裏,告訴我們這件事,它就已經察知了我們的行蹤,不是麽?”
陳真點點頭,說:“所以隻能賭一把,賭它們在那天後,就認為追查已經結束了,把注意力轉到了其他事上麵。”
項誠:“嚴飛為什麽要下這個命令?”
“這和你們沒有關係。”陳真喝了口果珍,眼睛望著別處。
“你要再讓我們去調查。”項誠答道,“就必須說清楚。”
陳真提氣,像是要和項誠爭論,兩人對視時,陳真卻仿佛放棄了這個打算,無奈道:“行,告訴你,嚴飛是事務主管之一,我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做,也許是他上麵人的授意。”
“誰?”項誠道。
“嚴飛是林局林語柔的玄孫。”陳真說,“可達他們叫她作老佛爺,那天聽你報告的,記得嗎?胸前掛著一串金蜃珠,陰陽眼的。”
“啊!”遲小多說,“我想起來了,她這麽老了嗎?”
“一百一十五歲了。”陳真答道,“從民國時期開始,她就進了驅委,是我們所有人的前輩。”
“驅委裏的人和妖魔勾結。”項誠難以置信地笑了笑,“有意思。”
“不一定。”陳真說,“不要妄下結論,我需要你們的協助。”
項誠沉聲道:“這很危險,如果乩仙預知了我們現在的計劃呢?”
陳真答道:“賭一把。”
項誠:“如果輸了呢?”
陳真說:“那麽就啟動b方案。”
“假設乩仙知道我們現在會在此處談論它,那麽接下來的一係列都在它的掌握中,哪怕我們改變無數次逮捕計劃,它都一定會有對應的方案來應對。”陳真說。
“所以從這一刻開始直到七月十四的主動權,我們就索性送給他,直到最後一天,中元節的夜晚,在那個時候,才是我們反敗為勝的機會。因為我們的‘未來’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成為了‘過去’,唯一交匯的點,即真正把握在我們手中的,隻有‘現在’。”
“所謂的‘現在’。”陳真掏出一個小本子,翻開扉頁的月曆,在中元節當天畫了個圈,“就是中元節,鬼市降臨的那天夜晚,乩仙無論怎麽預測,都無法在那幾個小時裏突破當夜強大的鬼力,看到鬼市中發生的一切事情。”
陳真抬眼看著項誠,說:“把該做的事情全部做完,大家一起走進乩仙的陷阱裏去。”
遲小多皺著眉頭,項誠卻道:“沒興趣協助你,走吧,不想卷進你們這些破事裏。”
“那行。”陳真說,“我走了。”
遲小多:“……”
遲小多想起那天銅姑卜算的,朝項誠使眼色,項誠卻隻當看不見。陳真朝遲小多點了點頭,開門出去。
陳真走後,項誠沉默片刻,抬眼看著遲小多。
“不幫他嗎?”遲小多說。
“為什麽幫他?”項誠反問道。
遲小多想了想,他知道項誠不喜歡驅委,也許以前有過什麽牽扯與仇恨,但這不是自己能幹涉的,他也不是項誠,對他的過去完全不了解,也不敢問。這令遲小多有點難過。
不過他猜測項誠的心底,是想施以援手的,否則上次也不會答應周宛媛了,做不做這件事,與驅委的態度無關,隻和他做人的原則有關。
遲小多試探地說:“為了世界和平。”
項誠不說話了。
遲小多也沒說話,自顧自翻了一會書,項誠歎了口氣,點點頭,說:“你說得對。”
遲小多笑了起來,項誠說:“走吧,先去找可達,問問情況。”
夜已深了,項誠換上衣服,讓遲小多帶好家當,拉開門出去,看見漆黑的樓道裏,陳真靜靜坐著看手機。
項誠:“……”
“改變主意了?”陳真淡淡道。
“好熱。”遲小多說,“你……陳真。”
“不熱,就是蚊子多。”陳真起來,背上的襯衣已經被汗水浸透了,現出脊背,遲小多心想陳真也挺辛苦的。
項誠:“去可達家一趟。”
陳真下樓開車,車上,項誠說:“你這麽確定我會答應。”
“有時候,堅持理想與接受現實並不衝突。”陳真打方向盤,漫不經心地說,“隻是需要少許時間,時間是治愈一切的糖,也是調和矛盾的藥方。”
遲小多:“???”
項誠沉聲道:“要不是因為我爸臨終前的囑咐,現在我們就不會是同事,而是敵人了。”
陳真溫和地說:“所以我相信,世界上有很多東西,是淩駕於利益甚至個人情緒之上的。”
遲小多:“……”
半夜一點多,可達睡眼惺忪地來給他們開門。
可達穿著一身棉布睡衣,戴著個老虎睡帽,靠在門邊,呆呆地看著他們。
“空調——”遲小多狂喜道。
“噓。”可達乏味地咂嘴,說,“阿姨睡了。”
遲小多進去就狂灌冰水,趴在餐桌上,陳真從包裏掏出一疊資料,放在桌上,可達打了個嗬欠,說:“陳真,你就不能把工作時間調到白天嗎?”
“我也想。”陳真看著資料,心不在焉地說,“難道你要我光天化日地在驅委裏討論乩仙和組織成員勾結的事情嗎?”
可達沒有半點驚訝,顯然是早就知道這件事了。
“你太冒險了,陳真。”可達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陳真沒有說話,可達像頭沒睡醒的大狗,呆頭呆腦地看了一會資料,最後整個人混混沌沌地朝旁邊一倒,壓在遲小多的肩膀上。遲小多給可達擦了下口水,把他推到餐桌上趴著。
陳真分發的資料正是根據遲小多上次調查的內容整理出來的,片刻後又有人按門鈴,進來的是周宛媛。
“我剛剛卸妝。”周宛媛一臉疲倦地說,“陳主任,你可以不要總是在半夜召集團隊開會嗎,這樣會害我過馬路的時候被自己人當作女鬼抓走的。”
所有人都笑了起來,陳真說:“先看資料,十分鍾後討論。”
都是看過的了,遲小多又詳細地研究了一次,四名學生死亡,乩仙在北京城中現身,預知未來,將調查員引入陷阱……
“說吧。”周宛媛無聊地說,“你這是在逗我們麽?二十天前讓結案,現在又告訴老娘繼續查,早幹嘛去了。”
“二十天,是案情進展的關鍵。”陳真說,“我委派一個負責人吧,項誠,在這個團隊裏,你負責給我提交一個團隊報告。”
“我不喜歡團隊合作。”項誠冷冷道。
“那遲小多,你來吧。”陳真起身去倒水。
“算了。”項誠說,“還是我吧。”
遲小多哈哈笑,項誠把資料放好,靠在椅子上,沉吟片刻,而後說:“二十天前結案,兩個原因。一,賭乩仙的預知,隻到結案的那天為止……”
“也可能是在之後延續了幾天。”陳真補充道,“現在過了零點,是八月十八日,從七月二十八到八月上旬的這段時間裏,我們假設乩仙用它的能力進行了探知,再朝後,八月十五開始,也許它們就不會再觀察發生的任何事情了。”
“為什麽這麽猜測?”周宛媛抬起頭,看著陳真,又看項誠。
陳真沒有回答,遲小多問:“有別的事情讓他們分心了嗎?”
“也許。”陳真說。
項誠鬆了鬆手指,若有所思地說:“第二個原因,繞過了執行部部長,嚴飛。”
陳真:“嗯。”
項誠:“你們呢?說點什麽。”
可達聳肩,無辜地看著他們,周宛媛說:“從最開始這個案子就反常地得到了陳主任的重視,能問問為什麽嗎?”
“直覺。”陳真答道。
大家看著陳真,項誠想了想,說:“行,現在決定,繼續查下去,有意見嗎?”
所有人都沒有意見,一副“有意見就不會來了你這不是廢話麽?”的表情。項誠說:“結案那天,遲小多和銅姑聊了會。”
“銅姑?”陳真微微皺眉。
項誠點點頭,說:“在商業街裏卜算的……”
“我知道她。”陳真說,“她輕易不讓人進店,具體細節忽略,說的什麽?”
“乩仙案。”項誠說,“必須找到乩仙的藏身之地。”
“但是一旦開始挖出乩仙,就有一個麻煩。”項誠想了想,說,“我猜的是,乩仙預知未來的時間段,最長半個月,最短一天。”
“一天之內發生什麽事,它們必定預測得到。也就是說,從現在開始,順藤摸瓜,摸到它身邊的那個時間點,直到抓住它的那一刻,它一定會提前預測到。”
“所以不管怎麽查,怎麽找。”項誠說,“在最後的一天裏,都會被它逃掉。”
陳真說:“這就是最難的地方,哪怕它並未預測到我們現在正在這裏談論它們,臨落網的一天前,都會令它警覺。”
“有什麽能幹涉它的預知能力嗎?”遲小多問,“隻要在最後一天。”
項誠沉默,周宛媛說:“與其找這個辦法,還不如先找到它藏在哪呢。”
“找到它的藏身之處不難。”項誠答道,“釣魚,準備魂魄做魚餌,再用自己的魂魄去追。”
“等等。”陳真的臉色變了,說,“你已經有辦法了?”
項誠答道:“結案那天我的辦法就想好了,隻是,你不讓我查下去。”
“怎麽追?”周宛媛問。
“請碟仙。”項誠說,“就像他們一樣,利用碟仙采集鬼魂之力的手段,用自己的魂魄去交換。”
所有人都震驚了。
可達看項誠,說:“證實過可行麽?”
“不用證實。”項誠冷漠地說,“證實什麽?明擺著的,一個人用自己的魂魄交易,請碟仙來,滴血為契。契約成立,碟仙抽走你的一點點魂,這是個買賣,把鬼魂之力比喻成錢,它從你身上拿一塊,用裏頭的五毛,去幫你預測未來的事,再把剩下的五毛揣進袋,增強自己的修為。那四個枉死的學生,隻是被碟仙抽多了。”
周宛媛也傻眼了,說:“你怎麽知道?”
“這用得著問?”項誠莫名其妙地反問道,“先前查了這麽久,就是這樣。”
陳真也覺得有點匪夷所思,但仔細一想,又確實是項誠說的這麽個道理。
“不信算了。”項誠說。
“信。”陳真說,“你怎麽不寫在報告裏?”
項誠說:“不會表達,大概就是這樣。”
“所以請一次碟仙。”周宛媛說,“把魂魄交給它一點,再沿著自己的魂魄,去找它的藏身之處?”
項誠沉默,眉毛一揚,以示肯定的回答。
遲小多有種不明覺厲的感覺,項誠是怎麽想到這些的?好聰明啊!
陳真說:“這是個冒險卻可行的辦法,分魂,追蹤,能找到碟仙的下落。但是誰去請呢?驅魔師的魂魄力量和凡人不一樣,我們的魂力是很強大的,隻能找一個沒有請過碟仙的凡人……”
說到這裏,陳真和可達、周宛媛一起看著遲小多。
遲小多心想終於來了,話說電影裏一般都這樣啊,說了這麽久,要拿我做魚餌嗎?
“好啊!”遲小多開心地說,“就我去吧!”
“放屁!”項誠怒道,把所有人嚇了一跳。
可達:“……”
周宛媛:“你別衝動嘛,又沒人說話。”
“就是。”陳真捏了把冷汗。
項誠黑著臉,一手指著陳真,說:“我警告你,別打他主意。”
“陳真沒有這個意思。”可達忙打圓場,把老虎帽子摘下來戴在遲小多腦袋上,“隻是記得電影裏一般都是這麽演的嘛。”
遲小多:“……”
陳真說:“那麽,我這裏出個合適的人,先天魂力虛弱,而且從來沒有見過碟仙。”
“你有人選?”項誠說,“凡人?”
陳真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我去。”項誠輕描淡寫地說。
“不要吧。”遲小多說,“太危險了,而且你不是驅魔師麽?”
項誠說:“用落魂鍾,我知道驅委裏有。”
陳真:“……”
陳真看著項誠,說:“我申請不到。”
“拿心燈去換。”項誠道,“心燈押進去,落魂鍾取出來,隻用一晚上。”
陳真想了想,說:“這個先不提,你怎麽追蹤?全靠自己的感應?找到以後呢?不會被乩仙逃掉?”
項誠說:“乩仙使用的,是鬼力,鬼力通宙,是不是這麽說。”
項誠掃視可達、陳真與周宛媛,而後道:“擾亂它賴以生存的鬼力,必須選在鬼力影響最大的一晚上。陳真,你不是早就計劃好了麽?”
陳真笑了起來。
可達:“哦。”
遲小多:“喔!”
周宛媛:“哦。”
遲小多:“……”
“哦是什麽鬼啊!”周宛媛道,“能不能說清楚點?”
遲小多:“你不知道別人說什麽你又‘哦’。”
“我看可達明白了。”周宛媛說。
“我不知道啊。”可達一臉茫然道,“我隻是感覺這個時候應該說‘哦’。”
陳真一手扶額。
“考完證以後有興趣來總部上班嗎?”陳真說,“學曆和檔案可以破例。”
“沒興趣。”項誠冷冷道。
“你們先給我解釋清楚啊!”周宛媛道,“這是鬧哪樣?!”
“哦!”可達說,“我明白了!”
“這個月是鬼月!”可達說,“七月初一開鬼門,所以會擾亂乩仙的預知能力!項兄弟說的是,七月十五當夜,咱們可以抓到乩仙!因為乩仙使用的是鬼魂看到未來的力量,而鬼魂一到鬼月呢,力量就會被擾亂……”
“啊!”遲小多說,“我明白了。”
“你很聰明。”項誠讚許地朝遲小多說。
遲小多謙虛地說:“沒有沒有。”
周宛媛:“又關他什麽事啊!明明是大個子答出來的!別成天往自己人臉上貼金好嗎!”
遲小多:“……”
周宛媛又看著陳真:“所以陳主任,其實你早就盤算好了,大半夜的來給咱大夥兒做智商訓練嗎?”
陳真說:“沒有這個意思,這隻是我的猜想,項兄是豐都人,他點頭了,我才能證實,隨著七月十五那天漸近,使用鬼力的乩仙,力量會衰減。”
“是擾亂。”項誠更正道,“不是衰減。”
陳真點點頭,遲小多問:“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組織上頭的領導,為什麽要和一個能預知未來的魔勾結呢?”
“我們很快就會知道答案了。”陳真說。
“難道想讓他們猜一注的考題嗎哈哈哈。”遲小多說。
所有人:“……”
大家都沒有笑,尤其是陳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