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

夜十點。

天河區燈紅酒綠,項誠打了N次電話,在手機自動關機的不懈努力下,終於打通了老鄉的朋友介紹的朋友的電話。

“哦。”那邊說:“我在給客人服務呢,你現在過來吧,我把公交車和線路用手機給你發過去。”

“謝謝,兄弟。”項誠說。

最後一班公交車,項誠擠上去,背後的大包卻卡在車門處,他投了幣,司機一臉困意,不耐煩地看著項誠。

後麵還有五六個潮州人,一邊呱啦呱啦,項誠以為他們在催自己,隻得退後要下車,那群潮州人卻示意項誠朝上擠,一夥人合力,一、二、三在下麵給他推包,終於合力把項誠拱了上去。

項誠在體育西路下車,春雨下,瀝青路一層濕漉漉的反光,高檔食府一條街上霓虹閃爍。項誠不時抬頭看,背著包,來到一家男士養生會所前麵。

“我找李進財。”項誠朝迎賓說。

男迎賓伸手一攔,看也不看項誠,外麵停了不少好車,項誠轉過頭,看到一輛銀灰色的奧迪頂上,有幾滴血跡,於是過去看了一眼,手指抹過幹涸的血,眉頭稍稍擰了起來。

他朝駕駛室內看,沒有人。

項誠站在停車場邊上給李進財打電話,李進財說:“你走側門啊!”

於是項誠不再理會那輛車,在油煙的混合氣味裏找到後巷,李進財穿著浴袍拖鞋,看了項誠一眼,就說:“進來吧,你和小勝什麽關係?”

“我們一個村的。”項誠答道。

李進財浴袍內什麽都沒穿,皮膚很白,有種青年的美感,帶他進了休息室,問:“你找工作?手我看看。”

項誠攤開手讓看,手裏滿是繭。

“不行。”李進財說:“我問問經理吧,你等我會。”

李進財讓他把包放下,又拿了套會所裏的製服給他,說:“你穿這套試試,不,先去洗個澡吧……算了算了,先換衣服,哎不,你還是先去洗個澡吧,裏頭別穿秋褲了,我們這兒有暖氣,那邊是員工浴室,去了吧。”

項誠脫了衣服,搭在椅子上,拿了自己的毛巾去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李進財帶著經理進來了,一起打量他的裸|體,項誠站在水下,搓了搓臉看經理。

“長得不錯。”經理說:“身材也不錯,你農村的?”

項誠點了點頭,經理說:“手勁怎麽樣?拿個握力記給他。”

項誠:“?”

李進財去拿了個握力記,項誠關了水,接過握力記,一捏到底。

“不錯。”經理說:“培訓一下,Lucas,你培訓他,給他起個英文名,明天就來上班吧。月薪一千八,有提成。他前三個月的業務裏每筆也給你提成。”

李進財半是羨慕,半是嫉妒地看著項誠,項誠登時難以置信地張著嘴。

“謝謝。”項誠說。

經理走了,項誠洗過澡出來,李進財把衣服全收走了,扔給他一個浴袍,說:“跟我來。”

項誠浴袍裏掛了空檔,跟著李進財離開員工休息室,穿過走廊的時候,一名中年男經過,看了項誠一眼,登時就挪不開眼睛。

“這是幾號?”中年男說:“我點他。”

“人家是客人……”陪中年男的招待員沒見過項誠,見他沒號牌,忙小聲道。

項誠:“???”

李進財帶他進了一個房間,房間裏躺著個一臉猥瑣的男**。身上劃分區域,貼了各個標簽。

李進財:“給你自己起個英文名吧。”

項誠:“我不會。”

李進財:“……”

“隨便起個。”李進財不耐煩說:“對了,你中文叫什麽名字?”

“項誠。”項誠答道:“我真不會,名字是父母給的,真的要換?”

“不是讓你換。”李進財說:“這是藝名,大家都用藝名互相稱呼,否則點個人,叫張添金王得寶,多土,是不是?”

項誠想了想,禮貌地說:“你給我起個,我聽你的。”

李進財出去,隨手找了張酒單子進來,裏麵是一堆紅酒名,李進財翻了一會,說:“就叫Valpolicella吧。”

項誠:“什麽什麽?”

“哇~波利切啦~”李進財蘭花指一捏,舌頭一卷,答道,“高端大氣上檔次的意大利名字,還不多謝我?”說著又示意他到**麵前去,說:“待會給你做個工牌,按,按吧。”

項誠已經暈了,自從來到廣州以後,感覺這已經不是他認識的世界了,問:“按什麽?”

“按假人啊!按摩!”李進財說:“讓你按你就按,用力按,按下去,裏頭的燈會亮。”

項誠滿臉疑惑,把手按在**身上。

走廊裏,房間傳來嘭的一聲巨響,把外頭的客人嚇了一跳。

“你腦殘啊!爆了要賠的!”李進財怒吼的聲音傳出,接著是項誠的對不起。

一個月後的清晨,春天裏萬物複生,陽光燦爛,花城晴空如洗。

遲小多騎著山地自行車,從街口的拐角處瀟灑地轉了個彎,停在麵包店門口。店員朝外看了一眼,把麵包和牛奶拎過來。

“謝謝。”遲小多朝那高高帥帥的店員笑了笑。

他每天上班都會在這裏買麵包,因為店員挺帥,而且很熱情。

遲小多也很帥,工作了好幾年,卻像是大學剛畢業,幹幹淨淨。然而即使自身條件很好,也從來沒有碰到他喜歡,又喜歡他的人。

“今天有你的生日蛋糕。”店員笑著說:“下班記得回來拿。”

“哎?”今天是遲小多的生日,他有點意外,蛋糕店居然還記得他辦卡時留的生日,這令他心裏一陣溫暖。

“上班去了,拜拜!”遲小多朝他揮手:“加油!”

今天循例是部門領導送蛋糕,同事分蛋糕,來到建築設計院已經過了兩年了,大家讓他吹蛋糕許願望,遲小多握著手指,站在蛋糕前,心想生日願望……給我一個正常點的男朋友吧。

年年生日都是這個願望,卻沒有一年實現,仔細想想,還挺惆悵的。

然而想到正常,遲小多腦海裏就浮現了王仁惡狠狠的表情:哪裏不正常了!

遲小多畫了半張圖,給另外幾張設計圖簽了名,電話又響了,王仁找了不少大學同學,大家趁機聚聚,找了個地方給他過生日,遲小多便回去拎了蛋糕。

夜裏,王仁開車來接,吃過飯後,把他帶到一個男士養生會所。

剛坐下,便有五個帥哥過來,給他們按腳。

哇靠,好帥啊!遲小多看到帥哥就挪不開眼了,這會所帥哥真多,而且各有各的帥。他看了眼給自己按腳的,長得有點像明星,那帥哥朝他笑笑,遲小多就緊張了,不敢和他對視。

遲小多總是有賊心又沒賊膽,被朋友們一揶揄,就像條翻車魚,膽子小不算,有什麽事又開始反應過度了。

王仁也是GAY,其餘的幾個同學倒不是,畢業後有的在做房地產,有的在做施工,大家大概也能猜到遲小多喜歡男的。

“哥們兒給你準備了個生日禮物。”王仁說:“待會服務做全套啊,先給你說聲。”

遲小多:“……”

“什麽什麽?什麽服務?”遲小多差點傻眼。

王仁朝遲小多說:“上個月你不是說想體驗一下嗎?不是想不當處男了嗎?相親又不成,先□□吧!哥們兒都給你準備好了,待會來的技師,包你滿意!”

“我走了。”遲小多說:“你們玩得開心啊。”

“抓住他!”

“別讓他跑了!”

“等……”

王仁說:“你上次不是自己說的啊!想體驗一下,你到底長大沒有?!”

“不行……”遲小多淚流滿麵,風中淩亂,大喊道:“不行!”

這個月裏,遲小多換了磨嘰方式與內容,常常朝王仁哀歎,自己二十六年的人生,既沒有談過戀愛,也沒有和任何人親熱過,這實在是悲催無比。

王仁聽得耳朵起繭子,最後二話不說“包在我身上,帶你出來玩”,今天約齊了一班損友說送他生日禮物,把他帶到這裏來。遲小多掙紮著要往外爬,王仁又怒了,說:“你到底是不是男人?扭扭捏捏的做什麽?不是想體驗一下嗎?人都給你約好了,你還作啥啊。”

“救命啊——”遲小多大叫道。

遲小多一喊起來,房間裏都快有回聲了,全身亂抖亂顫,給他按腳的小哥說:“老板,我們不做黑的,你放心。”

遲小多又是一陣狂叫,王仁怒吼道:“你別這麽反應過度行嗎?”

遲小多說:“按腳力度太大了啊!我要尿了啊啊啊!”

足浴小哥:“……”

小哥手上放輕了點,遲小多的臉就像個番茄,呼哧呼哧地喘氣,幾個同學又開始嘲笑他。

“你怕什麽,叫個鴨而已,不用怕的!”

“就是就是,大家都叫過的嘛——”

“你們別嚇他,這是推油。”

“遲小多,你都二十六了還是個處男,不覺得羞恥嗎?”

“就是啊,小多同誌,你能別一臉貞零牌坊的樣子嗎?!”

“都給我閉嘴啊啊啊啊——!”遲小多終於忍無可忍,大叫道:“我要和你們這群損友絕交!”

大家都靜了,看著遲小多。遲小多滿臉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短暫的靜謐後,狐朋狗友們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勸。

“人都來了。”

“這裏推油的技術很好的嘛。”

“就是就是。”王仁坐在沙發上讓人按腳,又說:“你不喜歡,隻讓他給你推油就行了,不做別的。”

按腳的小哥終於忍不住,噗的一聲笑了起來。

“王總,都說了,我們是正經的男士養生會所,不做黑的。”

王仁又朝那小哥說:“逗他玩的,我這兄弟特別純潔。”

“敢情這就是我的生日禮物啊!”遲小多抓狂道。

“當然啊。”王仁說。

“當然。”另外幾人一臉無辜地答道。

大家的表情都非常的一致——你都二十六歲了還是處男,今天請你推個油當生日禮物,有什麽問題嗎?

外麵敲了敲門,一個男人推門進來,朝他們說:“請問,哪位老板要推油?”

遲小多:“??”

那是個高大的男技師,站在門口,笑了笑。

“他!”眾人馬上說:“他他他。”

“就是他呀就是他!”

“遲總!上吧!”

“做全套!去吧!”

“全套嗎?”那男人禮貌地說:“來吧。”

遲小多:“……”

“我去隔壁等你。”推油技師笑著說:“別緊張,我洗好澡了。”

眾人哄笑,技師先走了。

遲小多:“!!!”

“是你喜歡的款嗎?”王仁問。

遲小多表情抽搐,說:“一般般吧……”

“什麽叫一般般!”王仁怒道:“這都完全滿足你條件了!一米八二,不胖也不瘦,月入兩萬五……”

“什麽?!”遲小多鬼叫道:“你連這個都知道?!”

“當然,技師很賺錢的。”朋友們附和道是啊是啊技師很賺錢的。

按腳的小哥笑道:“哎呀,老板們不要開玩笑了。”

“……工作不出差,運動係男生。”王仁說:“以前體院拋鉛球的,夠風趣幽默了吧?共同話題你聊聊看?會做飯呢人家說。不抽煙,不賭錢……”

遲小多慘叫道:“你蛇精病啊——!”

王仁連珠炮一般說道:“還出櫃了,有責任心,善良,大衛還說他喜歡小動物,家裏養條拉布拉多,有理想,想當會所頭牌……”

所有人被王仁笑得要從按摩椅上滾下來。

“哎?”王仁作了個手勢,朝眾人說:“大衛說他還讀書的啊。”

所有人倒,王仁說:“唐詩宋詞什麽的也喜歡,你的理想類型,遲小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房間裏迸出一陣一號字大小的“哈哈”,不停地朝遲小多腦袋上砸,遲小多快要被搞瘋了。

“開個玩笑。”王仁一本正經說:“大衛是我朋友,人很好的,去吧,他不會勉強你。”

遲小多有這句打包票,才不情不願地起來,走了。

702房門打開,大衛探出頭來,說:“來了?進來吧。”

於是遲小多便硬著頭皮,走了進去。

這家男士會所裏麵服務生全是男性,按腳清一色帥哥,據說接男客也接女客,作為一個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宅男來說,第一次就給他點個全身推油服務,對於遲小多來說顯然還是太太太……重口了。

王仁追出來,在後麵說:“你讓他伺候你就行了,不用緊張,他很有經驗的。”

王仁還特別點了個最優質的給他服務,搞得遲小多真不知道是謝謝他好,還是要掐死他好。

但這家男士會所環境還是很好的,也許是單為有錢人服務的原因,裝修,服務員素質都對得起它的大名。

“稍等。”大衛鋪開浴巾,說:“小帥哥躺一會,我有點事,馬上回來。”

“好……好的。”遲小多一臉巴不得他別回來的表情,馬上說:“你隨意,我不趕時間。”

大衛又出去了,繼而一陣風般消失了。

遲小多開始盤算,要麽別推油了,偷偷回去吧,可是衣服在王仁那裏,一定會被抓回來的,這樣推一晚上,要多少錢呢?應該不便宜吧。

大衛走出房門,平穩地走了幾步,倏然加快腳步,衝向走廊盡頭的洗手間。

“Valpolicella!”大衛忙道:“替我一會,702房。”

項誠穿著襯衣長褲,坐在休息室裏看《故事會》,抬頭看了大衛一眼。

大衛的臉色非常難看,顯然身體也很不舒服,說完就鑽進了洗手間。項誠收起書,起來敲敲洗手間的門。

“你沒事?”項誠問。

“沒事……”裏麵大衛咬牙切齒說,繼而一陣亂七八糟的雜聲。

項誠:“……”

“剛剛那三個客人太狠了……”大衛說:“假嘰巴的電線都扯斷了,還沒拿出來,可能得去醫院了……”

項誠:“??”

“幫你叫救護車嗎?”經理過來,敲敲門。

“沒……沒事,我自己看看能不能拉出來……”大衛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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