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兩棵大樹
劉五堂堅決不出麵,六狗子就親自到肖園來談判來了。
那天,他披著皺巴巴的外衣,趿拉著一雙黑布鞋,帶著兩個小嘍囉,嘴上歪叼著煙卷,自以為氣派很足,“呱嗒”“呱嗒”地來到肖園,指名道姓,要見肖雨嬋肖老板。
肖雨嬋不在肖園,六狗子三人晃晃悠悠地到院前,一陣嘭嘭嘭的敲門聲響起。楊梅紮著圍裙,打開門上的小窗問,“你們找誰?”
“小娘們長得不賴啊,還挺凶,老子找你們肖老板。”六狗子猖獗慣了的,見楊梅長得標致,呲著黃牙便**邪地脫口而出。
楊梅雖然是個村姑,但跟著肖雨嬋幾個月,也算長了見識。加上平時她就辣得很,見一個小流氓青天白日,就敢竄到肖園大門前來調戲自己,立馬就炸了。她先對著六狗子啐了一口,掉頭尖叫起來,“小紅,快拿刀,我要剁了這幾個驢日的!”
小紅一聽楊梅象被開水燙著了似的尖厲叫聲,拎著兩把菜刀,慌慌張張地從廚房衝將出來。楊梅一邊大罵,一邊打開大門,兩個女人閉著眼睛,掄著菜刀,追著六狗子三人就往死裏砍。
肖園門前出現了奇怪的一幕,兩個嬌小玲瓏的年輕女人,潑口大罵的同時,胡亂掄著手裏的菜刀,攆著三個落荒而逃的流氓亂砍一通。
這時,楊梅的吵嚷、叫罵聲已經驚動修理廠。廠裏的工人都奔過來,劉九斤製止了兩個女人。楊梅挾著腰,痛罵了幾句後,這才和小紅罵罵咧咧地返回肖園。
六狗子感到穢氣透了,就因一句口頭禪,讓兩個女人舉著菜刀一通撒潑,差一點就被砍著,他隻能夾著尾巴倉皇而逃。等兩員女將罵夠了,回了院子內,才好不容易找著衣服、鞋子趿拉上,來時的威風凜凜,早已不知去向。
肖雨嬋恰好在修理廠,便在修理廠辦公室接待了他。兩個小嘍囉被工人們擋在門外,溫嶺和劉九斤還站在肖雨嬋身後,虎視眈眈地盯著六狗子。
六狗子原來就聽村裏人說肖老板國色天香,一見麵果然就魔怔住了,竟然有些扭捏起來。他瞪著一雙色迷迷的小眼睛,上上下下地瞅著眼前端坐椅上的麗人,話都忘記怎麽說了,嘴角還掛起了水簾。
肖雨嬋鄙夷地看著他,這個形容猥茸、舉止粗糙、滿麵戾色的男人,在她如水一般的目光注視下,幾乎委瑣成一團。她戲謔地說道,“你驚天動地地來找我,鬧得肖園是地動山搖,有什麽事?請直接講事吧,如果沒有事,那就送客。”
六狗子這才反應過來,臉竟然紅了一下,結結巴巴、信誓旦旦地說,他是劉五堂的親弟弟,隊裏支委開會決定,明年的鮮筍由他一家統一收購,統一給肖園加工廠供貨,供貨價格雙方再議。
肖雨嬋知道他的來意後,心裏明鏡一般。她莞爾一笑,斷然說道:“肖園麵向社會收購鮮筍,你有鮮筍,我們一視同仁。如果劉隊長也是這意思,讓他親自來找我談。”
“劉五堂是個沒**的男人,他說了不算。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們肖園低價用了四肥村的地,就應該替四肥村著想,不能再收外地人的筍。你們是外地人,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不按我說的辦,就別怪我不客氣。”六狗子眼瞅著要沒戲了,便很霸道地下了最後通牒。
“如果沒有其它事,你請吧!”肖雨嬋沒有再理他,直接送客。六狗子賴著不走,還不停地爭辯,溫嶺和劉九斤已經禮貌地將他“請”出了肖園。
當天晚上,劉五堂兩口子來到肖園,賠禮道歉,並說了事情原委。“家門不幸,當年父母都被他氣死。可畢竟是兄弟,我真是下不了手。他要真敢來肖園鬧事,就請你們為村民除害吧。”
接下來幾天,六狗子聯合周邊幾家修理廠,果真頻繁到遠濤修理廠鬧事,阻止事故車輛進廠修理。溫嶺一怒之下,帶著工人抓獲了幾個小流氓,先胖揍了一頓,然後送進了派出所。派出所也加強了對修理廠的巡邏,可連續幾天夜裏,都有人將大糞澆到修理廠大門上,弄得臭不可聞,極其惡心。
派出所一番排查,將六狗子抓了起來,關了兩晚上。可放掉後,又故技重演。夜裏仍不時有人上門鬧事,讓人一刻不得清淨。
“這些事,都是企業經營過程中,肯定要出現的小事情。我們自己能搞定,實在不行,我們就報警,讓公安辦他。”肖雨嬋再一次重申道。
這時,林濤已經和許悠雨辦完事,聽到露台上仍在激烈地討論著什麽,便走了上來。了解情況後,一把就擰住了溫嶺的肥耳朵,“你是肖老板助手,這麽點小事你都搞不定,還要你幹什麽?給你一周時間,再擺不平罰你和楊梅分開睡兩個月!”
“輕點、輕點、輕點,聽我說。我已經組織工人夜裏值班,抓住就直接送到派出所。劉隊長晚上也派民兵,後半夜來筍廠值班了。”溫嶺趕緊討饒。
林濤鬆手後,溫嶺委屈地說,“我要不是看他是劉隊長弟弟,早就把他辦進去了。這六狗子不是東西,長期霸占劉大林的媳婦巧姐。你們不知道,這個萬惡的狗兒,經常闖到大林家過夜,當著人家大林的麵欺負巧姐。這小夫妻倆膽小怕事太老實,連個屁都不敢吭一聲。”
“劉五堂還他媽的大隊書記呢,這都他媽什麽家教!”林濤看了一眼虞鬆遠,然後地對溫嶺說,“這事你負責辦到底,不要考慮劉隊長,他是礙著兄弟情麵。對這種禍害鄉鄰的惡棍,絕對留不得。他下不了手,我們替他管教這個豬狗不如的賴皮狗兒。”
“隻要老板你有這話兒,下麵就看我的。”溫嶺摩拳擦掌地說。
……
林雪收到虞鬆遠的信和肖園的照片,心裏總覺得有哪裏不對頭。
虞鬆遠在信裏,介紹了肖園的情況,總經理叫肖雨嬋,而這個肖園也姓肖。從照片上看,這個肖雨嬋絕對稱得上是天姿國色,而且還被莫萬英陷害並霸占過,是虞大哥和林濤從金甌莊園內救出來的。淒涼的身世,坎坷曲折的人生經曆,確實都很讓人同情。
她看完虞鬆遠小心翼翼的介紹,心裏還是多多少少有一點不安。看著肖雨嬋的照片,有一個疑問總是揮之不去。這個肖雨嬋與虞大哥到底是什麽關係?兩人怎麽這麽親密?疑問歸疑問,但她還是堅信自己與虞鬆遠的愛情。他們是患難之交,她絕不相信她的虞大哥會見異思遷。
她最怕的是過不了公公婆婆、二公公二婆婆這一關,她替虞鬆遠擔心開了。
莊虎和溫小林,車上裝著幾袋尿素和複合肥,專門來陪林雪一起上公公婆婆家。莊虎看了肖園照片,嘴裏嘖嘖稱歎。“我這個小弟啊,走到哪都能給你弄出響聲來。這個肖小姐,與肖園一樣靚,絕對是個尤物啊。”
溫小林卻對這個肖雨嬋的來路,以及與虞鬆遠的關係,持懷疑態度。“小雪,你不能老是放養,你應該到這個肖園走一趟。”溫小林說。
但莊虎拍著胸脯,信誓旦旦地說,“溫小林你不準添亂,再胡說八道我跟你急,虞小弟絕對不是這樣的人。”溫小林隻好將話咽下,什麽也不敢亂說了。
剛到虞家村,就碰上公社副書記周建國推著自行車走過來,離老遠就熱情地叫喚開了,“喲,這不是莊老板嗎?又來看幹娘啦?聽說你把莫氏莊園給拍下來了,好大的手筆,祝賀啊!”
莊虎馬上和他打招呼,“喲,周書記,一向可好?晚上一起來喝幾杯吧。”
周建國又看著林雪和溫小林,“小雪和小林姑娘是越來越漂亮了,來看公公婆婆吧?你們先去,我先去有點事,晚上再過來和你們一起熱鬧熱鬧。”
幹兒子和未過門的媳婦來了,佘文芳和佘文秀萬分高興。兩人和兩個媳婦一起,做了一大桌子菜,還專門殺了隻公雞。晚上周建國和周昆果然都來了,還高調帶來四瓶洋酒大曲。
這是村子裏的規矩,提四瓶好酒上門,一般是拜門子的,有消彌前嫌、主動通好之意。不管有多大過節,人家提著酒上門了,如果不是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一般都會笑臉相迎,雙方一醉泯恩仇。周建國已經看出,虞新河、虞新民兄弟倆已經今非昔比,日子越過越是風生水起,門路也是越來越寬廣,因而也就有了主動靠攏之意。
多年來,虞氏兄弟倆頂著壓力,硬罩著兩個下放戶,得罪了不少人,也吃了不少的苦頭。現在,終於修成了正果。這兩個下放戶一戶到省裏,成了著名專家。一戶到縣裏,全在文教係統。而且,於月月的老公是省科協主任。王鳳的公公被打倒前就是副省長,現在也要恢複工作了,據說要擔任省人大主任呢。
今日的虞氏兄弟,可謂揚眉吐氣,再不是違犯計劃生育政策被抄家那時候了。幹兒子是縣裏最大的私人企業家,頭麵人物。虞新河、虞新民兄弟倆本人,也是企業的大股東。幾個兒子、閨女、未過門的媳婦,或是大學生,或成了國家幹部,或是部隊軍官。
真是風水輪流轉,現在不管是靠山、經濟實力還是拳頭,都比不上人家虞氏兄弟倆。
政治敏銳性極強的周建國,幾十年屹立不倒,靠的就是極強的洞察力。他隨時都能與最強的力量,緊密整合在一起。他現在是公社副書記,如果能靠上虞氏兄弟,那麽,就能靠上於月月和王鳳這兩棵大樹。退休前,轉個正,混個正科級,那就跟玩兒似的。
周昆是大隊書記,他現在對虞新河、虞新民更是敬若神明。平時見到兩人,都要低頭主動讓道,恭恭敬敬。
想當年搞運動時,連家都抄了人家兩次。房子拆了,鍋碗瓢盆砸了,莊稼砍光了,可人家兄弟倆連眉頭都不皺一下。房子沒有了,就白手再起。鍋碗瓢盆砸了,就一件一件重置。莊稼砍光了,來年再種。
這種默默承受,這種百折不撓,讓周昆想想都膽寒。
想當年,日本人燒毀虞氏宗祠和虞家老宅,虞老太爺和全家男女老幼二十多口,寧可被活活燒死,就是不當漢奸。這種氣節、氣度,這一幕又一幕,讓他脊梁柱上陣陣冒冷汗。以虞新河兄弟姐妹四人當年追殺日偽軍的血性,豈會任人欺淩、任人宰割?
周昆終於明白了,人家是因自己違犯了計劃生育國策在先,在自甘受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