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張氏報恩

蔣南光說,“這名我當不起,剛才我都嚇尿了,幸好老大出手,要不然全完了。以後,老大,你就叫大將吧,帶著兄弟們衝鋒陷陣。”從此開始,新兵們逐漸都知道了虞鬆遠的外號叫“大將”。

虞鬆遠躺在**卻睡不著了,大將,大將,大將還好嗎?

他忽然想起新兵出發時,大將不依不舍地追逐軍車的情景,與大將在河灘上的相濡以沫,以及大將與林雪嬉戲歡鬧的溫馨場景。他忽然很想大將,想林雪,想父母、小爺小嬸和家人,我的親人們,你們現在都還好嗎?

就這麽想著,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麵,後半夜再也睡不著了。

警衛連忙活了一陣,一無所獲,食堂還是不斷地報告食品被盜。副連長連自裁的心都有了,他找營長與教導員負荊請罪,承認自己沒有完成任務,實在找不到被盜的原因。誰知,教導員和營長卻說警衛連圓滿完成了任務。

朱副連長目瞪口呆,這算怎麽回事?

送走警衛連,張廣進與鄭寶鋼相視而笑。前幾天場站的夜檢,已經讓他們知道食品的去向,六班噴香濃鬱的辣椒醬香味,讓他們的“劣行”暴露無遺。“問題是,他們是怎麽弄的,我到現在也想不明白。”鄭寶鋼問。

“上麵和下麵!”老趙指指房頂,又指了指地下。

“房頂和下水道?怎麽可能?”

“我全麵檢查過,氣窗上有人動過的痕跡。從氣窗進入室內,偷了魚再返回,隻需要幾秒。這裏的下水道給排水係統,都是日本人建的,有他媽兩米高,直通山後麵的山澗裏。它也是營區的雨水排洪道,它與廁所的排汙道是分開的,廁所是排入化糞池。你明白了嗎?”

“這些熊兵,這些他們是怎麽知道的?我得組織人去抓。”

“算了,你們抓不住。不過,現在先別驚動他們。對他們來說,這幾米高的房子根本不是障礙。即使沒有下水道,他們也有別的辦法可以進入廚房。讓他們偷吧,幾條魚而已,也算是訓練……”

張廣進沒有說完的是,在將來他們要完成任務的時候,還會有更多的讓人難以想象的艱難險阻、奇招趣事,否則,他們就不佩稱為“幽靈”。

其實,林濤鑽下水道、翻越高高的窗子、趴在房頂氣窗上用繩瓜“釣魚”、從房頂順繩子滑進廚房等種種劣行,張廣進在夜裏遠遠地看著他“表演”,看著他與警衛連玩老鼠戲貓遊戲,但他並沒有揭穿林濤。

……

虞鬆遠出發後,大將神情懨懨地回到家,懶得理會虞雅、陳靜和小惠的欣喜,懶懶地躺到自己的窩裏,整整兩三天,幾乎一動也不動。

它把頭趴在自己的兩隻前爪上,神情落寞,鬱鬱寡歡。三個小丫頭不管怎麽逗它,它也最多搖一下尾巴,就一動也不動。那意思仿佛是說,“你們還小,不會明白的,我都傷透心了。”

陳靜被陳老師嬌寵慣了,受了冷遇,氣就上來了,抬手在大將腦袋上就是重重的一巴掌,“臭大將,三個美女哄你,你還這態度,還有沒有點人性?”

大將委屈得低聲哼哼了兩聲,發泄著心中的不滿,眼裏卻已經流出了眼淚。陳靜嚇壞了,趕緊揉著它的腦袋,不停地安慰。

佘文芳走過來摸摸大將的腦袋,“這狗通人性,你哥當兵了,它想主人呢。不要緊的,過幾天忘了就好了。”又叮囑三個小丫頭,“你們不準欺負它,它想念主人,正在難受的時候。它可是軍犬哪,它要發脾氣起來,幾個大人都打不過它!”

三個小丫頭馬上老實了,再也不敢來欺負它。

從第三天午飯後開始,它每天下午都要獨自來到河閘旁的公路邊,靜靜地坐在粗大的垂楊柳樹旁,象一座悲傷的雕塑,專注地凝望著虞鬆遠遠去的方向,黯然神傷。傍晚時,會悲傷地哀鳴幾聲,慢慢走回虞家村。

而河閘旁邊的這片空地,正是那天午後新兵們集合,並從這裏出發遠離家鄉的地方。它根本就不相信,與它相濡以沫的兩個小主人,會突然之間都不要它了。

一個月過去了,二個月過去了,大將依然故我,不管刮風下雨,它天天如此。每天晚上睡覺前,它還要孤獨地獨自跑到村邊,向著那天新兵們遠去的方向,象狼一樣的“嗚嗚”地哀嚎幾聲。那悲切淒涼的哀鳴聲,令全家人心碎、淚落。

就在大將鬧騰的期間,虞新河的家裏,又有一位不速之客,在暗夜悄然來訪,人未謀麵,又悄然離去。

去年冬天來臨時,低矮簡易的草房四處透風,難以棲身。教授和於月月多次勸虞新河搬到她們家裏去住,她們人少房子大,但虞新河夫妻是什麽樣人,當然堅辭不受。

虞新河與虞新民從虞鬆遠剛入伍時起,就計劃著要在冬季大雪來臨之前,白手起三間大草屋。他們兄弟二人,帶著虞鬆東、虞鬆久,從入秋開始,白天黑夜地幹,到南潮河、南一渠、北二渠畔割蘆葦、割茅草晾曬,準備冬閑時開工。

國慶節前後,他們加班趕點,將已經晾幹的蘆葦和茅草往回運,堆成二個大草垛,備足了起房的草料。這天夜晚,兄弟倆人正在北二渠邊摸黑往手推車上裝蘆葦,陳老師匆匆忙忙地找到河邊,“虞大哥、小哥,快回家,有大事。”

兄弟倆人連忙加快裝車,然後就趕回家。幾個女人都在草棚內坐著,見他們兄弟進來,都神情緊張地看著他們。“怎麽了?”虞新河和虞新民驚問。

陳老師站在門外望風,不讓在外邊瘋玩的幾個丫頭、小子們靠近。於月月關上門,佘文芳將一把匕首、一張紙和一個小包袱遞給他,兄弟倆展開紙,借著油燈一看,不禁大吃一驚。

隻見一張厚紙上用毛筆楷書恭恭敬敬寫道:

“穆公亡馬,反舍其酒;魏顆違殉,結草相報。黃雀雖為鳥類,亦不忘銜環救主。荒涼河灘之上,小英雄神仙眷侶,救吾侄於危難。大恩大德,難以為報!

公滿門英雄,令吾輩畏慕。聞公避風草棚,吾全家揪心。矚小侄前往,叨擾奉資,助君起宅!大恩在上,難報點滴。些許薄資,切勿推辭!

大敵當前,無法往謝。相信天道昭昭,雲開有日!今與公相約,他日有緣,待小英雄與仙子結好百年之時,吾將舉家專程前往,並傾情相賀!”

閱完信,打開包袱,裏麵竟然是整整的二萬元。虞新河愣住了,心裏驚濤駭浪,排山倒海,麵上卻波瀾不驚,風輕雲淡。他拿出煙,遞給虞新民一支,並分別點上。兄弟倆看了看教授,大家均不發一言。“是怎麽送進來的?”虞新河警惕地問。

“我們正在聊天,刀是從窗外投進來的,功夫還很深,直接插在桌子上。等陳老師趕到外麵,已經找不到人了。”佘文芳說。

大家一時相顧無言。

教授想了一下,打破了寂靜,“都別悶著,我先說,最後大主意,還是你們兄弟倆拿。虞老大,天予不取,必受其咎。這是天意啊,這錢你沒地還,所以得收下。不僅得收下,而且還要盡快起屋,不能冷了報恩人的心哪。”

大家也都說這個錢,可以要。佘文芳流著淚說,“家裏遭災,影響了這幾個孩子的前程。小東西有一口飯,就不忘更餓的人,不簡單,我沒白養他!”

“‘大敵當前,無法往謝。相信天道昭昭,雲開有日!’大哥,小哥,從信上看,鬆遠救的這個人家,似想告訴我們,他們仍在大災大難之中。”於月月說。

“我也一直在想這個。虞大哥啊,‘今與公相約……將舉家專程前往,並傾情相賀!’這是一種隱晦的筆法,正是因為遭遇大難,才隱藏著與我們通好、結盟之意。”王鳳琢磨著信,皺著眉頭思索道。

“這個仙子肯定就是鬆遠的女朋友了,看來,是他們兩人一起救了人家。大姐,你見過鬆遠的女朋友嗎?”佘文秀問。

“你一問,我還真想起來了。小東西臨走前,好象說過與一個女孩一起,在河灘裏救過一個小偷。”佘文芳回憶道。

“虞老大,我做主了,不要再猶豫了。不管這個人的對頭是哪家,也不管他們之間是所為何事,鬆遠出手相救,自然有他的道理。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們虞家已經站隊了,不結盟也得結盟。所以,盡快起屋,而且要高高大大,讓他們知道,我們已經接受了他們的好意,並願意與他們同進退!”教授又道。

虞新河與虞新民對視一眼,對教授說,“教授,我們聽你的。馬上起屋,而且我要起五間大屋,但為了不太張揚,就建磚牆草廬!”

其實,按照蘇北當時的物價,二萬元,六間磚牆瓦頂的敞亮大瓦房,也足夠了。但聽他這麽一說,教授卻欣慰地笑了起來。

說幹就幹,第二天,虞新河、虞新民兄弟倆就開始召集人手,買石頭、磚頭、木料,開始起屋。僅僅半個月後,在冬季的第一個月,五間高大敞亮的石基、厚磚牆、茅草苫頂的大房子,就在被計生小分隊扒掉的老宅原址上起來了。

虞新河還多買了上好木料,重新打了全套家俱,也給其它三家都添置了一套新家俱。同時,還用磚和水泥,將其餘三家的室內地麵,全部鋪上一層,並用水泥抹縫。

雷厲風行的大動作,在全村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虞新河大宴全村,也讓全家都吐出了被抄家這口憋在心裏的惡氣。當然有人高興,就自然有人不高興,周建國與周昆等人,就恨得牙根癢癢。

可是,恨又能有什麽用,你能將虞氏兄弟抓起來,以財產來源不明理由批鬥人家不成?隻能暫且咽下這口氣,還得提著賀禮,帶著笑臉去喝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