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尖是無法忽略的血腥味,母親穿著的白色連衣裙也已經被血浸成了暗紅色。

周圍的人群嘰嘰喳喳你一句我一句,祝蒼竹腦仁深處一陣一陣的鑽著痛,眼前所有的場景都像是變成了黑白相片一樣,唯獨母親身上那一片紅色刺目。

“這家人怎麽回事啊?”

“聽他們說是丈夫喝醉了酒發酒瘋,把妻子捅死啦!”

“謔!造孽哦!”

“這不就是那什麽祝蒼竹的媽媽嘛?”

“祝蒼竹?誰啊?”

“這你都不曉得啊,就那個小小年紀上了電視成績特別特別好的那個啊?都說以後有大出息呢!”

“真是可憐啊,這父親也真是沒用。”

祝蒼竹往前一個踉蹌,抓著鄰居的手用力到發白。

120救護車的聲音在耳邊戛然而止,醫生護士推著推車跑向倒在地上的女人。

祝蒼竹發了瘋地撲過去死死地握住母親的手,跟著醫生護士上了救護車。

母親的手還有溫度,微弱的痛吟聲從母親的嘴裏傳出來。扭頭看見祝蒼竹趴在身邊眼淚流了一臉,動了動手指握緊祝蒼竹的手。

“媽。”

祝蒼竹伏在母親的身邊,臉搭在她的手背上,輕輕地蹭著。母親手背上還沾著不少的血跡,祝蒼竹一碰就沾到了自己的臉上。

“……竹子……不……不要傷心……”

母親每說一句話就拚命地咳嗽,鮮血從嗓子眼往外湧,從嘴角流出來。

“媽媽……媽媽希望你好好……的。”

她幻想過祝蒼竹長大的樣子,或許會帶著她離開,又或許丈夫會迷途知返。祝蒼竹以後會成家立業,會有老婆會有孩子。

她甚至在好幾個夜晚一個人在被窩裏給未來的孫子孫女取名字,那是她漫長又絕望的人生中唯一的一點光亮。

視線漸漸模糊,她抬了抬食指想要碰一碰祝蒼竹的臉。兒子是她一生的驕傲,即使她的丈夫染上了賭博家暴的惡習,她還是為自己的兒子而自豪。

“媽……”

祝蒼竹主動把臉湊過去,碰到母親冰涼的食指,眼淚一股腦全湧了出來,打濕了臉龐。

“媽媽……媽媽愛你,媽媽……”

最愛你了。

最後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母親就閉上了眼,一顆有些渾濁的淚水從眼角滑落,滴落在推車的床單上很快就暈染開來消失不見。

跟在救護車裏的醫生趕忙圍過來進行檢查,最後隻能搖了搖頭。

“節哀。”

祝蒼竹把臉埋在母親的手掌心裏,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悲痛,從喉嚨裏發出一聲絕望的嘶吼。

誰也沒有去安慰這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少年,他的背脊微凸把襯衣後背撐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宛若一個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蜷縮著身體隻想要靠母親再近一些。

最後祝蒼竹母親的屍體被運進了醫院的太平間,申請了過幾天之後的火化。

白布把母親的身體蓋住的時候,祝蒼竹一動也不動地盯著看,像是要把母親的樣子完完整整地刻入腦海裏一樣。

還沒有成年的男生握緊了自己的拳頭,在心裏許下了一個承諾,他一定要讓那個男人為今天的這一幕留下悔恨的淚水。

警察到家裏來帶走了醉酒的父親,還取走了母親腰間插著的那把匕首。因為目擊證人的口證,這件事情全權交給了警方處理。

母親的後事全是祝蒼竹一個人在照料,那邊的親戚過來,也隻是敷衍地安慰了祝蒼竹幾句就離開了。

少年把院門全部都關上了,家裏裏裏外外全部用清水打掃了一邊,聞不到一絲的血腥味才罷休。

最後祝蒼竹拿手機給孔乙己打電話請了假,才脫了力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再不想動。

那個他曾經覺得有些擁擠的家,在這個時候變的空闊又冷清,沒有任何動靜的客廳裏隻能夠聽見他自己的呼吸聲。

手機屏幕在黑暗裏亮了亮,祝蒼竹連伸手去拿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任由電話一個又一個地打進來,耳邊全是手機的震動聲。

寧柚煩躁地關掉了手機屏幕,祝蒼竹離開學校之後他就一直心神不寧的。窗外的樹枝被夜風吹得沙沙作響,吵得他眉頭緊緊地皺著。

或許是他神情太過嚴肅了,沈唯回過頭看了他一眼也不敢搭話,幫著他一起給祝蒼竹發消息。

下課的間隙,寧柚拉住準備去上廁所的高茜到角落裏,凶神惡煞地問她知不知道祝蒼竹家裏到底有什麽事情一定要他回去。

高茜也隻是一個傳話的人,孔乙己說的時候神情嚴肅隻說了是大事,具體的事情她也是一點都不知道。

“你也不用太著急,明天他來學校你問問他就好了。”

高茜往寧柚臉上瞟了好幾眼,總覺得自己再什麽地方見過寧柚,實在想不明白隻好放棄走了。

手腕在寧柚身邊劃過,他看見高茜左手手腕上帶著新款的手表,好像在老寧同誌手上也見過差不多的。

寧柚心裏的不安不是沒有由來的,第二天祝蒼竹就沒有來學校。

晚自習就算在教室裏玩數獨祝蒼竹也不會提前離開,結果現在整天都沒有在學校出現,寧柚頭發都快被自己揪禿了。

跟沈唯兩個人每節下課都湊在一起談論祝蒼竹,實在也想不出來祝蒼竹為什麽會不來學校。

“放學之後我們去他家看看吧。”

沈唯提議道,祝蒼竹從來沒有過一整天消失的情況,初中的時候生病了也不忘給他發個消息報平安。

現在這種情況實在是太磨人了。

“好啊。”

寧柚正有此意,跟沈唯一拍即合。

而被兩人議論著的主人公正在家裏睡得天昏地暗的,一點也沒有要轉醒的跡象,好像是要把這幾年沒睡夠的都補回來。

祝蒼竹昨天睜著眼看著天花板看了一個通宵,手機最後沒電了,他也沒管,隨意扔在床頭也沒有連上充電線。

他難得有了想要放棄的想法,好像自己這麽些年的堅持根本就是笑話一樣,再也沒有人會在家裏等著他,晚上送上一杯熱牛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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