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柚回學校的時候，沒有人來迎接。一中那時候正在準備高二開學之後的第二次月考，大家都低著頭認真複習，桌子上都貼了一張紙上麵寫著自己的目標學校和目標分數。

寧柚提著書包走到完全陌生的教室的時候，還是打怵，整個教室完全沒有他認識的麵孔。

看見有人站在教室門口遲遲不動，陸陸續續有人抬頭往這邊望，看見是寧柚的時候大家臉上的表情各有千秋。

寧柚卻意外地在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看見了曲沉，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沒有見麵的原因，曲沉看起來比之前瘦了不少。臉上的嬰兒肥也消掉了不少，下巴尖尖的，眼睛亮晶晶地朝他揮了揮手。

寧柚點了點頭，從前門退了出去，重新繞到後門盡量不再驚動任何人地推開了門，腳步輕巧地走到曲沉身邊拉開了凳子坐下去。

能夠在完全陌生的環境裏遇見一個自己熟悉的人，讓寧柚覺得心安了不少。

“班主任說今天有新同學進來，我還在想是誰，卻沒想到是你。”

曲沉往他這邊靠了靠，壓低了聲音跟他搭訕，全然不提全校都知道了的那件事情。

他不提，寧柚也不會主動說。從書包裏麵把帶過來的資料複習書全部都拿出來，在桌子前沿擺了一排，低下頭的時候完全擋住了別人的視線。

寧柚的頭微微一斜，眼尖地看見曲沉手臂上掛著一塊黑布。因為穿了一件黑色針織衫的原因，他沒有一眼就看見。長睫毛扇了扇，把眼底的情緒全部都遮住了。

普通平行班的學習氛圍遠不如兩個尖子班，自習課一旦沒有老師在講台上麵站著，下麵的學生就蠢蠢欲動，過不了幾分鍾就會頭接頭開始小聲聊起八卦來。

而今天，他們有了最新最好的八卦對象。

寧柚已經數不清楚有多少人轉過頭往他的方向看了，他一抬起頭就會跟不認識的一個麵孔進行一次對視，搞得寧柚以為自己今天是穿錯了衣服，還是臉上化了什麽讓大家覺得很驚奇的妝容。

曲沉已經見怪不怪了，把自己覺得好用的古文注解書放到寧柚的課桌上。

“他們就是這樣，我第一天轉到班上來的時候，他們就像是圍觀猴子一樣圍觀我，恨不得再投喂我一根香蕉要我現場來表演一段什麽節目才好。”

寧柚沒有想到幾天不見，曲沉都變得跟沈唯有些靠近了，說話帶著些引人發笑的點。

兩個人悶頭笑完，曲沉有些感慨的歎了一聲。

“剛出來的時候確實還覺得挺低落的，不過也是我自己掉下來的。”曲沉翻了翻桌子上打開的化學方程式小本子，“不過待久了之後我倒是覺得普通班的學習方式和氛圍更適合我。”

尖子班的人個個都是永川縣翹楚，心裏不說都想著上清華北大，但是免不了都是985前20的學校。班上平日裏看起來確實和和睦睦，但是暗地裏不知道有沒有會在背後編排些什麽。

大家都忍受不了失敗，也受不了自己被誰壓在身下。

“我還是不太適合太緊張的氣氛，弄得我每次考試前都感覺跟要上戰場一樣，人心惶惶的。”

曲沉輕鬆地解出本子上的第一個化學方程式，又在後麵加上了一個沉澱物的下降的箭頭。

“第二次月考之後，就算成績達到了，我也不打算再進尖子班了。”

這件事情曲沉有跟家裏的人商量，他是家裏唯一的一個男孩子，雖然承載了大家全部的希望但是在家裏還是很有話語權的。基本上做出來的決定，很少有人否定。又是關係到自己學習的事情，大家基本上就是按照他的想法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兩人就這麽邊聊邊寫，誰也沒有說起寧柚轉到普通版的原因，一下午的時間也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次月考來得很突然，寧柚直到進了考場才意識到自己這是馬上要迎接考試了。

寧海跟學校領導打過招呼，寧柚的考場安排在了最後一個考室，那裏大多是一些不讀書或者怎麽學也學不懂的學渣們的地盤。

看見寧柚走進來，所有正在做著自己事情的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齊刷刷地盯著寧柚。看著他從前門走進來，然後在最後一排的最後一個位置坐下了。

稀稀疏疏的起哄聲在教室的每個角落響起，寧柚路過最後一組的座位時，有人朝著他吹了一個口哨，瞬間點燃了全教室的氣氛。

他咬著後槽牙拎著書包在最後一個位置坐下了，前排的男生嚼著泡泡糖轉過頭來，對著他吹出了一個大得要破掉的泡泡，然後賤兮兮地笑著。

“祝蒼竹有我吹得大嗎？”

周圍全部都是不懷好意的笑聲，寧柚冷冰冰地抬眼看著前排的男生，那目光跟看一具屍體沒什麽兩樣，直把人看得心裏發毛。

“你有什麽資格能跟他比？”

寧柚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在教室角落響起的時候，所有人的耳朵都刺痛了一下，好像被罵的那個人是他們自己一樣。

前排的男生感覺自己受到了侮辱，從座位上一躍而起，手握成拳頭舉得老高正準備砸下去的時候，監考老師從門外走了進來。

看見教室裏麵的場景，不悅地皺了皺眉頭。

沒有監考老師想要監考最後一個考場的學生。

這裏的學生80%都是通過錢進來的，剩下的20%就是考進了永川一中之後就以為自己很厲害了放鬆了，最後成功淪落為老師眼裏最不喜歡的那類學生。

可即使再混，永川一中的學生都不敢招惹老師。

前座憤憤地把嘴裏的泡泡糖吐在寧柚的桌子邊，不屑地橫了寧柚一眼。

“真惡心，同性戀。”

寧柚拿著筆的手驟然縮緊，力氣大的像是要把筆筒捏碎一樣。最後放鬆下來，扯著嘴角勾起一個冷冷的笑。

他沒有必要跟這些人理論什麽，不管怎麽樣，自己以後和這些人都不會有交集。他們以後的工作環境、生活環境會截然不同，幾年之後再見完全就是陌生人。

寧柚接過那張邊緣被捏得發皺的答題卡，在空白區寫上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