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塵霄不知為何,心頭猛地一緊,竭力伸長手臂,將花盆撈入懷中。
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之前柔弱的蘿卜苗已經長得枝葉繁盛,越發有了幾分花盆上那個咧嘴笑胖蘿卜的影子。
穆塵霄輕輕地戳了戳蘿卜的葉子,腦海中突兀閃過許雲暖曾經說過的話:“……英雄為了百姓流血,我們不能再讓英雄流淚!”
那些同袍雖然跟隨他,但效忠的皆是皇上,哪怕不信任,讓他們離開軍中不就好了,為何還要迫害他們的性命?
穆塵霄緊緊地捏著輪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暴露。
翌日,許雲暖早早地起身,陪著穆天籌用了早膳。
“雲暖,這是銀票,今日上街看到什麽喜歡的東西,盡管買回來。”穆天籌說完,直接讓周管家將銀票給了寒煙收好。
許雲暖見他不容自己拒絕,隻能甜甜的笑開:“多謝哥哥。”
“一家人不必客氣,塵霄,你可要將你姑奶奶照顧好了,不要讓人衝撞了她。”
“是。”
從穆塵霄進門開始,許雲暖就發現他興致不高,眉心隱隱的蹙著似乎有什麽心事。
上了馬車,許雲暖透過車窗看向大街,時不時地便抿著唇笑,從穆塵霄的角度,正好能夠看到她白皙的側臉和臉頰上甜甜的梨渦,忍不住出聲:
“今年年景不好,京城也不甚熱鬧,沒什麽好看的。”
“你言春色差幾許,我觀鶯啼綠應紅,每個人眼光不同,我倒是覺得分外有趣。”她被害瞎掉過眼睛,重見光明才知色彩可貴,如今哪怕隻是看著熙攘人流,也覺得有許多意趣。
穆塵霄不再言語,隻是眉心蹙的更緊。
“孫兒,既然出來了,就好生的玩一玩,煩心事回頭再想就是了。你現在苦思,無非就是玩也玩不好,事情也解決不了。”
“說的輕鬆。”穆塵霄聲音低沉,說完之後,不自然的抿了抿唇,他並不想對許雲暖發脾氣,但昨日一夜未眠,今早起身便感覺頭痛欲裂,偏生又不能在爺爺麵前表露,這會兒便有些忍耐不住。
許雲暖一怔,並未放在心上,而是繼續將目光投在車窗外,唇角依舊笑意盈盈。
穆塵霄心中越發多了一絲愧疚,幾次想要開口解釋,可看到許雲暖唇角帶笑,又覺得小題大做。
等到了十字街,他便忍著不適應,格外耐心的陪著許雲暖東逛逛、西瞧瞧,見她笑的開心,便覺心中舒服了一些。
十字街是京城最為熱鬧的主街之一,這裏靠近碼頭,客商雲集,街道兩旁也格外繁華,各色鋪麵整齊敞亮,貨品一應俱全。
穆塵霄見許雲暖來來去去的在幾處賣玉器首飾的鋪麵前打量,不由得說道:“若是喜歡,便進去瞧瞧。”
許雲暖膚色勝雪、眉眼明豔,平日裏裝扮卻極為素淡,有幾件首飾也是以銀釵、素絹花為主,應該早些給她準備一些寶石珠玉的,那樣明亮清透的一雙眼眸,若再以上等美玉相配,定然更加出彩。
許雲暖眨了眨眼睛,她並不是想買什麽,隻是想確認一些東西,不過進去瞧瞧也好。
潤玉閣內裝飾雅致,進門便看到一副厚重莊嚴的題字:
左邊:臨江之畔,璞石無光。
右邊:千年磨礪,溫潤有方。
夥計連忙想要上前招呼,卻見坐在櫃台後麵的掌櫃快步迎上前來:“小人錢路見過許姑奶奶、見過穆將軍,快些請坐,我這就讓人上茶。”
許雲暖打量了一番錢掌櫃,對上他的視線,微笑點了點頭:“多謝錢掌櫃。”
“姑奶奶太過客氣了。”錢掌櫃臉色微微泛紅,眼中滿是激動之情。
穆塵霄覺得錢掌櫃態度有些異常,不著痕跡的用輪椅將人隔的遠了一些,正要說什麽,忽然聽到一道咬牙切齒的聲音:
“許雲暖?”
“嗯?”許雲暖一側首,就看到麵容略顯扭曲的周玉妍,眼中的笑意頓時燦爛了幾分,“我道是誰,原來是周小姐,看來之前的退婚著實是對的,經曆了教訓,你竟還沒有學會規矩,一見麵就大呼小叫。”
想到這幾天受到的屈辱,周玉妍眼神仿佛淬了毒:“我有沒有規矩可不是你一個賤婢說了算的!”
周玉妍話未說完,就聽到一聲咆哮,緊接著黑影一閃,一隻黑色的大狗直接撲到她的腳邊,鋒利的犬齒冷芒熠熠:“汪!”
“啊!”周玉妍嚇得後退幾步,臉色全然變了,“你……許雲暖,你敢縱狗行凶?”
許雲暖對著二黑招了招手:“二黑伸個懶腰,怎麽就把你嚇到了?你這膽子未免也太小了。”
二黑回眸冷冷的盯了周玉妍一眼,轉身跑到許雲暖身邊乖巧的撒嬌。
“你……你這個……”
“周小姐,雖然你和穆家已經沒了關係,但還是奉勸你一句,身為大家小姐,就要有大小姐的風範,不要動不動就如潑婦一般叫罵喝嚷。畢竟,我們穆家雖然退婚不要你了,但你今後還得嫁人不是?這潑婦的名聲傳出去可不好聽。”
許雲暖聲音柔和,仿佛句句話都在為周玉妍著想,卻每個字都踩在了她的痛腳上。
門口人流不息,已經有人聽到動靜駐足觀望。
周玉妍麵色青白一片,她心中想把許雲暖生撕了,可麵上卻不得不忍耐,就像許雲暖說的,她還得嫁人,退婚已經讓她聲名狼藉,不能再給穆家踩她的借口。
“許……許姑娘,”周玉妍吸了幾口氣,這才轉換了對許雲暖的稱呼,“這潤玉閣可是京都最大的玉器首飾商行,雖然說不禁止人進來開眼界,但若是買不起的話,就不要在這裏胡攪蠻纏了。”
不能痛罵許雲暖,那就從另一方麵讓她丟盡臉麵!
穆家現在捉襟見肘,她還不信,穆家真舍得拿銀子砸在許雲暖身上,來到這裏買東西卻拿不出銀子,那場麵就好笑了。
暮雨和寒煙臉色氣憤,這周玉妍明顯諷刺小姐沒見過世麵!這人怎麽就這麽可惡。
許雲暖唇角微揚,眼睛彎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這可不是她上趕著坑人,而是別人主動向坑裏跳,那她就不客氣了:“你怎麽知道我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