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武庫艦

常州,包港。夜。

大江之上,揚州鎮水師聯合艦隊,中軍旗艦鎮遠號。

大明朝弘光一年四月二十五日。

這裏距離揚州府瓜洲不過百裏水路,如果走得快,一日就能趕到。

聯合艦隊司令官遊擊將軍方惟此刻正站在艦艏上,看著水兵們正在甲板上如同工蜂一般忙忙碌碌,燈光星星點點,如夢似幻。

超過百艘大大小小的船隻都動了,隊伍綿延二十多裏。

鎮遠號,全長一百尺,寬三十尺,標準排水量三百六十噸……呃,是三十六萬斤,噸這個計量單位也不知道侯爺是從什麽地方聽說的,使用的時候還得先換算一遍,純粹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同侯爺以前建造的飛剪船類似,鎮遠號趨於狹長,在吃水線上方有個較低的撞角,用來衝撞敵船。這種戰船有三個桅杆,上麵裝有橫帆。在大洋上,各帆全張,就如同幾朵巨大的白雲在頭頂升起。鎮遠號船頭船尾建有船樓,這麽大的載重量,塊頭自然大到驚人。別說一般的船隻,就算是飛箭船和它相比,也如同是個孩子。

如此巨大的船隻自然會配備上許多士兵,就鎮遠號而言,船上有十五名軍官,二十六名水手,十九名見習水手,十名雜役以及二十一名炮手。這艘船的甲板上還配備了一隊大約一百人的士兵,這樣人員的總數大約就有兩百來人。

這還是通常情況,遇到戰事,這條大得嚇人的船隻還得當運兵船使。

就拿此刻的的鎮遠號來說,上麵還裝了大約三百多,可以說,但凡船上有空地,就見縫插針地堆滿了人員和物資。

如此大的船隻,用來在海上進行貿易自然是最好不過,跑上一趟日本和南洋,抵得上普通商船往返十趟。

當然,船上有這麽多物資和人員,必然有海量的武器配備。

除了船上的水兵每人都有一口短皮甲一把腰刀之外,各自還有一長一短兩把火銃。

此外,鎮遠號還裝備了多種火炮。加農炮、長炮、射石炮、臼炮、旋炮。

其中重炮共二十門。兩門加農炮,四門長炮,十門半長炮還有四門隼炮。

最大的火炮用來充當艦尾反擊炮,其餘的火炮分別放在船的兩邊,每一門都有一個獨立的炮位,長炮放在船舯部,隼炮放在主桅前麵,半長炮則對著船尾,它們都被裝在兩輪的小車上。

另外,船上還配有十四門旋炮,平時被放在甲板或者船樓下麵,一旦有必要,它們就可以重新安裝到兩個船樓上麵

如此一來,鎮遠號上所有大小火炮加一起有三十四門,都已經是一個野戰軍團的規模了。

一個野戰軍團的火炮壓縮在這麽一條一百尺長,三十尺寬的船上,其火力強度可想而知。特別是,這些火炮還經過軍械所改造,威力極大。

在大船造好之後,方惟曾經來過一次火炮齊射,那場景,隻能用排山倒海來比擬,卻是不能用語言形容的。

拿水師中一個將領的話來說,“這玩意兒簡直就是一個移動的堡壘,可以走路的武庫啊!”

對,這就是侯爺所說的武庫艦,這種船隻也被他命名為武庫級。

這個名字倒也貼切,一開火,那就是將庫房裏的彈藥武器不要錢似地朝敵人頭上砸去,隻小半個時辰工夫,西亭鐵廠半年的鋼鐵產量就出去了。

在鎮遠號後麵還跟著兩條同樣的武庫級軍艦,分別是威遠和超遠。

實際上,半年之前侯爺因為要集中軍鎮所有的資源迎接建奴大軍南下的挑戰,已經停止造艦。

說起鎮遠、威遠和超遠,話就長了。這三條船還是五年前立的項。當年,揚州水師和鄭家在黃海、東海打得熱鬧,兩家的船隻在大洋之上相互追逐,戰火甚至燃到了呂宋和安南。那地方是西洋人的地盤,揚州水師突然闖入人家的勢力範圍必然會引起糾紛。

方惟他們和荷蘭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也打過幾仗。後來,大家經過談判,總算是罷兵休戰了。

在戰場上,大方就發現西洋人有一種大得嚇人是三桅戰艦威力驚人,一般船隻遇到它們,簡直就是用雞蛋碰石頭。你的大炮剛打不到兩發,人家的幾十門炮同時開火,瞬間就將你覆蓋了。當然,這種船也不是沒有缺點,因為實在太大,航速是硬傷,隻需派出兩條飛剪船,耗也將它給耗死了。

當然,這種渾身帶刺,滿身火炮的大船還是讓水師眾將異常羨慕。

於是,他們就請了不少西洋技工和造船師傅回揚州,請侯爺造船。

孫元一聽,立即激動地一拍大腿:“這不是西班牙大帆船嗎,要想稱霸大洋,這玩意兒必不可少。造,必須得造!”

於是,南通那裏就搭建了三座幹船塢,開始造艦。

這種船看起來是威風,可建造起來卻非常麻煩,需要上好的橡木,這玩意兒中國可不產。沒辦法,隻能從海外買。上好橡木產於歐洲和美洲,隻能靠西洋人從那裏運來,大半個地球一繞,豆腐都運成肉價錢了,如此又拖延了多年。

因為已經上馬這麽多年,沒辦法停工,大方也是同上頭的黃佑頂了牛,拍了桌子,有在孫侯麵前流了眼淚,這才堪堪在上個月月底造好。

等到火炮裝備完畢,人員培訓完畢,正好趕上揚州大戰。

“總算將大船造好了,好險啊,這三條船差點胎死在腹中。黃先生雖然是少有的智者,可他的目光總歸是局限於陸地,胸中的格局還是不大,這個世界上,大約隻有侯爺才知道海權的意義吧!”

鎮遠、威遠、超遠一成,以起龐大的噸位,寧鄉軍總算具備穿越一片大洋的能力,總算完成了從黃水海軍到藍水海軍的轉變。

鎮遠、威遠、超遠是整個揚州水師的驕傲。

方惟緊了緊身上的黑色連帽大氅,捏了捏掛在胸口的十字架,看出去。

天黑黑著,江水平靜無波。

距離天亮還有一個個時辰,這是最為黑暗的時間。不過,滿河都是艦隊的燈光,如同一條長龍綿延開去。但這黑夜卻讓他難得地有些不安。自從侯爺提三尺劍起兵以來,迄今已逾十年,而自己在寧鄉軍中也呆了將近八個年頭。

他記得自己剛參加寧鄉軍的時候不過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在侯爺身邊做普通一兵,如今卻站在整個東亞最大一支艦隊的旗艦上,率領上百條兵艦,一萬多水兵。麾下可以指揮的人員達驚人的三萬之巨。

如今,正凶猛地撲向瓜洲。

一條飛剪船需耗費十萬兩白銀,自己座下這艘鎮遠號更是花了三十萬元。

揚州鎮的府庫,侯爺起兵以來所積攢的所有家當幾乎都扔在這些船隻上麵,自己可謂是坐在一座金山上打仗。

所有的水軍都集合在這裏,這是整個東方最大規模的以海對陸的超限戰,畢其功於一役。

“為有犧牲多壯誌,敢叫日月換新天!”遊擊將軍禁不住迎著清涼的江風長嘯:“大將南征膽氣豪,腰橫秋水雁翎刀。風吹鼉鼓山河動,電閃旌旗日月高。”

“瓜洲,我來也!”

一個軍官走過來:“聯合艦隊指揮官閣下,大家都在等著你。”

“好,我這就去。”方惟想起自己手下的那些軍官們,想起那些麵龐黝黑,皮膚上長著水鏽的弟兄們,還有他們古怪的言行和平日裏的不正經。

海軍一出海,沒兩三個月回不來。大洋之上除了水,還是水,日子過得枯燥,若再像陸軍那樣用嚴厲的教條來約束部隊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水軍的氣氛都很寬鬆。

而且,水師因為需要計算,平日間船上請了不少西洋教書先生教他們讀書識,學習算術物理。再加上他因為是個虔誠的天主教徒,對於耶穌會教士在水師中的傳教也采取默許的態度。如此一來,水軍頗有西夷人的味道。

人人都做荷蘭人的打扮,不少人吃飯的時候甚至用起了刀叉。另外,水師還招募了不少西洋船工,搞得滿眼都是紅的、黑的、白的鬼子。

水師的紀律沒陸軍那麽嚴苛,但戰鬥力並不弱,甚至更強。

瓜洲不是問題。

進了船艙,迎接有是熱氣襲來,讓大方身上見汗。

……

方惟:“大家需要明白一點,這次我水師出征瓜洲不是搶灘登陸戰,高傑那邊,我們隻需用炮火配合就是了。因此,那些想著要殺上岸去和建奴刀口見血的,這次隻怕要失望了。我們的目光不能僅僅局限於瓜州,這一戰結束之後,我等還得趕去南京,配合鎮海軍鄭森同建奴阿濟格作戰。時間緊迫,每個士卒都是寶貴的,不能有絲毫損失。我們水軍是技術兵種,來自不易,一個合格的水手,沒有兩三年的光景培訓不出來。”

船艙中滿滿當當地坐了四十多個軍官,都是各戰艦的艦長。他們身上穿著緊繃繃的西洋軍服,頭上戴著一頂船形帽,看起來甚是古怪。

一條鋪著潔白桌布的長條桌上擺滿了罐頭食品,可沒多少人有興趣去碰。隻一個黑得跟煤炭一樣的軍官正用刀叉發奮努力,這人叫馬魯,鬼知道這個昆侖奴是哪裏人,據說在荷蘭鬼子船上做了二十多年水手、炮手和操舵手、了望手,反正船上的所有崗位他都幹了一遍。做了寧鄉軍俘虜之後,因為這黑小子能力實在太出眾,到現在已積功成為一條戰艦的船長,官拜操守將軍。

“瓜洲那邊有多少敵人/”一個白得像石灰的軍官將手中的雪茄放在餐盤上,吐出長龍一樣的濃煙,用生硬的漢語問,聽人說他來自挪威。這什麽怪名字,大意是北方的路。如今,他在鎮遠艦上擔任火炮軍官一職。

“很多,超過一萬。”

“這麽多……”煙霧斷了,白皮膚炮兵軍官咳嗽起來。

“不用擔心,瓜洲地勢狹窄,正適合我軍大炮覆蓋。隻需一陣短促有力的炮火,就能殲滅建奴的有生力量,對於此戰,我個人還是很樂觀的。”方惟做為海軍司令官,和各色人等打交代,已經習慣有古怪的句子來傳遞自己的思想。

另外一個海軍軍官問:“方司令官,你所謂的短促究竟是短促到何等程度?”

“半天。”方惟豎起一根手指:“按照我們的航速,明日午時就能到瓜州,按說這等規模的大戰,怎麽著也得炸他兩三日才成。但各位,別忘記了,鎮海軍那邊還需要我們。沒有聯合艦隊的炮火支援,南京守不住的。所以,明日我們的炮火支援隻到黃昏,一個基數的彈藥一打完,天黑我們就起航。”

“一個基數……是不是少了點?”有人問。

“不少了,大勝關那邊還有一場規模更大的戰役,咱們的彈藥全靠從南通用水路運輸,若是消耗得太快,後勤會跟不上的。大家抓緊時間回部隊,做好戰前準備。”說完話,方惟就站起來:“既然你們不想吃罐頭,那我就不留客了,散會!上帝保佑寧鄉軍。”

“是,司令官!”眾人刷一聲整齊地站起來。

“上帝保佑寧鄉軍!”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媽祖保佑寧鄉軍!”

……

下麵的人同時禱告自己心目中的神。

水師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信仰也各自不同。對於軍中的信仰,孫元一向非常警惕,管理得非常嚴格。但水師是個例外,這裏的人來自地球的各個角落,他也管不過來。大方本就是個基督徒,對水師也比較放縱。

那個叫馬魯的昆侖奴急忙將一瓶午餐肉抓到手裏,順便順了一瓶從馬六甲販來的葡萄酒。

今天晚上的消夜有了,老實說,這大明朝的淡水魚實在太難吃,刺太多,都卡了好幾次嗓子眼了,還是午餐肉好呀!

見眾人都在念叨,他抓了抓頭,突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是非洲東海岸人,六歲起就被抓上白人的船做了奴隸,雖然白人都信教,可他偏偏是個無神論者。因為他以前也乞求過上帝,可上帝並沒能幫上他任何忙,所以,也就不信了。

現在既然大家都是禱告,自己不表示一下也不太好意思。

就嘟囔一聲,用生硬的夾雜著江浙口音的漢語吼了一聲:“土地爺保佑寧鄉軍!”

這怪腔怪調實在難聽,正板著臉的大方撲哧一聲笑起來:“滾!”

“是,司令官!”眾人刷一聲整齊地站起來。

“上帝保佑寧鄉軍!”

“阿彌陀佛!”

“無量天尊!”

“媽祖保佑寧鄉軍!”

……

下麵的人同時禱告自己心目中的神。

水師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信仰也各自不同。對於軍中的信仰,孫元一向非常警惕,管理得非常嚴格。但水師是個例外,這裏的人來自地球的各個角落,他也管不過來。大方本就是個基督徒,對水師也比較放縱。

那個叫馬魯的昆侖奴急忙將一瓶午餐肉抓到手裏,順便順了一瓶從馬六甲販來的葡萄酒。

今天晚上的消夜有了,老實說,這大明朝的淡水魚實在太難吃,刺太多,都卡了好幾次嗓子眼了,還是午餐肉好呀!

見眾人都在念叨,他抓了抓頭,突然感覺有些不好意思。他本是非洲東海岸人,六歲起就被抓上白人的船做了奴隸,雖然白人都信教,可他偏偏是個無神論者。因為他以前也乞求過上帝,可上帝並沒能幫上他任何忙,所以,也就不信了。

現在既然大家都是禱告,自己不表示一下也不太好意思。

就嘟囔一聲,用生硬的夾雜著江浙口音的漢語吼了一聲:“土地爺保佑寧鄉軍!”

這怪腔怪調實在難聽,正板著臉的大方撲哧一聲笑起來:“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