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章 爭奪
“啊!”六七個建奴士兵一時不防被淋了一身火油,他們身上穿得是建州士兵特有的棉甲。外麵雖然綴著鐵甲葉子,可裏麵卻是一層厚實的棉布,如同一襲巨大的棉衣,頓時燒成了明亮的火炬。
所有人都倒了下去,大聲慘叫著地地上亂滾。
斜坡角度本大,前頭一亂,後麵也支撐不住,頓時就如同多米諾骨牌一樣倒了下來。
建州士兵不愧是這片時空最剽悍的勇士,在他們還沒有完全被中原的繁華腐化之前,確實是戰場上不可抵擋的存在。一旦開始衝鋒,不但無視戰友的生死,對於自己的死活也絲毫不放在心上。
此刻前麵雖然亂成一團,但後麵的士兵還是前赴後繼地壓過來,張牙舞爪地朝揚州城中撲去。
他們踩著正在熊熊燃燒的戰友的屍體繼續想上攀登,有的人嫌腳下的傷兵實在礙事,直接一矛刺下去。
幾十上百雙腳踩下去,豁口處全是高亢的慘叫,間或幾聲骨折脆響。
黑煙高高騰起,在不大的空間中彌漫,昏沉沉幾乎什麽也看不見,隻鎧甲兵器隱約的閃光,隻綽綽的人影,如同剛從火海裏鑽出來的惡魂。
打仗哪裏有不死人,清朝大軍自抵達揚州之後,久攻不下,形勢在瓜洲大敗尼堪全軍覆沒之後陡然嚴峻起來。若不能盡快殺進城去,多鐸大軍就要陷入包圍圈裏,被不斷開來的明軍消耗在這懊熱的揚州城外。如今總算看到一條通道,雖然是那麽的窄。但清軍士兵卻不肯放過這個扭轉戰局的機會,他們如同一個個紅了眼的賭徒,不要命的朝城上湧來。
地上全是踩死的士卒,血肉塗抹在磚石和夯土上,變成詭異的黑紅色。
這純粹是用人肉來丈量豁口的長度啊!
盡管前麵的戰友還在奮力攀登,但後麵的建州兵卻毫無留情地拉開強弓朝上麵射來,即便城牆上已經沒有幾個明軍士兵。
更多的箭支射到建州人自己身上,有人發出大聲的尖叫,有人則回手將掛在身上的羽箭扯掉,繼續朝上擠撞。
“衝上去了,衝上去了!”一麵破爛的鑲白金龍三角旗在豁口的最高處飄揚。
遠處,正坐在戰馬上,舉著一個單筒千裏望探著腦袋觀戰的韓岱長出了一口氣:“終於結束了,雖然小有死傷……果然是一件很簡單的戰鬥啊!”方才豁口處死於火燒和相互踐踏的建州軍應該有二十餘人,這數字對於一場殘酷的城市攻防戰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
隻要越過豁口的最高處,就可以居高臨下衝進城去,而後續的建州勇士也能在豁口後麵瞬間展開。以八旗軍的剽悍,漢狗根本就抵擋不住。
戰鬥發展到現在,可以說揚州已經到手了。
按說這也是一件值得歡喜的事情,可韓岱突然想起一旦清朝大軍進城之後,寧鄉軍可以用同樣的法子架起大炮轟城,心情突然就抑鬱下去。
正在這個時候,身邊一個建州部將突然咯一聲笑起來,指著前方道:“那個明官已經蒙了,嗬嗬,有點意思啊!”
隨著他的手指看過去,韓岱就看到城頭那個身著大紅官服的文官正包著一桶火藥已經點燃了引線的火藥要朝豁口裏跳。
隻可惜他不過是一個文弱書生,力氣有限,費了半天勁,卻死活也抱不起來。
卻見,他佝僂著身子大張著嘴,似是在大喊為自己鼓勁,肢勢顯得異常滑稽。
看到這一幕,韓岱身邊的部將都笑成了一團:“有趣,這條漢狗真是有趣。還想炸我建州男兒,來個同歸於盡,哈哈也不想想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
“都住口,這是一個勇士。”韓岱心情正不好,低喝一聲,道:“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的男兒,是不是真正的勇者,同他武藝高強和力氣大小卻沒有任何關係。隻要他有勇於犧牲的精神,就值得我們尊敬。想當年,明狗的關寧軍、宣大軍士兵一個個不也生得牛高馬大,可結果又如何,不也被咱們打得丟盔棄甲聞風喪膽。若是他們也有這個漢人這般的勇敢,咱們建州八旗隻怕連山海關都過不了,又怎麽可能打到揚州。”
“對,韓岱你說得是。”
“好漢子!”
“這漢人是個英雄!”
眾人都齊聲喝彩。
……
導火線已經快要燃到盡頭,可那桶火藥依舊如生了根一樣凝在地上。汗水一滴滴從麵上滴落下來,陳潛夫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看到下麵豁口處揮舞著旗子的建奴,他心中一涼:完了,沒有用了。本以為臨死之前還能拉幾個敵人陪葬,但這該死的身體卻不聽使喚……也罷,就此殉國吧!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一條黑影如同旋風一般衝來,一腳就將火藥桶踢了下去。
木桶破碎,與此同時,火苗點燃了散落在建奴頭上、身上,以及空氣中的粉末狀黑火藥。
也沒聽到聲音,瞬間眼前就白亮成一片。天空在顫抖,一切都在燃燒。那麵三角金龍旗瞬間化成一團火光,下麵蜂擁而來的建奴一團慘呼。
“幹什麽……”陳潛夫沒有能死成,心中大怒,回頭惡狠狠看去,卻看到揚州總兵劉肇基正帶著十來個甲士立在身前,是他一腳將火藥桶踢了下去:“是你,劉總兵你怎麽來了?”
“聽到城牆倒塌的聲音,知道你這裏頂不住了,故爾來援。”劉肇基手中提著一把大斧:“總算來得及。”
他也不廢話,大叫一聲:“弟兄們,跟我來!”就徑直從城牆上跳到豁口裏,在落地的一個瞬間,大斧劈在一麵燃燒的盾牌上,將一個已經燃成火人的建奴從豁口上直接轟得滾了下去。
其他十來個忠貫營的士兵也是拚命了,紛紛學著劉總兵的樣子從上麵跳下去,用身子就那道缺口堵上。
其中有一個士兵運氣不好,落地的瞬間踩中一具屍體已經被燒爛的手,腳下一滑,就滾進下麵的人潮,再也看不到了。
下麵的清軍人潮中有一個建奴軍官大吼:“弓手,弓手,準備近射!”
可惜人實在太多,情形也亂,射出去的不過是稀稀疏疏的幾支羽箭,根本沒有任何效果。反倒是把著豁口的那十幾個明軍站在高處,將長矛不要命地刺下來。有兩個明軍直接將長槍投射下來,直接將一個建州軍釘得慘烈號一聲,翻滾而下。
人群中一片鎧甲相互撞擊發出的蓬蓬聲響,兩隊人馬瞬間碰在一起。
盡管身上插滿了箭,盡管敵眾我寡,劉肇基手下的長槍手還是用盡全身力氣將長矛朝下刺去,建奴也是瘋狂了,也不管前麵的戰友是否躲得開長矛,在下麵不住用力,將他們朝頭上推去。有的建州軍已經被長矛戳死了,可屍體還是不住向前擠去。
劉肇基又是一斧劈開了一麵盾牌,不等他收斧,身後的兩柄長矛瞬間刺進隻剩半截盾牌的建奴胸膛。可惜兩個士兵還沒來得及歡呼,就被一個倒地的垂死的建奴抓住足踝拉了下去,身上瞬間被六七件長短兵器覆蓋了。
隻一個照麵,劉肇基帶來的這十幾個家丁就損失了一半,但後麵的人卻不畏懼,依舊奮不顧身地湧上來,填補陣亡戰友留下的空缺。
建奴也不好受,畢竟是仰攻,十成力隻使得出三成。衝在最前麵的戰士無一例外地戰死當場,屍體壘在地上,將道路都堵住了。
後麵有建州軍軍官大吼:“把屍體拖開,把屍體拖開!”
就有兩個建奴丟掉兵器,伸手去拉屍體的腳,另外外又有一人揮舞著長棍護住戰友。看得出來,此人乃是建奴中一等一個勇士,長棍一**就磕開了兩柄戳來的長矛。
直震得兩個明軍士兵虎口流血,差點摔倒在地。
劉肇基如何肯讓敵人得手,他也知道,一旦這條道路被清理幹淨,單憑自己這手下幾人根本就攔不住如狼似虎的敵人。口中霹靂一聲大吼,大斧將一個建奴手中棗木水火囚龍棍砍成兩截。
那個建奴的身體凝在半空不動了,須臾,一條紅線從他的額頭上朝下蔓延,直到胸口。接著“撲哧”一聲將大團熱血噴了過來,淋了明軍一頭一臉。
兩個正俯身去拉屍體的建奴好象是嚇呆了,站在那裏整個人都木了。
劉肇基也不遲疑,大斧子麻利一掃,兩顆頭顱跳上半空。無頭屍體的頸部,血光衝天而起。
他心中也是一楞:我的力氣竟然大成這樣?
心中這一動,突然發現自己胳膊軟得不成,原來剛才這兩斧乃是他一身武藝的精華,在關鍵時刻,身體中的所有潛力都被瞬間激發出來了。
也因為這樣,此刻的他卻覺得異常的疲憊。
這個時候,一把腰刀從下麵掃來,砍在他的左小腿上。
好在劉肇基反應快,刹那間後退了一步,這才沒有被人將左腳卸了下來。但腳肚子卻被割傷,有鮮血不住流出,灌進靴子裏。
環顧四周,身邊的十來個親衛隻剩六人,且人人身上帶傷。
他大吼一聲:“陳巡按,快帶人過來,堵住這裏,堵住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