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1章 血路一

何滿的身子現在弱得厲害,身上又穿著鎧甲,這一幾步路跑下來,喘得厲害。

倒是巴山還精神抖擻,他拳大腳踢將那些扶在韓岱戰馬身邊的士兵趕開。

士兵們都餓、累得東倒西歪幾乎走不動路,因為很多人都將手伸出去抓住韓岱戰馬的尾巴和馬鞍,想借一點力。不但是人,就連韓韓岱的戰馬這陣子也是沒有正經吃過料豆,全靠幹草頂著,也是沒有什麽力氣。被這麽多雙手扒在身上,早就憤怒地長嘶個不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被大家拉倒。此刻身上一鬆,這頭大畜生暢快地嘶鳴起來。

“韓岱,這樣下去不成,得組織兵馬殺上去,這裏突破。再耽擱,後麵的敵人一趕到,咱們這一千來人隻怕就要丟在這裏了。”巴山大聲吼叫著。

韓岱還沒有說話,上麵又是一排槍射過來,聽到一片“噗嗤”聲,眼前有紅色的血點子飛濺而起。

前方高處,那三十來個寧鄉軍士兵已經徹底被火槍射擊時騰起的白煙籠罩了,看起來如同一道煙霧之牆壁,叫人有種絕望之感。

韓岱身邊的亂兵被趕開之後,鬆快了許多,也清醒過來,喃喃道:“是啊,得組織人馬殺過去,可是這亂得,大家都跟沒頭蒼蠅似的。如果能夠有一隊弓箭手就好了,一輪齊射就足以將敵人趕開。”

巴山:“尚書說得是,快下令吧!”

韓岱:“好!”就提氣道:“所有人聽著,拉弓搭箭射出一條路來。”

一連叫了幾聲,周遭還是一片人喊馬嘶卻沒有人理睬。

巴山氣得眼睛裏鬼火直冒,從身邊一個士兵身上搶過來一把大弓拉圓了,“咻”一聲朝寧鄉軍射去。

這一箭疾若流星,三十步距離,轉眼就至,“叮!”一聲,正中一個寧鄉軍士兵的左胸。

何滿看得心中佩服,正要叫一聲好。可就那支羽箭卻從敵人的胸甲處彈開。

“好精良的鎧甲!”何滿抽了一口冷氣,心中一冷。

好個巴山,卻不放棄,依舊拉開弓,連珠射去。轉眼,那個寧鄉軍火槍手的麵門和小腹又各自中了一箭,依舊是毫不意外地被彈開。

這真讓人絕望啊,後麵的遠處,已經響起敵人轟隆的馬蹄聲。寧鄉軍的騎兵已經在老營裏展開,尾隨追擊而來。

何滿身上冷汗如同泉水一般湧出來,他搶過一把長矛,大喊:“快投槍!”

也不知道是從什麽地方來的力氣,那柄長槍從眾人頭頂越過,帶著略微的弧線,“當”一聲紮在那個敵人胸口。

長槍的威力何其之大,那敵人中槍之後身子一軟,就從高處翻身而來,骨碌碌地滾了一氣,落進坡下一頂著火的帳篷裏,發出長長的慘呼。

見同伴如此之慘,那一排寧鄉軍火槍手有些亂。有人想衝下去救援同伴,有人則站起原地,試圖保持陣行。

機會難得,何滿又搶過一把長槍,朝前投去,“快動手!”

這一回,這柄長槍隻飛出去十來步,就落入人潮中,反將一個清軍紮得撲倒在地。卻原來,他剛才一矛卻是使脫了力。回想起來,即便是平日,自己這一槍隻怕也投不了三十步之遠吧!

這一回,下麵亂成一團的建州軍士兵受到何滿這一槍的鼓舞,幾乎同時超過一百把長槍、斧子甚至棍棒投了出去。敵人的人馬本殺,那片坡地地勢有狹窄,根本就沒有躲閃回旋的餘地。借著火光,何滿看到敵人瞬間被暴雨一般落下的兵器覆蓋,其中一個軍官模樣的寧鄉軍火槍手身上中六七把長矛,血如同噴泉一樣標出來。

轉眼,那三十多個寧鄉軍火槍手就死了一大片,剩餘的人也是驚慌失措。槍聲停下來了。有人抽出腰上的刺刀插在槍管上,有人則換成了其他兵器,試圖維持已經破碎的防線。

“殺!”何滿精神大振,如何肯放過這一戰機。他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整個人化身為一頭發瘋的公牛,朝前猛衝,任何試圖阻擋在他身前的物體都被他直接撞開。轉眼,就硬生生在人潮中犁出一條道路,衝進那群火槍手之中。

實際上,前邊的建州軍士兵也有人回過神來,畢竟都是身經百戰的勇士,知道在這種情形下該怎麽辦,有人已經同敵人接觸。

何滿剛衝過去時,就看到一個清軍被一個高大的寧鄉軍火槍手用刺刀捅進前胸。他一咬牙,提著長槍猛衝而上。

那寧鄉軍士兵的刺刀上還挑著那個清兵,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刺刀一時抽不出來。於是,那個清軍士兵就這麽被挑在半空,而寧鄉軍火槍手好象很輕鬆的樣子,就那麽站在地上。

何滿心中驚駭:“此人的力氣也太大了!”

要知道,一個建州軍的體重至少有一百二十斤,再加上他身上的鎧甲,隻怕已經超過一百六了。能夠被人用刺刀挑輕輕鬆鬆地挑在半空,這個敵人的手臂至少有千斤之力吧?

一般來說,如此勇士在任何一支部隊都會充實在前鋒營做重甲步兵使用的,而火槍手則是軍隊中最垃圾的士兵。此人竟然是個火槍手,怎麽可能?

難道說,寧鄉軍中都是這樣的大力士?

餓了這麽多天,體重也減輕了不少,走了這麽長路,喘得不成,何滿知道自己拚力氣隻怕不是這個敵人的對手。可這個時候再想其他已經沒有任何用處,隻能咬牙硬上。

見何滿衝上來,那個敵人將頭轉過來,是一個鐵麵具,了望孔裏是一雙冰冷的眼睛。

那雙眼睛竟然是藍色的,藍得好象是遼東老家秋日裏澄澈的天空。藍得好象長白山冬日凝固的泉水,叫人心中禁不住一冷。

他突然大吼一聲,火槍一甩,掛在上麵的屍體相麻布口袋一樣朝何滿當頭砸來。

風聲轟隆,顯然其中夾紮著強大的力量。如同何滿用槍去撥,且不說他已經餓得沒勁了,就算是以往,隻怕也會被直接砸得從坡上滾落下去。在如此混亂的人潮之中,一旦倒地,就再沒有站起來的可能。

這早在何滿的預料之中,他猛地一個下蹲。

屍體從頭上掠過,強勁的風聲將腦後的小辮都吹起來了。

嘿嘿,如同是在平地上,這一招自己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的。可惜敵人忘記了一點,這裏是坡,我何滿處於下坡頭。

顧不得那許多,何滿朝上一躥,借著身體的重量,一槍當胸前刺。

何滿的力氣已然不足,可借著身體前躥的勢能,這一記中平大槍倒是刺得虎虎風生。

那個寧鄉軍士兵的刺刀已經彎曲,見這一矛刺來,火槍一個斜上,想將何滿的長矛挑開。

但何滿這一矛何等之快,轉眼間,他的長矛已經搭到他的槍管上。

大凡軍陣廝殺,靠的是勇士力氣和反應,需要在一個照麵同敵人分出生死。這其中,兵器還是非常關鍵的。在擊中敵人的同時,就算不能收割對手的性命,也要瞬間使他失去抵抗力。因此,軍隊使用的兵器分量都重。

何滿這一槍正好搭在火槍的槍管上,而這一段正是火槍配重最輕的地方,短兵相接的時候不好使力,而且敵人的刺刀也已經彎曲得無法使用。

敵人這一**,無論他力氣如何打,還是沒能**開遞來的兵器。轉眼,何滿的長矛就刺到他的鐵麵具上。

那個敵人在了望孔裏的那雙藍眼睛中閃過一絲畏懼,他也知道死亡就要降臨了。

這人的眼睛怎麽這種顏色,是妖怪嗎?

正想著,“奪”一聲,長槍好象刺進堅硬的外殼裏,雖然破甲而入,但其勢已衰。

定睛看去,在千鈞一發的時刻,敵人將頭一偏,腳下用力,朝坡上退了一步。

因此,何滿這一槍卻刺進他的左臂。

一招分生死,何滿心中一涼:“完了!”他知道自己馬上就會死在敵人手裏。

果然,那個敵人也不叫喊,也顧不得左臂被長矛紮得通透,一用力,火槍橫著朝何滿頭上抽來。寧鄉軍火槍有一個古怪而巨大的槍托,一旦舞開,簡直就是一柄大木錘。

以敵人的力氣,這一槍托肯定會將自己的腦漿子砸出來的。

一切都好象是慢鏡頭一般,敵人受傷的左臂膀上有鮮血不住噴出來,而紮在上麵的長矛的槍杆子也如弓彎曲。

突然,一條人影跳上來,“喝!”一聲,大斧揮下,一斧砍斷了那個敵人的脖子。

敵人大吼一聲,翻到在地,鎧甲和頭盔的結合部被砍開了一條寬大的豁口,有動脈血比不住射出,高達三尺,顯然是活不成了。

來的人正是多鐸的侍衛隊長巴山,也是何滿的老上級老大哥。

見這個大力士被一斧斬殺,寧鄉軍火槍手顯然是懼了,呼嘯一聲,僅存的十餘人退了下去。

通道打開了。

“多謝巴山大哥。”何滿隻感覺滿口都是苦膽的味道,雙手的虎口也是痛不可忍,幾乎被撕得裂開了。方才乃是他平生所經曆過的最凶險的一戰,堪堪在生死之間打了個來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