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3章 失聯
此刻的孫元坐在戰馬上,抬頭看著連天大雨,禁不住皺起了眉頭:“這麽大雨,老天爺還真是不給勁啊!”
雨水在他的頭盔和鎧甲上打出白色的水花,作為軍隊的統帥,他自然不可能衝鋒在前。因此,戰鬥一起,就帶著親衛在後麵押陣。
狂風大起,頭頂黑色的金繡三足烏旗幟獵獵飛舞,金聲玉質。
身後,三百多全服武裝,被鋼鐵包裹的重甲騎兵都冷著臉。
一個侍衛道:“是啊,雨一下,大炮和火槍就不能使了,這仗打起來有些麻煩。”
傅山為了保持自己的儀表,隻貼身穿了一件軟甲,外麵套了一襲鶴敞,被雨一淋,整個地貼在身上,水淋淋跟落湯雞一樣顯得很狼狽。
他低哼了一聲:“咱們寧鄉軍之所以能夠成其為天下第一軍,又不單靠火器。這麽大的雨,咱們的火器固然使不上,可道路已經被淋得稀爛,多鐸想逃也不是那麽容易了。嘿嘿,江淮一地,全是厚實的黃土,這一次咱們要一個不剩地將敵人留下。依我看來,老天爺這是在幫咱們呀!”
“是啊,是啊,青主先生說得是。”那個侍衛眼睛一亮,笑道:“其實,隻需炸開敵人的土圍和工事就行了,至於用不用火器倒不要緊。你說怪不怪,等到土圍一被炸開,我軍在敵營裏順利展開這雨就下來,老天爺安排得真好。”
孫元:“節奏不錯。”
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傅山撫摩著不住往下滴水的胡須:“還有一樁,這雨一下,瘴氣就不會升騰起來,咱們也不怕被過上瘟疫。”
孫元等到眾人笑畢,才問:“如今戰況如何?”
一個侍衛回道:“稟侯爺,我軍諸營已經同時突進敵營。另外,廬鳳軍和秦軍也打進去了。黃得功和高傑兩部衝得因為太快,已經和敵短兵相接,聽說有一定損失。”
孫元有點意外:“高英吾是個悍將,也就罷了,想不到黃虎山這次也是如此賣力?”
傅山哈哈一笑:“太初這次消滅多鐸之後,南京安大明安。建奴主力被完全徹底幹淨地吃掉,整個中原甚至整個北方都要落到你手中。可寧鄉軍就這點人馬,力量不足,根本沒有餘力管轄諾大的北方諸省,必然會將收複的失地劃成幾塊,交給各軍鎮駐守。這個時候不出力,等到將來隻怕連湯也撈不到一口喝。”
大家又笑起來。
孫元:“對了,某怕就怕高傑和黃得功衝得實在太猛,被敵人反撲。然後多鐸朝西麵突圍,到那個時候就麻煩了。”
傅山撫須道:“太初你放心好了,如果我是多鐸肯定不會從西麵走的,雖然從那邊突圍要情形得多。”
孫元:“卻是何故?”
“沒吃的。”傅山:“西麵乃是山區,再過去,河南、鳳陽已經被戰火犁過不知道多少扁,萬姓死亡,千裏無人煙。多鐸就算衝過去,也逃不回北京。”
說完話,傅山道:“淮安劉春那裏的戰況正在焦著,多鐸隻有逃到那裏去和準塔匯合才有從容北歸的可能。雖說他還沒有得到任何準塔的消息,不過如果準塔已經全軍覆滅,我等不會不拿這件事來打擊他們的士氣。”
說著話,他笑了笑:“早知道我等就說準塔已經大潰了,讓多鐸走鳳陽、河南這條必死之路。”
孫元淡淡道:“如今的多鐸部還有士氣嗎,還值得某放出淮安的假消息嗎?走河南還是向淮安,對於建奴來說不過是早死晚死的區別,讓他們抱著幻想向北方突圍也省得我多費工夫。”
傅山點頭:“也是,如果讓多鐸向起,怕就怕廬鳳軍和秦軍挺不住吃了敗仗。若黃虎山和高英吾損失慘重也就罷了,卻是有損太初威名,甚是不美。”
孫元:“再說,將來無論是經略北方省份還是鎮撫南方李闖餘孽、張獻忠等亂辰賊子,也少不了他們出力,國家所受兵災已逾三四十年,再不能將民族的元氣消耗下去了。”
眾人都是紛紛點頭。
孫元正要再引申下去,卻看到傅山一身已經被淋得津濕冷得微微顫抖,有些不忍心,就問:“現在建奴的主力是何情形?”
一個軍官道:“回侯爺的話,剛才得到前方的消息,多鐸的八旗軍、孔有德、耿仲明的漢軍主力都向北湧去。其中,多鐸帶著幾百親衛一馬當先,已經出了轅門,抵達巫莊。”
孫元嘎嘎一笑:“多鐸跑得好快,倒叫人意想不到啊!”
傅山:“說不定多鐸早有準備,他是將輜重和部隊都丟了,輕騎突圍。”
“連部隊都不要了,置手下幾萬人馬的死活於不顧。這次就算多鐸能夠插了翅膀飛掉,在建州也沒有威信,無法再帶兵了。”孫元輕蔑掉哼了一聲:“上次濟南之戰他就逃過一次,這回若是叫他走了,倒叫人氣悶。”
傅山悠悠道:“太初不用擔心,多鐸跑不了。且不說北麵是韶偉和騎兵,且不說北麵都是一馬平川,且不說道路泥濘難行。別忘記了,在巫莊和倉房之間有一條河流,雨下這麽大,河水應該已經漲起來了,這就是一條天塹,多鐸的斷魂河。”
“河流。”孫元叫一聲:“輿圖……不用了。”
這一戰打了這麽多天,附件的一草一木可謂是都裝在他腦子裏。正如傅山所說,大巫莊和小巫莊乃是多鐸北逃的必經之路,因為這裏地勢頗高,而且有官道,地也比其他地方硬。多鐸的輕騎要想盡管突出重圍,隻能走這裏。
過了大巫莊和小巫莊就是倉房,兩地之間有一條小河流,和江淮地區的其他河流一樣,這條河很窄,也就二十來米,水不深,旱天的時候可以縱馬而過。
今天這一場黎明時分的暴雨來得很是時候,水一漲,正好阻住敵人的去路,至少也能拖延他們的行程。
孫元:“很好,命令北麵的部隊,繼續給建奴施加壓力,務必阻敵於倉房、巫莊一線。盡可能多的殺死敵人,不留後患。至於東南兩個方麵的部隊,盡量將敵軍朝北方趕。給黃得功和高傑下令,不用害怕死上,不要有為難情緒,動作要光,殺傷要徹底。”
“是!”十幾騎傳令兵風一般衝了出去,馬蹄卷起滾滾泥浪,快速的戰馬將雨絲拉成了斜線。
等到傳令兵離開,孫元:“走,進敵營去,中軍大旗也該朝前移動了。”
周仲英:“侯爺……”他渾身的濕衣裳都被淋得貼在皮膚上,看起來瘦得像一根豆芽,比傅山更狼狽。
孫元有些奇怪:“你怎麽來了,你們軍調處此刻應該招降俘虜才對,你跑某這裏來又管得了什麽用,這裏不是你的位置。怎麽,你很閑嗎?”
戰場之上,孫元一改往日的和顏悅色,顯得很是嚴厲。
周仲英和嗬斥得麵容發白,“我我我”半天,也沒說出話來。
孫元不耐煩起來,哼了一聲,拔馬就走。
還是管陶不忍心:“周大人,你有事直說就是,別吞吞吐吐。戰場上,有屁就放。”作為後勤大總官,揚州鎮的管家婆,這些天因為設俘虜營的事情他和周仲英合作得很愉快,就幫忙說話。
周仲英這才騎馬追上去,叫道:“侯爺,不好了,不好了。”
孫元:“某好得很。”看到他的委瑣樣,孫元有一種一鞭子抽到他身上的衝動,但還是強自忍耐了。畢竟,此人乃是自己一手提拔起來,還給了個鐵膽周仲英的外號。當初隻是玩笑,卻不想這老秀才成天以天子門生自居,偏偏孫元拿他也沒有法子。
周仲英道:“侯爺,阮尚書和史首輔已經衝進敵營去了,如今究竟在什麽地方,是何情形,誰也不知道?”
“什麽,阮大铖和史可法衝進多鐸老營了?”孫元有些吃驚,放緩了戰馬,等周仲英上前和自己並排而行:“這兩人怎麽可能有如此勇氣?”
傅山也吃了一驚:“周仲英,說說具體是怎麽回事?還有,阮尚書是代理督師,他要親臨一線也就罷了,怎麽史可法也衝了上去?”
周仲英:“阮尚書聽說今天卯時我軍要發起總攻,就一直在前線呆著,等到部隊一打開營寨,他就跟著進去了。人家是督師,大司馬,職位比任何人都高,也沒人攔得住。至於史首輔,被被阮尚書軟禁在行轅的,後來聽說要打仗,行轅的兵丁嘩變,帶著罪官一哄而逃,此刻隻怕已經到長江邊上了。沒有人看押,史首輔就跑到前邊去找阮尚書,說是要親眼看看這仗是怎麽打的。”
他大概將此事從頭到尾說一遍。
傅山大驚:“什麽,阮大铖手下的兵丁一逃而散,這群混帳東西!阮大铖和史可法身邊沒有護衛,此刻有陷入戰場之中生死不明白,若是有個好歹,咱們可不好向朝廷交代。”一想到這個嚴重的後果,傅山那張已經冷得有些發青的臉瞬間變成潮紅。
孫元大怒:“他們要自己送死,某也管不了那麽多,由他去。”
傅山苦笑:“太初說氣話了,快快快,快帶人去尋。”他急忙對身後的幾個孫元的貼身侍衛下令。
周仲英:“侯爺、青主先生倒是不用擔心,此事下官已有安排,早就請俞亮將軍帶了五十個甲士隨身護衛。以俞將軍的武藝,當護得兩位大人周全。而且,此刻建奴已經是兵無鬥誌,應該沒有問題的。”
聽他這麽說,孫元和傅山才鬆了一口氣。
孫元朝周仲英點了點頭,道:“周仲英,你這人除了細心也沒有任何本事。不過,細心也是一種素質,做得不錯。”
聽到孫元的誇獎,周仲英得意地將胸膛挺了起來。
雨突然停了,盛夏的雨來得快,卻得也快。整個清軍老營的熊熊燃燒的烈火已大多熄滅,但水氣和煙霧卻滾滾而起,如同末日一般。
但是,誰也不知道它什麽時候會複燃。就好象突然鑽出雲層的太陽,依舊將明晃晃的陽光照射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