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7章 讓人意外的義軍

聽到虛玄道長向孫元稟告此事,眾頭領都甚是尷尬。

孫元卻隻笑笑,表示理解。

在古代,但凡像謝遷這樣的草莽英雄要舉義,一般都會拉一個有身份,能夠服眾的人來當旗幟,如此才能收攏人心,造成影響,最大可能地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當然,這也同他們底氣不足有關。

雖說帝王將相寧有種乎,中國人從來都是最具備造反精神的民族。但經過兩千多年封建倫理和登基製度的熏陶,大字不識幾個的義軍普通士兵還是很自然地崇敬權威。在他們看來,一個有功名的讀書人已經是上層建築,是個大人物了,尤其是這個張泰瑞還是崇禎朝內閣閣老的兒子。

又在後世的一九一七,武昌起義時,義軍直接將當時清朝在武漢的督軍黎元洪抓了出來,命令他做眾人的領袖。後來,這個黎督軍甚至成為民國的第一任大總統。此事說起來,還真叫人哭笑不得。

見孫元並不見怪,翟五和尚叫道:“這個宋煙袋也真是多事,早知道侯爺要過來,去請什麽張二公子過來做頭領,一個讀書人罷了,能比得上侯爺的威名嗎?隻要有侯爺一出馬,整個徐州都要攝服。”

另外一個義軍頭領也叫起來:“是啊,張二公子不過是一個庠生,無官無職,又算得了什麽。別忘記了,方才得了侯爺的告身,咱們也是將軍了。和尚,你現在是遊擊將軍,隻怕張二公子見了你也得喊一聲老爺吧!”

翟五和尚一呆,醒悟:“是啊,是啊,咱們都是老爺了。”

然後,眾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都是山東豪傑,跑慣了江湖的人,當下,眾人就相互拱手,你一句“將軍”我一句“老爺”地相互恭維起來,場麵上頓時熱鬧成一團。

“幹什麽,當在侯爺的麵,成何體統。別忘記了,你們的官職可都是侯爺許的。”見實在不象話,虛玄忍不住大喝一聲:“看看你們現在的樣子,簡直就是沐猴而冠。”

郭把牌好奇地問:“仙長,什麽叫沐侯而冠?”

謝遷:“就是猴子戴上人的帽子,不成人形。好了,大家都別鬧了,一切聽侯爺的就是。”顯然,他在義軍中威望極高,一說話,大家都安靜下來。

孫元:“既然宋頭領趕不到,咱們也不能再等,就不管他了。糧秣一事,謝總兵你怎麽看?”

得了孫元的告身之後,謝遷如今已是登州總兵,當然朝廷也沒有承認。這可是一個光榮的職位,曾經屬於大英雄戚繼光。

聽到孫元喊自己的官職,謝遷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是戚繼光的接班人了,麵上一陣激動:“侯爺放心,宋煙袋的兵我會去勸說的。如果他們不答應為大軍提供騾馬和糧秣,末將也不是好惹的,直接以貽誤軍機之罪拿了。”

孫元點頭:“非常之時,當行非常之事,某準了。但有一條,不可殺人,畢竟都是為國出力的好漢。”

謝遷:“是,末將省得。但末將還有一個請求,請侯爺恩準。”

孫元:“講。”

謝遷:“侯爺的告身務必請留下一份給宋頭領。”

孫元:“不是宋頭領,是宋將軍。宋部能為大軍提供糧秣和騾馬,也算是為本次徐州之戰立有大功,某不會忘記他的功勞。”

軍議結束之後,各路大軍就開始集結。

畢竟不是正規部隊,加上又分屬十一路人馬,究竟有多少人馬,一時也清點不出來。其實,謝遷他們也就隻知道自己手頭直接掌握的親衛、家丁的數目,謝遷手下的親衛大約二千出頭,其他各部,有千餘,也有三四百的。十一路人馬,可用戰兵也就一萬出頭,其他兩三萬都是流民、家屬,也沒人當回事。

等到部隊開始朝前開拔,謝遷回來稟告,說他已經控製出宋煙袋的人馬,將所有的糧秣都運了過來。

“等到再次見到宋指揮的時候,末將親自登門請罪。宋指揮要打要殺,末將絕無怨言。”謝遷說。

孫元在宋煙袋空白告身上填的職位是山東青州府安東衛指揮使,也因為這張告身,才讓謝遷順利地說服了宋部人馬。

說是糧秣,實際上也支撐不了這支三萬人馬的大軍走多遠路,也就一日的用度。

義軍在此前毅然結盟攻打徐州,支援淮安前線,是非常叫人敬佩的。但考慮到他們都沒有經過嚴格的訓練,準備又差,孫元對他們還是沒有任何期待的。

義軍存在的價值,不過是方便他將來控製徐州罷了。

打仗的事情,還得靠騎兵軍。

於是,孫元也不等義軍,讓騎兵軍一路朝前急奔。至於義軍,能夠跟上多少算多少。就連謝遷他們也不認為經過兩夜一天的狂奔,這三萬人馬就能一個不少地被他們帶到徐州。反正,到時候有多少算多少。

一夜打著火把狂奔,到次日上午快接近中午的時候,部隊已經抵達雙溝,過了雙溝就是徐州地界了。

戰馬都已經跑得渾身是汗,馬毛濕漉漉地貼在身上。

孫元本以為義軍應該沒有跟上來多少,可回頭一看,卻是大吃一驚。隻見,滿上遍野都是黑糊糊的人潮,幾萬雙腳板飛快地踩在地上,騰起層層黃土煙塵,就如同起了大霧。

那些精瘦的義軍士兵看起來好象風一吹就能被吹倒,可走起路來飛將兩腿邁得飛快,有的人甚至沒有穿鞋,有的人腳上的草鞋早已經破得不成樣子,腳板都磨出血來。

靠著一雙腳就能跟上騎兵部隊,這就不得不讓人肅然起敬了。

湯問行也是抽了一口冷氣:“山東好漢果然名不虛傳,開眼界了。”

回想當初的一箭不放就丟掉整個山東逃去淮安的山東軍,再看看眼前這些韌勁十足的義軍士兵,劉澤清若是泉下有知不羞愧嗎?

另外一個騎兵軍將領忍不住朝謝遷一拱手:“佩服,你們山東人直他娘能走!”

聽到孫元等人的誇獎,謝遷心中又是自豪又是得意:“侯爺和各位將軍過獎了,其實,為了讓大家趕路,末將也是使了手段的。”

孫元好奇:“什麽手段?”

謝遷:“就是所有士卒都在規定的時辰在規定地點用飯。”

孫元不明白:“何解?”古人當兵吃糧,吃糧當兵,將官為手下士卒提供維生所需飲食天經地義。一支軍隊,除了主力戰兵以外,還有輔兵和民夫。後者的主要任務是運輸錢糧,為作戰部隊提供衣食住行等後勤保障。因此,每支部隊都要統一設置夥房,士兵統一用餐,否則部隊就會亂成一團。

謝遷解釋說:“稟侯爺,為了讓士卒趕路,末將和各路頭領,不……各家將軍們商議出一個對策,部隊每日提供兩頓夥食,中午和傍晚各一次。夥房隨主力部隊行軍,等到吃飯的時候,士卒若是跟得上,自然有飯吃,跟不上,隻能怨自己兩腿不爭氣,餓著。為了吃上飯,大家隻能拚命朝前走。”

孫元吃了一驚:“還有這個法子,輔兵和民夫怎麽跟得上主力部隊,想來定然又不少人掉隊吧?”

謝遷:“侯爺放心好了,方才末將大概看了一下。我部有三千多人馬,大多跟上來了,沒多少人掉隊。想來其他部隊也是如此,至少有八九成人馬是跟上來了的。”

孫元更驚:“掉隊率卻是如此之低,真讓人意外。那你覺得,最後究竟有多少人馬能夠趕到徐州?”

謝遷:“部隊已經急行軍一夜連帶半天,掉隊一成。接下來還有一個下午連帶一個夜晚。據末將對部隊的了解,明日黎明到徐州的時候,應該能有個七成弱。”

“七成弱,也就是兩萬人左右。”孫元讚了一聲:“不錯不錯,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這一仗咱們贏定了。”

謝遷仿佛為了堅定孫元的信心,繼續說道:“侯爺放心好了,您不知道這義軍士卒大多是來自魯南山區的窮苦百姓。魯南窮,到處都是寸草不生的山地,卻出煤炭,山民大多是礦工和運輸煤炭的腳夫,平時擔著挑子一天走上百裏地也是常事,根本就不覺得苦。這急行軍一天兩夜也不過是累些罷了,隻要給一口吃的,身上就有力氣。”

說到這裏,他苦笑一聲:“去年末將去山東蒙陰、費縣、泗水招募勇士的時候看到的情形真是叫人吃驚。泗水產煤,煤炭從礦裏挖出來之後需要用船沿泗水河運去兗州,再在那裏通過大運河北上或者南下。可冬季裏泗水上凍不能行船,就得靠挑夫一擔一擔地挑去兗州。”

“從泗水到兗州有一百裏路,如果靠走,怎麽著也得走上一天。按照商行的規矩,腳夫隻在出發地用飯,收貨方為了節約本錢,可不會管腳夫的。至於一路上的吃喝,都靠腳夫自己解決。”

“於是,這些腳夫通常都會半夜出發,一路急行,走上百裏,在黎明時分到兗州將煤炭交了,然後又趕回泗水,如此,還能趕上泗水這邊提供的午飯。”

“一口氣走上一個來回,就為節省一頓飯錢……這……”孫元徹底震撼了。

如此堅韌而勤勞的百姓,真真是好兵坯子。看來,中國從古到今並不缺少好士兵,所缺的隻不過是一個英明的領袖和強有力的組織罷了。

而且,說起自然界中耐力最好的動物,一般人都以為是狼和野狗,這種兩種犬科動物能個追蹤獵物一口氣跑上三十多公裏,直到獵物累得走不動為止。但真說起來,要論起耐力,犬科動物還真比不上人類。

孫元記得以前看過的一篇文章上說,非洲有一個部落的獵人在打獵的時候基本都是靠追,無論是羚羊還是斑馬,就算是野狗也有被他們追得累死在地的記錄。

人如果將潛力激發出來,是非常可怕的。

在曆史上,紅軍飛奪瀘定橋,一個晝夜飛奔一百二十公裏,這一百二十公裏還是山路,創造了人類戰爭史上的奇跡。

孫元:“看來,本侯還是小看義軍將士了,謝將軍這個辦法不錯。”

謝遷這個辦法得到孫元的認可之後,有點汗顏:“承蒙侯爺誇獎,不過最後能夠走到徐州的估計也就五成。”

孫元:“怎麽隻有五成?”

謝遷:“一口氣走上十二個時辰,義軍中大部分人都能做到。但連續走兩夜一天並不容易,非軍中強壯者不成。真正艱苦的是晚上,馬上就要進入徐州地界,越是靠近徐州城越是要小心。到淩晨時分,甚至不能打火把。”

孫元:“五成也行,掉隊的士兵怎麽辦?”

謝遷:“侯爺不用擔心,各部將領都會留人收攏掉隊的士兵,在後來的兩日之內都能陸續到達目的地的。末將還有個不請之請,還請侯爺應允。”

孫元:“你說。”

謝遷:“可否將義軍中的一部分精銳混編進侯爺的騎兵軍裏?”

孫元:“這個,本絕後不太明白。”

謝遷:“也不是混編,末將的意思是能否讓各路義軍中的主力戰兵在明日夜裏拖著騎兵的馬尾巴走路?”

“這樣啊,沒問題。”孫元立即明白謝遷話中的意思,義軍士兵患有夜盲,晚上不能走路。可戰馬卻沒有這個問題,戰馬在夜間可是能夠看見東西的。騎兵軍出動了兩千士兵,有四千匹戰馬。如果能夠讓義軍士兵拖著馬尾巴,可順利地將義軍的主力戰兵帶過去。

這事如果組織得好,倒也可行。

正如謝遷所說,真正艱苦的行程是晚上。

實際上,一吃過午飯,義軍中有不少士兵的體能就開始出現問題。他們雖然韌性十足,有能吃苦。但這種長途行軍考驗的不但是人的意誌力,還有身體底子。營養不良的義軍有些堅持不住,很多人走著走著就開始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到晚飯的時候,不少人累得將剛吃進去的飯都吐了出去。

宋煙袋還是沒有了,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麽問題。謝遷和趙慎寬、秦尚行、郭把牌、翟五和尚等一眾山東義軍首領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心中嘀咕,對明日黎明時分就要發動的奇襲徐州之戰有隱約的擔心。

同時,義軍的糧草經過這一天一夜的急行軍,已經告磬,說難聽點明日的早飯都沒出著落,需要打開徐州之後才能得到解決。

如果徐州那邊有變,大軍囤在城外隻需一日就要散個幹淨。

孫元卻沒不去想這個問題,攻城的事情本不是騎兵需要幹的活,與其去擔心這個問題,還不如盡力將該做的事情做好。

部隊已經進入徐州境內,天已經黑下來,此刻,距離徐州城還有幾十裏路。都是黃河衝擊而出的大平原,若是部隊打著火把,用不了多久就會被城中的敵人發現。

他將一隊又一隊斥候派了出去,命他們在路上若是遇到的清軍的探子和哨所,一概拔除,動作要快要猛,千萬不能驚動城裏的的李率泰。

看著沉沉的暮色,孫元的思緒又飄到了淮安那邊,也不知道劉春和郝肖仁他們打得怎麽樣了,想必極其艱苦吧!

一定要堅持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