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1章 噩耗連連(三)

準塔大聲咆哮起來:“混帳東西,光一份告身能夠說明問題嗎,就算這告身是你的,就算你是真的投降我大清,誰知道你是不是真心,是不是奸細?還有,你說你是冒襄,又有何憑據,難道就不能從其他地方弄這麽一份告身,過來冒充?”

話音落下,他一腳踢了出去,正中冒襄的嘴巴。

可憐冒襄不過是一個文弱書生,如何經受得住準塔這種武夫猛力一腳。慘叫一聲,騰空而起,竟暈厥過去。

這一腳準塔用脫了力,禁不住身體一晃。身體的傷痛、惡劣的心情、巨大的壓力、極度的憤怒同時湧上來,頃刻之間,他一雙眼睛更是赤紅如血,眼見著就要跟著倒下去。

“額真……”親衛忙一把扶起他的身子:“你可要保重,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咱們這幾萬人馬可如何是好?”

“死不了!”準塔強提起精神一把將他推開,低聲道:“就算是死,我也要讓郝小人和劉春兩頭畜生陪葬,他們沒死之前老子不會閉眼。”

“呸,一個不知道是什麽來路的蔑片相公,拿了一份多鐸開具的告身就跑來跟老子說揚州那邊我八旗軍全軍覆沒了

。若這樣老子就不打淮安了,豈不是笑話?”

親衛小心道:“額真,方才這個冒襄的告身看起來不假。而且,多鐸全軍覆沒的事情可不能亂說,一般人不可能亂講的。左右也要仔細審審,聽他說說也好。”

準塔點了點頭,因為腦袋一動,牽動傷逝,口中發出“絲”地一聲。

其實,他心中也是有些相信冒襄的話的,隻是下意識地不想聽到這個噩耗而已。

親衛拿起桌上的一壺涼茶徑直倒在冒襄頭上,良久,冒襄才頭頂著一片茶葉悠悠醒來。他坐在地上張口就吐出兩枚帶血的牙齒,顫聲問:“我這是死了還是活著。”

親衛:“冒襄,你還活著,等下是不是會死,誰也保證不了。老老實實將揚州那邊的戰況從頭到尾說一遍,若有一字隱瞞,砍下你的腦袋。”

“是是是,下……小生這就講。”冒襄本打算說下官,想了想,怕觸怒準塔,又改口為“小生。”

當下,他就將揚州大決戰的兩場戰役詳細地說了一遍,直到多鐸被圍半月,彈盡糧絕,帶著親衛突圍為止。

冒襄本是一個大才子,能言善辯,形容地戰局來當真是繪聲繪色,甚至連自己如何被二鳳的叛軍挾持出城,最後投降了多鐸,做了他幕僚一事說得清楚。

最後哭道:“小生那日在突圍戰中假扮明軍,靠著一口南方口音,這才僥幸從裏麵逃了出來,特來報信。至於豫親王,則是生死不知道。額真若不是不信,可等上兩日,陸續就會被敗兵逃到淮安來的,到時候,你不問不就知道了。”

聽他這麽一說,準塔心中就信了九成。不過,他還是保留著最後一成的希望,繼續問冒襄軍中其他將領的模樣、性格。

冒襄當即就將多鐸、韓岱、孔有德、耿仲明等高級軍官的相貌、脾性和手頭兵馬多寡詳細地匯報了一遍,就連各部的鎧甲製式,戰馬的產地什麽的都說地一分不差。

這才是真正的關鍵,這才是軍中一等一的機密,不是一個長期執掌機要的人,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如此,準塔心中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已經相信這個冒襄就是多鐸的心腹,而多鐸大軍已經全軍覆沒無疑了。

那麽多人馬,幾乎集全八旗的主力攻打揚州,最後卻被孫元全殲,這鳥仗究竟是怎麽打的,還能再打下去嗎?沒有了多鐸的大軍,這一戰我建州已經敗無可敗。可以預見,孫元將帶著黃得功、高傑的幾十萬人馬正朝淮安推進,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就是我準塔。

我準塔的生死成敗也不要緊,可多鐸將八旗主力都丟光了,如今我大清已經沒有多少可用之兵,難不成真要亡國滅種了?

想到可怖之處,準塔渾身的毛孔都張開了,汗水如漿而出。

身邊的親衛麵容變得蒼白:“額真,依我所見,多鐸好象是完蛋了,怎麽辦,怎麽辦?”

準塔渾身都在劇烈地顫抖,嘶聲道:“我如何知道,我如何知道?”

這個時候,坐在地上的冒襄突然跳起來:“快撤退,快撤退啊,額真你不是孫元的對手。如今我大清就剩額真你手頭這點人馬了,若是再遲疑,一旦孫元北上,先奪了徐州,斷了你的歸路,難不成我大清最後一點種子都要折在這裏。快去徐州,快去徐州!”

“卑賤的漢狗,原來你是想讓老子不圍淮安撤軍啊!”突然,準塔大吼起來,即便麵上裹著層層紗布,依舊可以感覺到他猙獰的表情:“原來你是郝小人的奸細,來賺老子的。說,你得了那小人多少好處?”

“什麽好小人?”冒襄驚叫一聲:“小生不明白額真在說什麽?”

確實,郝肖仁以前在永城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書吏,在冒襄這種大名士眼中不過是芥子一樣的人物。堂堂複社四公子,怎麽可能記得住這個末流小人。

“你是揣著明白裝糊塗,老子心中可明白得很。”準塔的手放在刀柄上,獰笑:“肯定是的,你肯定是郝小人那頭小狐狸小惡魔派過來的奸細,想騙老子相信多鐸已經全軍覆沒。開玩笑,豫親王是什麽人,我大清第一帥才,怎麽可能吃敗仗,就算戰局不順,也不坑人連骨帶皮吃個下去。你剛才說了這麽多,不就想讓我撤了淮安的圍,退去徐州嗎?你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反露出了狐狸尾巴

。找死!”

冒襄大驚,連連擺手,大叫:“額真,你聽我說,你聽……”

話還沒有說完,“唰”一聲,帳篷裏白光一閃。

準塔腰刀出鞘,冒襄碩大頭顱躍上半空。

說來也怪,他斷頸處卻沒有多少血噴出,難道身體裏的血都因為長途跋涉中的饑渴而幹涸了?

“啊!”那個親衛才叫出聲來。

就看到準塔雪亮的刀凝在空中,將整座帳篷都照亮了。

他鼻尖處有汗珠一滴一滴落下來,滴到地上:“****的,敢來賺我,當我是傻子?”

這話一說出口,就感覺身體如同棉花一樣,再沒有力氣。

原來,他病得厲害,已經沒有寒暑的感覺,三伏天卻是滴汗也無。如今聽到這駭人消息,毛孔同時張開,汗水噴薄而出,身上的元氣瀉了。

“當”手中腰刀也墜落下去,身體一晃,倒了下去。

“額真!”親衛大叫,一把扶住主帥:“郎中,快叫郎中。”

“別叫。”準塔嘴唇已經烏青,低聲道:“傳我命令,大軍拔營,急馳徐州。”

“啊……額真你剛才不是說冒襄是來賺你的,好騙你撤圍去徐州的嗎?”親衛疑惑地問。

“不,冒襄說的都是真的,多鐸完了、韓岱完了、伊爾德完了、尼堪完了,說不定阿濟格也完了。”準塔大口大口地喘氣。

“啊,冒襄說的都是真的,那……那額真你怎麽還殺了他?”親衛驚問。

準塔的氣息更粗:“不殺他還能怎麽樣,難不成留他在軍中,告訴所有人多鐸完了,八旗主力完了,我大清完了?你看看著幾萬人馬當中,真正的見我建州人還有多少,三千五千?漢軍又有多少,又有多少是咱們在山東招募的李闖餘孽、明朝地方軍,他們心目中會忠誠於我大清嗎?漢狗有一句話說得很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消息若是傳出,這些頭有反骨之人說不定就有人存有別的心思,立即就反了。就算漢軍懦弱,不敢做反,但保不住他今天逃一個明天跑一雙,幾日下來,就都要散個精光。”

“咱們建州能夠席卷整個北方,靠的除了戰士們的勇武之外,還能有什麽?咱們八旗才多少人,主力戰兵也就一兩萬,如今都丟在揚州。沒有了武力,還怎麽震攝漢人?多鐸啊多鐸,你怎麽就把軍隊丟光了呀?”準塔悲憤的地號了一聲。

親衛:“額真你的意思是?”

準塔:“如今,我手頭這支部隊可以說是我大清唯一可用的野戰軍團,若是也丟在這裏,大清國就算是退回遼東,也沒有了東山再起的本錢。還有,朝堂中,豪格等人野心勃勃,說不定會借此鬧出什麽風浪,也許會反。沒有了我手頭這支軍隊,多爾袞又拿什麽來鎮壓叛賊?所以,為了我大清,必須完整地將這支部隊帶回山東,守住濟南,像一把鐵鎖鎖住孫元北攻京畿的大門。如此,我大清或許還有救。”

親衛點頭:“額真你說得對,我這就去傳令,你還是先喝點藥吧!”

“等等。”準塔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叮囑道:“你下去傳令之後,隻說山東曹縣賊軍襲擾徐州,其勢極大,李率泰不能抵擋,發十萬火急前來求援。我的意思是,先去解徐州之圍,至於淮安,以後再說,反正煮熟了的鴨子飛不了。”

曹縣那邊的謝遷等人鬧得非常厲害,已經讓清軍非常頭疼。當初,朝廷甚至還派豪格出兵鎮壓過。準塔這次去徐州,倒也說得過去。

親衛:“額真這個主意好,佩服。”實際上,這些日子的攻城戰已經讓清軍打得膽寒了,不打徐州,正合了所有人的意。

“再等等,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準塔還是抓著他的手臂,力氣很大,直掐得那個親衛隱隱著痛:“還有,命令部隊馬上收拾行裝,明日一早我就要拔營啟程。輕裝,壇壇罐罐都丟了。”

他張大了嘴巴,將一股腐肉的臭氣噴出來:“必須要快,揚州那邊的潰軍就要過來了,他們一到,紙包不住火,部隊就要亂了。我有種預感,寧鄉軍在打垮多鐸之後肯定會去搶徐州,關死我北歸濟南的大門。李率泰手頭隻有幾千人,他不是敵人的對手……徐州,我要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