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8章 畢竟東流去(二)

宿遷。

大運河江水滾滾去去,在夕陽裏泛起點點金光,就好象是一泓融化的銅汁,熱烈奔放。

劉‘春’立在齊腰深的水裏,正用一把大‘毛’刷細心地為心愛的戰馬梳洗。

六個‘侍’衛全副武裝騎在戰馬上,或立於水中,或站在堤壩上,滿臉都是警惕。

這六人都是他最最親信的勇士,這六人都是隨他一起在鄭家新軍接受過寧鄉軍教官訓練的,在這一個多月裏又在淮安經受了鐵與火的考驗,一個個就如同在磨石上開了刃的寶刀,展‘露’出‘逼’人的鋒芒

他們算是打出來了,剽悍、凶暴、自信又不可一世。這種氣質除了大明朝開國時期的那些無敵虎賁,還從來沒有在明軍身上出現過。

一支軍隊有著自己的‘性’格和氣派,山東軍雖然經過寧鄉軍軍法的鍛煉,卻變成了另外一種模樣。

而一支軍隊的氣質通常都是比照著他們的第一任統帥而生成的,沒錯,現在的山東軍就是從前劉‘春’的‘性’格。

可是,同六個勇士不同,此刻的劉‘春’卻已經不像往日那般桀驁不馴的模樣。

現在的他站在水裏,神情恬淡,夕光中的剪影流暢柔和,給人一種愉悅平靜之感:“很涼快,很舒服,馬兒啊馬兒,這幾日辛苦你了。”

劉‘春’將臉貼在愛馬的麵上,溫柔地說著,就好象對一個情人喃喃低語。

是啊,這幾日大家都累了。

那一日,準塔突然丟下輜重,輕裝帶著軍隊朝徐州一路急奔,劉‘春’就知道揚州戰事已經有了結果。必然是多鐸已經被孫元徹底殲滅,對此,他並不決定奇怪。孫太初是什麽人,他可是能夠打敗我劉‘春’的強者,滅掉區區一個多鐸又算得了什麽?

對於孫元,劉‘春’口頭雖然還是不屑一顧,可內心中卻對他佩服到五體投地。其實,自己敗在妹夫手上,也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那麽,準塔朝徐州跑,肯定是想逃回濟南。開玩笑,當我劉‘春’什麽人,當我淮安什麽地方,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你就算要逃,直娘賊也得留下些東西。

於是,劉‘春’就和郝肖仁一道點了一千多騎兵尾隨追擊。

淮安被圍數月,仗打得極苦,說句實在話,士卒都已經沒力氣了。這一千多騎兵是劉‘春’手頭僅存的機動力量

。用來解決準塔大軍肯定是不可能的,但在屁股後麵給他捅上幾刀,還是輕鬆愉快的。

你準塔不是想早點去徐州吧,老子偏偏要拖延你的行程。

……

於是,在這幾日之中,劉‘春’的騎兵本著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同一隻吸血的牛虻,遠遠地跟在準塔屁股後麵,遇到落單的清軍,就衝上去一通大砍大殺。碰到清軍紮營的時候,則在半夜時丟幾根火把進去,引起一場‘騷’‘亂’。

這場戰鬥,打得真是痛快,到現在,劉‘春’手下隻傷亡十來個,卻斬下了一百多顆建奴的腦袋。

“總兵官,總兵官!”一個書生模樣的人手舞足蹈地在長堤上跑來,後麵跟著幾個‘侍’衛。

他身材‘肥’胖,走起路來好象有點下盤不穩的樣子,好幾次都差點摔進大運河裏去,急得‘侍’衛在後麵大叫:“郝先生,郝先生你小心別摔著了。”

說句實在話,這個郝小人的人品實在低劣,剛到淮安的時候,別說劉‘春’對他是厭惡膩煩到極點,看他的模樣就好象是在看一隻綠頭大蒼蠅,劉‘春’既然是這個態度,下麵的人對他也沒有什麽好臉‘色’。

而且,有謠言說,老總兵官的病故好象同這個小人有莫大關係。

因此,大家對他越發地痛恨起來。

郝肖仁大約也是意識到這一點,做人做事都非常小心,叫人抓不到任何把柄。

不過,現在的山東軍軍中骨幹畢竟是經過秦易那群教官訓練過的,自然而然地烙下了寧鄉軍的印記。

軍中廝殺漢子的心思也簡單,你有本事,你強過我,我就服你。否則,滾一邊涼快去。

在準塔圍淮安的這一個月裏,郝肖仁妙計百出,將一座城池守得固若金湯。可以說,若非此人,淮安城早就破了,大夥兒現在隻怕已經成了建奴刀下亡魂。

而且,山東軍本就缺乏人才,尤其是文官。郝肖仁自從開始主持軍務之後,將山東軍打理得井井有條,劉‘春’也有些離不了他

漸漸的,大家都信任佩服郝肖仁,對他的態度也親熱起來。口頭的稱呼也從好小人變成恭敬的郝先生。

據說,劉‘春’已經有意在淮安戰事之後寫信給孫太初,請他將郝肖仁留在山東軍使用。

想來也是不可能的,郝先生如此本事,孫太初肯放人嗎?

“總兵官,總兵官,大喜啊,大喜啊!”

郝肖仁咯咯地笑著。

劉‘春’轉過頭來:“什麽事,喜什麽,某就沒碰到過值得歡喜的事情。”

郝肖仁也不知道跑了多長的路,累得渾身是汗,熱得麵紅筋漲,他索‘性’也跳進水裏,大叫:“準塔死了。”

“什麽!”劉‘春’悚然動容:“你再說一遍。”

“準塔死了,病死的。”郝肖仁大聲歡叫:“就在今天,前邊有斥候來報說是清軍主力突然停止朝徐州出發,改道去了文山,向海州運動,估計是想沿著大海撤退去登州。某看清軍神‘色’淒惶,就覺得不對勁,忙命人去抓幾個俘虜回來詢問。這一問,才知道準塔已經死了。”

“據說,準塔的傷是在他偷襲淮安時受的,麵上中了總兵官你一箭,然後傷口就灌了膿,一直沒有好。本來,如果是尋常人受了這樣的傷,早就該死了。不過,這個老韃子就是頭牲口,活生生‘挺’了一個多月……對了,總兵官,你那一箭不會是塗了烏頭毒吧?”

聽到郝肖仁問,劉‘春’大怒:“塗毒,某堂堂劉‘春’是做這種事情的人嗎?你繼續說下去。不過,這老韃子殺害了我那麽多士卒現在才死,真是便宜了他。不對,不對,徐州不是有李率領泰鎮守嗎。就算準塔死了,建奴軍隊應該去徐州和李率泰合流才對,怎麽反向東而行了?”

郝肖仁哈哈大笑:“你大約還不知道吧,徐州已經被侯爺給拿下了。”

劉‘春’“啊”一聲大叫起來,滿麵的不可思議:“什麽,孫太初拿下了徐州,這他娘也太快了,他是‘插’了翅膀飛過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