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7章 河南殘局(文字)
孫傳庭被崇禎皇帝在北京關了幾年,對於世事早已經陌生,還以為李自成是當初那支不堪一擊的流寇部隊。
所以,他在皇帝召見自己的時候這才放出隻需五千精兵就能平定河南的大話。
後來,等到河南之後,才知道現在的李自成已不是吳下阿蒙。不但勢力膨脹了幾十倍,還具備了改朝換代的力量。
他這才知道厲害,根本就不敢在河南停留,直接跑去了陝西,鬧了一場大笑話。
到了陝西之後,孫傳庭也不提隻需五千人馬就能剿滅李自成的事情,隻不住向朝廷請餉,請崇禎皇帝給他兩百萬兩白銀。
可憐現在的崇禎皇帝窮得兩個探馬的路費都拿不出來,又能去哪裏籌措兩百萬兩白銀。隻勉強給了他一月的軍餉,還是打的白條子。
然後,就不住地催促孫總督盡快出兵河南。
孫傳庭本是明朝末年少有的軍事家之一,他先前之所以鬧出那場大笑話,主要是被了幾年關迂了。如今,一到陝西,身上的才幹就顯現出來。
一到陝西,他就以霹靂手段斬殺不聽話盡顧著搗蛋的陝軍大將軍賀人龍,強力整合了陝西兵馬,算是在短時間內練出了一支勉強可以拉上戰場的軍隊。
開封被圍,崇禎皇帝著急上火,不斷地催促孫傳庭出兵,措辭一回比一回嚴厲。
孫傳庭沒有法子,隻能於九月初帶著陝西軍出了潼關,救援開封。
不料,部隊剛出了潼關,開封就被水淹了。
孫傳庭無奈,隻得改走南陽。
此次出關,孫總督可謂是將手頭所有的力量都拉了出來。以高傑部為中軍,並調左良玉之子、白廣恩、牛成棟等部參戰,部隊人馬不少,戰鬥力且不說了,表麵上看起來聲勢倒是不小。
此刻,在豫西的大地上,無頭無尾的部隊在飛快的向西南挺進,一麵麵闖字大旗迎風飄揚,看起來很是精神。
不過,坐在戰馬上的李自成看起來精神很是萎靡,獨眼微閉著,滿麵都是失落。
旁邊,闖軍軍師牛金星小心地問:“闖王可是擔心孫傳庭不好對付?”據他所知,孫傳庭部看起來人馬是不少,可左良玉兒子所率的部隊根本就不聽號令。至於牛成棟、白廣恩等人,也都自行其是。這一戰,孫傳庭最可依仗的力量隻能是高傑。
這個高傑可是李自成的大仇人,當年高傑反叛的時候不但卷走了闖營的所有軍資,就連李自成的老婆也一並拐帶走了,給李闖王狠狠地戴了一頂綠帽子。
這事實在太丟人,平日間,闖營中也沒人敢提起,牛金星今天說起話來也是非常仔細,生怕觸怒了李自成。
他獻上一個水淹寧鄉軍之計,結果弄得將整個開封都被浸在大水之中。闖軍先後打了三次開封,最後卻是一點好處也沒得到,牛金星已經有些畏懼。
李自成卻不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反看了自己手下這個軍師一眼,看的牛金星心中發毛。
隻感覺李闖王那隻獨眼中就如同藏著一把刀子,隨時可有可以躍將出來將自己砍成肉醬。
看著縮頭縮腦的牛金星,良久,李自成突然嘎嘎一笑:“軍師你想提那高傑,盡管說就是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牛金星冷汗下來了:“屬下不敢。”
“沒有什麽敢與不敢的,軍國大事,直說最好。”李自成又習慣性地伸出滿是泥垢的直接掏了掏牙齒:“沒錯,高傑賊子辱我極甚,這些年來,老李我日思夜想,想的就是要將這賊子生擒活捉,一刀刀剮了。如此,放能解我心頭之恨。”
他也不掩飾自己麵上的仇恨,語氣是如此刻骨:“可是,打仗這種事情得冷靜,得好生思量,不可意氣用事。孫傳庭手下的陝西軍根本就沒幾個,他手頭能夠依仗的不過是高傑的部隊。這支部隊乃是我闖軍起事時的老卒,打仗還是很不錯的。不過也不用擔心,這些年,老子手下的兵中絕大多數都是以前的的邊軍降卒,可比高傑賊子能打多了。且這次朱仙鎮大捷,額又招降了這麽多精銳,得了這麽多戰馬,要吃掉孫傳庭和高傑也不會有什麽意外。”
說著,他斜視了牛金星一眼:“軍師你智謀過人,不會連這點也看不出來吧?”
牛金星訥訥:“是是是,闖王說得是。屬下剛才見闖王鬱鬱不樂,故爾相問。”
李自成突然長歎一聲,將指甲上掏出的那塊事物殘渣彈了出去:“開封一場大水,故然阻住了孫元和馬士英,可我義軍損失也不小。”
“我義軍提前撤到了高處,卻沒有什麽損失啊!”終於聽到李自成提起這事,牛金星不禁膽戰心驚。
“這話牛軍師你說得不對。”李自成神色更加鬱悶:“軍師,你以為額打開封就為了滿城的金銀女子,就為了以軍就食,你也太小看我李自成了。”
“請闖王明示。”
李自成:“在打開封之前,額的所作所為想必軍師你也看到了。我義軍每到一處都開糧倉震級百姓,又派出官吏管理地方,免除百姓今後三年的一應賦稅,我李自成掏出這麽多東西給別人,難道是犯傻嗎?不不不。”他不住地搖頭:“我這是要與他老朱家爭奪天下啊!”
“爭奪天下?”雖然早知道李自成遲早要走這一步,但今日聽他親口說來,牛金星還是渾身大震。
“當然,不然如何,難不成還受招安嗎?北京城中的朱家小兒何德何能,憑什麽做我老李的皇帝?”李自成恨恨道:“從古到今,哪裏有統轄幾十萬大軍,坐擁一省之地之人受招安?我本想拿下開封之後,以開封為根據,好好經營河南,以此爭奪天下。可惱孫元小賊一道,我逼於無奈,隻得挖開黃河水退敵。整個開封府已成一片澤國,沒有一年半載這水也退不下去。如今,以開封為根基奪了朱明江山的計劃算是全盤破滅了。你說,我老李能不氣惱嗎?”
實際上,李自成想要爭奪天下的念頭牛金星也早已經覺察到了,這一點自從闖軍進河南之後就與朝廷爭奪民心上能夠明白地看出來。想必,定然是已經在上一戰陣亡的李岩的主意。
對於往日的李岩,牛金星是非常嫉妒的,有的地方也頗不以為然。闖軍進河南開倉賑濟百姓收買人心確實很有必要,可你李岩卻弄出個免除百姓三年賦稅的事來。三年不交稅,你讓闖軍吃什麽,沒有一文錢收入,闖軍就算將河南經營得再好又有何用?
而且,這事還產生了一個嚴重的後果。因為百姓不需要交稅。闖軍的一營軍需沒個著落,無奈之下隻能卻搶劫富戶和縉紳,均貧富這種事情反正他們也幹得順手。可這些人不是那麽好惹的,如富家大戶,誰手下沒有人馬,被你給搶了,還不提著刀子跟義軍拚命?
而且,打天下要用武將。可將來治理地方,卻還得靠這些地主縉紳。
牛金星本就是小地主出身,加上又是一個傳統的讀書人,自然而然地覺得,李自成將來要想得天下,就得依靠地主。
李岩那免除三年賦稅的事,幹得很操蛋,惡果將在接下來一年顯現出來。
好在李岩已經死了,否則,若是這廝還活著,憑他的風采和口才,必然會獲得李自成絕對的信任。
不得不承認,這人的儀表極好,人也聰明。隻要他在人群中一站,當真是鶴立雞群,將所有人都壓了下去。
如此,我牛金星一輩子都沒有出頭的希望。
這一點,還真要感謝孫元這頭猛獸。
一想起孫元,牛金星不為人知地打了個寒戰。
實際上,拿下開封,以開封個據點控製整個中原,進而席卷天下也是出自李岩的手筆。開封被淹,這個計劃流產,李自成一臉的惋惜。可見,闖王對於李岩的死應該是非常惋惜的。
李岩一直拿牛金星當真正的朋友,可牛金星則當他是自己最大的競爭對手。如今見李自成如此神情,心中便有些不快。
他眼珠子一轉,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麽,最後能夠徹底將李岩的開封戰略駁斥到一無是處才好。如此,才能顯出自己是一個比李岩更高明的謀士。
牛金星斟酌著語氣,緩緩道:“闖王也不必氣惱,依屬下來看,闖王你這場水就放得好,當真是高屋建瓴,叫人不得不佩服。”
李自成倒是詫異了:“怎麽說?”
牛金星道:“闖王的意思屬下也清楚,不外是占據開封之後,稍事經營就帶兵渡過黃河,直搗北京。黃河以北都是大平原,且真、保的軍隊已經盡數沒在朱仙鎮一役,河北可謂是空虛至極,一片坦途。可闖王你想過沒有,我闖軍主力若是北上,南京那邊的突然殺到,抄我軍後方,又該如何?到時候,我闖軍不是腹背受敵,被局限在保定和京畿一帶進退實據?所以,這個戰略,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李自成想起寧鄉軍的厲害,心中一凜。是啊,到時候自己帶兵過黃河,孫元、馬士英殺來,事情就麻煩了:“或許……這事確實是考慮欠妥……”
見李自成意動,牛金星得意起來:“依屬下看來,河南乃是四戰之地。從古到今,據河南而得天下的大概也隻有魏武敵和宣武朱溫。可即便是這二人,也沒能最終混同寰宇。闖王真想得天下,還得先打下陝西,有個穩固後方,然後再奪天下脊梁山西,沿大同、宣府進而打下北京,由西向東,由北往南。”
說到這裏,他故意地自信一笑:“所以說闖王開封這場水放得好,我軍失去得不過是一個雞肋似的開封,而對於朝廷而言,開封被淹,是失去了河南的樞紐、南北咽喉。開封不守則無河南,河南不保則失中原。而中原一失,則河北咽喉斷,天下形勢由此扭轉。依屬下看來,闖王要得天下,也就是一兩年的工夫了。”
李自成麵容嚴肅起來,然後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軍師高明,卻將這個道理說透了。開封大水,將老子和南京那邊的雜碎們分割開來,正好沒有後顧之憂,集中精神滅掉孫傳庭和高傑。沒錯,咱們將來的目標是陝西、山西。”
說完,他一揚鞭子:“走,給高傑那小畜生一點厲害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