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6章 一六四四(文字)

“是啊,這麽下去,如何得了?”孫元隻感覺一陣冤枉,自己同那小綠,也就是馬士英的女兒毫無關係,怎麽就談得上始亂終棄了呢:“或許這不過是一場誤會吧,或許是那馬小姐想差了。”

沒錯,純粹是那馬小姐想到其他方麵去了,孫元有些惱火起來。

其實這事也怪他上次同馬小姐亂開玩笑,實際上,孫元穿越到明朝這麽多年也沒同其他女子有過過多的接觸。所認識的兩個女子,朱汀和韶與虞人都成了自己的老婆。他的思想還停留在現代社會的辦公室裏,以前在北京公司上班的時候,他可沒少和女同事說笑,彼此都沒當回事。

怎麽這明朝男女之間隻需說錯一句話,人家就當你要追求她了,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這個世界究竟是怎麽了?

老頭見孫元這麽說,小心地問:“大老爺認識馬侍郎家的小姐?”

孫元一窒,訥訥道:“都是在場麵走動的,某以前也去過馬府拜見馬侍郎,恰巧見過馬小姐一麵……你問這些做什麽?”

“是是是,小人該死,小人該死!”老頭驚得又要跪下去。

孫元一把將他拉起:“罷了,你也別動不動就跪了,我又不吃人。對了,你說馬小姐每月十五這天都會來閱江樓懸掛柳枝?”

瘌痢頭老頭:“是是是,每月十五都會坐了轎子過來,從不落空。剛才不是就來了。見大老爺和人在樓上吃酒,就沒有逗留,讓丫鬟將柳條掛了就走,剛離開不片刻。”

“啊!”一刹間,孫元有種衝動,想騎上馬去追小綠,想當著她的麵將這事說清楚。

可想了想,卻搖了搖頭:現在就算追上去,又能說什麽呢?我本來對她就沒有其他心思,這事純粹是我孫元亂說話闖下的禍,真見了麵,反而尷尬,那才是相見爭如不見。

想了想,孫元掏出一枚碎銀子塞到老頭手裏。

老頭連忙推辭:“小老兒無功不受祿,如何當得起大老爺的賞?”

“不是白給你的。”孫元歎息一聲,摸了摸自己上嘴唇上的短須;“老人家,你下次見了那馬小姐,就同她說,等的那人不會再來了,所認為的那事並不存在,是她想差了,都是一場誤會。”

小老頭八卦之魂熊熊燃燒起來,大著膽子問:“大老爺好象知道馬小姐要等的那人究竟是誰?”

“隻需帶話就是了,問那麽多做什麽?”孫元一瞪眼。

“是是是,小人多嘴。”老頭心中一寒。

“老人家你也不用擔心。”孫元歎息良久,才道:“其實,說起來某同馬侍郎也算是久交,馬小姐許於劉超的事某知道得一清二楚。孫小姐遇到這麽個父親,真是命苦。名聲壞了,還會有什麽好人家敢上門提親。所以,她不能再來閱江樓了,否則若是傳了出去還如何得了。老人家,馬小姐是個好人,咱們善意的欺騙也是對她好。”

老頭連連點頭:“是是是,還是大老爺想得周到,馬小姐是不能再來這裏了。小老兒且騙她一騙,就說她等的人來過,叫她不用再等了。馬小姐多好的一個人啊,上次來這裏的時候,還說小老兒身上穿得單薄,冷不冷,又給了賞錢讓小人添置新衣。”

說到這裏,瘌痢頭老者又抹了一把眼睛,接著突然搖頭:“不對,不對,這事怕是辦不妥。”

孫元:“怎麽就辦不妥了?”

老頭:“大老爺,你想啊,小人如果對馬小姐說她等的那人說不會再來了。如果馬小姐又問那人姓甚名誰,什麽模樣,小人可不知道她等的那人究竟是誰,又該怎麽回答?”

孫元到是為難了,想了想,就道:“下次馬小姐若是來問,你就說來的是一個武人,身高大約就是我這個模樣,五官你也照我這樣形容。揚州口音,帶了不少隨從。隨從們都叫他將軍,也有人稱他太初。你就這麽說,馬小姐一準信。”

老頭一呆:身高五官同你一樣,又是武人打扮,那不就是你嗎?太初,太初是誰……

抬頭看去,孫元也已經走遠了。

……

離開閱江樓,孫元心中有些亂,也沒騎馬,就那麽慢慢地走著。

傅山在旁邊一臉古怪的笑容。

孫元沒好氣:“青主你笑什麽?”

傅山露出詭異的表情:“太初,剛才那瘌痢頭老頭所說的,馬小姐所等的情郎不諱就是你吧?”他武藝極高,武林高手誰不是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剛才孫元對那老頭說讓他見了馬小姐就說她等的那人被隨從稱之為“太初”,這天底下除了孫元哪裏還有另外一個“太初。”

孫元一張臉紅起來,急忙轉到一邊,哼了一聲:“怎麽可能是某,某是做這種事情的人嗎?她馬小姐牛小姐究竟是誰,某可不知道。”

傅山正色道:“太初,我的孫總兵官,朱夫人去世已經三年。我也知道你們伉儷情深,可你也不能老這樣下去吧,總歸還得續弦。馬侍郎家的小姐名門望族出身,實乃將軍良配,倒是可以考慮一下。”

孫元搖頭:“我可沒有這個心思,過得幾年再說吧。”對於馬小姐,自己實在是沒有感覺,這事勉強不來的。再說,他現在已經是成年人,骨子裏又是一個現代社會的大叔。對於十四五歲的小女生,根本就來不了電,也無法想象有這麽一個小女友會是什麽情形。

雖說古人講究的是父母之名,媒妁之言。可到孫元這種地位的人物,這些東西已經約束不了他。他覺得,婚姻這種事情,還得講究情投意合,自由戀愛的好。兩個隻見過一麵,沒說過幾句話的人硬要湊在一起拜天地,太反人性了。

況且,自己和韶虞人感情也很好,根本不可能再愛上別的女子。

“也好,其實,不同馬家結親對將軍也是有好處的。若太初你真做了馬侍郎的女婿,事情卻有許多麻煩。而且,馬瑤草根本就不可能答應的。”

孫元麵色已經恢複了正常,聽傅山這麽說,心中好奇:“這事怎麽說?”

傅山:“將軍若是要娶馬家小姐,說穿了不過是一樁政治聯姻。將軍做了馬侍郎的女婿,不外是想得到他在朝堂上的照應。可問題是,咱們揚州鎮和馬瑤草經過永城一戰之後,已經緊緊地栓在一起了,根本就不需要再做其他。一旦揚州鎮有事,馬侍郎肯定會幫將軍說話的。”

說到這裏,傅山笑道:“坊間有句話形容將軍和馬侍郎的關係,說得很不好聽。”

“什麽話?”

傅山:“我說了將軍你可不好惱怒。”

孫元:“青主你隻管說就是,某心胸開闊得很。”

傅山:“南京城中有人把將軍形容成神通廣大的孫悟空。”

孫元驚喜:“這可是好話啊!”

“這也算是好話,都把將軍比擬成孫猴子了。”傅山忍住笑:“城中場麵上的人都將太初你稱之為弼馬溫,放的是馬士英。說你們一個是猴子,一個是老馬。孫馬孫馬,倒是相得益彰。”

孫元:“這些混帳東西!”

傅山:“既然我揚州鎮和馬侍郎已經同氣連枝,說難聽點,揚州鎮可是馬瑤草在軍中最可依靠的臂膀,有將軍在,馬侍郎在兵部說話的聲音都要大上幾分。那麽,咱們又何必同他聯姻,將來若將軍做了他的小輩,反要受其製約。”

孫元點頭:“青主說得有理。”

“最為關鍵的是,咱們在朝堂上也要借重馬士英的聲望。”傅山一臉的嚴肅:“劉超和馬士英聯姻一事,馬瑤草的名聲已經壞了,如今已經成為南京官場和士林的笑柄。而馬侍郎乃是兩榜進士出身,正經的大名士,他如何肯將女兒許給一個武人。士林對咱們武人,那可是看不上眼的。就算馬士英不顧輿論和將軍結親,也會被人恥笑,那才是徹底將聲望敗壞了。一旦如此,隻怕在朝堂立足都難,以後還怎麽同我軍相互照應?”

孫元恍然大悟,心中一陣佩服:“倒是忘記這一樁了,還是青主你看得透。其實,你說得對,就算我孫元想娶他女兒,老馬也不可能答應的。我大明朝,要做官,尤其是文官,這名聲卻是最要緊的啊!”

堂堂兵部左侍郎,副部級高官,總督級大姥,將女兒嫁給一個武官,還不被人笑死。

按照明朝官場的規則,如果馬士英敢這麽幹,立即就會有言官跳出來彈劾他自甘墮落。這還是輕的了,說不定還會給他安上一個陰結藩鎮,圖謀不軌的罪名,這卻是馬士英所承受不了的。

每當遇到這個時候,一般來說,被彈劾之人都會上表請辭。也就是說,馬士英的仕途之路算是走到盡頭了。

沒有人比孫元更清出馬士英未來的造就,那可是內閣首輔啊!

將來,有他在朝中坐鎮,寧鄉軍不知道會得到多少好處。所以,老馬可倒不得。

“那麽,太初你不娶馬小姐了?”傅山問。

孫元:“我說過要娶她嗎?”

對於馬小姐因為自己一個玩笑,就要同自己發展戀愛關係這事,孫元惱火的同時也非常內疚:“對了,青主,馬瑤草不是還欠我一些銀子嗎?”

“怎麽了,還請將軍示下?”

孫元:“也不用去催,老馬的日子也不好過,他願意給就給吧,不願意就算了。”

傅山又詭異的笑起來:“太初,馬小姐折柳苦等的那人不會真是你吧?”

孫元大怒,徹底爆發了:“怎麽可能是某,關某什麽事?是那馬小姐自己聽差了,想差了,老子冤得很,老子不認。”

傅山“唰”一聲打開折扇,不在理睬孫元。

孫元和鄭家和議之事弄妥,也無心再在南京呆下去,次日就乘船回南通去了。

在家裏呆了十來日,就是大年三十。

今年南通城中的焰火比往年更加璀璨,同河南這兩年的大災比起來,揚州今年卻是一個難得的好年成。

不但各地的秋糧都豐收,就兩孫元母親種植的席草也比往年多收了兩成。

風調雨順,百姓富足,整個揚州府都沉浸在節日的歡樂之中。

通州知州為了慶賀這個新春佳節,特意募集了銀子在三十這天組織了一場花燈大遊戲,揚州鎮也大方,直接送了一百兩過去。

當天夜裏,知州和孫元特意開了城門樓子,請全城士紳上樓慶賀。

從樓上看下去當真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幾乎所有人都麵帶喜氣,孫元心中一陣恍惚,看著幾上精美的飲食,看著樓上的袞袞諸公,感覺自己穿越到北宋宣和年間的汴梁。

而北方那清兵的滾滾鐵蹄,中原李闖的閃閃大刀是那麽遙遠,遙遠得就好象同揚州沒有任何關係一樣。

是啊,對於揚州人而言,北方的戰火同自己又有什麽關係呢?

反正離自己還遠,還遠……

可是,作為一個穿越者,孫元卻知道,一年以後,這裏很快就會被鮮血覆蓋。

揚州十日就要到來了。

在這場山呼海嘯的民族大劫難麵前,整個東亞大陸沒有一寸土地躲得過去,沒有一個人躲得過去。要麽做為異族的奴隸卑躬屈膝地苟且偷生,要麽死在敵人的屠刀之下。

整個大明朝上億人口,等到康熙年間,隻剩不到一半。在四川,更是被屠戮到隻剩幾百戶人口的地步。

可是,我們還有另外一種選擇:那就是奮起抗爭。

站起來,不願意做奴隸的人們!

……

武夫當國的時代在幾個月就會到來,那時候,就是我孫元乘勢而起的時候了。

孫元猛地站起來,大步朝樓下走去。

通州知州喝了不少酒,興致很高,笑問:“孫總兵這是要去哪裏,年三十的?”

孫元緊了緊身上的戎裝,淡淡道:“某要出城巡營,某要和將士們一起過年。”

崇禎十七年到了。

一六四四,到了。

(本卷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