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四章 知州
很快,島津一夫就帶著手下,同揚州鎮經曆司經曆餘祥一道回泰州城去了,臨行的時候,他還狠狠地瞪了郝肖仁一眼。
被自己這個頂頭上司目光凶狠地看了一眼,郝肖仁心中大駭。他知道自己這次做出這等驚天動地的大事,以後也沒辦法在餘祥那裏呆下去了,任何一個上司都不會容忍自己有這麽一個膽大妄為的手下。
自己立下了這場大功,就其戰略意義上已經不遜‘色’於方惟將軍在泉州全殲鄭家水師,以後肯定已經不可能再在經曆司做事,必然會被挪到其他部‘門’。所以,餘經曆就算對自己再不滿,又能如何?
隻不過,自從見到將軍之後,孫總兵官就是一臉的恬淡,麵上也看不到任何表情,也看不出他究竟是怎麽想的。
郝肖仁看著屋中正在烤著濕衣裳的孫元將軍,心中突然有些不安,不敢多說一句話,隻將頭低了下去,目光卻偷偷地朝他看去。
“冷嗎?”孫元指了指堂屋裏的火盆對郝肖仁說:“要不,你先烤烤衣裳,別凍害了才好。”
“小……小人不冷。”郝肖仁牙齒打架。
“那你在顫什麽?”孫元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郝肖仁腳一軟,跪了下去:“主公,小人,小人知道錯了。”
火盆邊上圍了一圈人,孫元居於正中,身邊是傅山、強驢子和湯問行等人。
除了孫元,眾人都用古怪的目光看著郝肖仁,同時暗想:這廝平日間在揚州鎮當差時,人品低劣,形容猥瑣,人見人厭。卻不想,就是這麽個小人物,卻做出如此大事,直將軍鎮中的諸人都比下去了,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啊!而且,這廝真會拍馬,竟然稱將軍為主公……
在揚州鎮,大家對孫元的稱呼多種多樣。比如黃佑在明麵上喊孫元是將軍,‘私’底下則一句太初了事;傅山是個狂生,無論是公開還是‘私’下,都是一句太初。至於早年跟了孫元的那批老人,則叫他將軍。後加入的,包括前大河衛的官吏,都直接喊孫元的官銜“總兵官”,像郝肖仁這樣稱孫元為“主公”的還是第一次。
這鳥人,倒知道在這種細枝末節上搶先,心思倒‘挺’細的。
孫元也不理跪在上的郝肖仁,反扭過頭去問立在自己身後的那個十一二歲的孩童:“小荊,今天是你第一次上戰場,怕不怕?”
小荊就是先前那個走在步兵方陣前的小鼓手,他是前騎兵軍‘操’守荊然的遺孤。荊然本有四個孩子,在馬牧集之戰陣亡之後,孫元就從他的兒子中選了一個做了自己的‘侍’從,算是對荊家孤兒寡母的體恤。
所有人都知道,能夠做孫總兵的‘侍’從,能夠得到他的親身教導,前途必將一片大好。比如從前的方惟和餘祥。當然,做孫將軍的‘侍’從,死亡率也高。當年孫元在北京收養的那群孤兒,到現在也就剩方、餘二人,當真是大‘浪’淘沙。
小荊聽到孫元問,忙將小‘胸’膛‘挺’得老高,大聲道:“回總兵官的話,不怕!”
孫元嗬嗬一笑,伸出拳頭輕輕砸了砸他的‘胸’口:“你這就是說謊了,某就看到你一張臉變得煞白,尤其是獨自一人走在隊伍最前麵,直接麵對敵人槍林彈雨的時候,某已經聽出來了,你的鼓點有些散‘亂’。哈哈,第一次上戰場,就算怕也不打緊,沒什麽好丟人的,你就承認了吧?”
蔣武和湯問行等人有心開小荊的玩笑,都同時笑起來:“對對對,小荊你這小子明明就慫了還不肯承認。”
小荊一張臉漲得通紅,眼睛裏沁出淚‘花’:“我沒有怕,我沒有怕!”
孫元“嗬嗬,不怕,不怕。小荊,他們是在給你開玩笑呢!”
小荊‘插’了一把眼淚,終於哭出聲來:“欺負人,欺負人,都是大將軍,欺負我一個小兵。”
“好了好了,小荊你不是膽小鬼,我給你佐證。”孫元大笑出聲:“小荊,說不定明日一早就會有一場大戰,到時候你在戰場上證明給我看就是了。”
“是,將軍,小荊不會給你丟臉的!”
眾人又都是一通轟笑。
強驢子笑畢,又道:“小荊,你還是先去練練敲鼓吧,明日大戰,我可是要聽著你的鼓點進攻的,別將我軍的步伐給‘弄’‘亂’了。”元字營雖然由孫元親領,可實際上卻是他在帶。
這幾年,蔣武而已是運氣不好,連番大戰,他一場也沒撈著。今日實在是手癢得不成,索‘性’將部隊丟給孫元,自己騎了一匹戰馬衝到騎兵軍最前頭,過足了癮。
“是,蔣將軍。”小荊吐了吐舌頭,急忙跑出屋去。須臾,外麵傳來他撲通撲通的敲鼓聲。
“這孩子!”眾人又都笑起來,卻沒有人看跪在地上的郝肖仁一眼。
郝肖仁心中越發地不安,身子顫得更加厲害。
良久,孫元才問陳鐵山:“陳軍法官,按照我軍軍法,這個郝肖仁擅自行動,‘弄’出這麽大陣仗,該當何罪?”
郝大人心中一緊,急忙豎起了耳朵,同時心中又是一涼:看來,將主公這次是不肯輕易饒過我的,完了,完了,全完了!
陳鐵山緩緩道:“總兵官,揚州鎮經曆司書辦郝肖仁無假不去衙‘門’當差七日,按照軍鎮的製度,當扣除本月俸祿,逐出經曆司。”
“就這麽簡單?”孫元問。
郝肖仁也愕然地抬起頭來,看到孫元那一張似笑非笑的臉。
陳鐵山依舊是一臉的嚴肅:“按照製度,本應該如此。郝肖仁不是寧鄉軍士卒,行軍法也行不到他頭上去。至於他假借將軍和我寧鄉軍的名號,光複泰州、泰興、靖江三城,使的是島津聯隊的兵馬。島津聯隊不屬於寧鄉軍,我軍法處也管不到那邊。”最後,他補充一句:“所以說,就算末將有興辦郝肖仁,也是莫可奈何,條例就是條例,沒有人情可講,也不能因為厭惡一人就加重處罰。”
孫元:“說得好,就這麽辦,郝肖仁。”
郝肖仁急忙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假哭:“主公,別趕我走,別趕我走,我這一條命早已經是主公的了。”
孫元搖頭:“你無故脫離職守多日,就算是某,也不能為你求情,從現在開始,你就不是揚州鎮經曆司的人了。”
“主公……”郝肖仁還待要哭。
孫元:“別哭了,我且問你,你進泰州的時候,城中的官吏呢?”
“稟主公,知州和一眾官員聽說高傑要來,早就棄城逃了。”
“那麽,知州衙‘門’的一應印鑒呢?”
“沒找著,估計是被泰州知州帶走了。”
“那就不好辦了,你沒有官府的印鑒,如何貼安民告示,如何行使知州的職權?”孫元皺起了眉頭。
“主公!”聽出孫元話中不同的意味,郝肖仁驚喜地抬起了頭,聲音顫得更厲害。
“來人!”一個衛兵進來。
孫元:“你馬上和郝知州一道,帶著我的軍令去泰州,命餘祥在城中找匠人給郝肖仁刻一枚知州大印,並讓他從經曆司選拔適當人員歸郝肖仁管轄,將泰州政務撐起來。”
說罷,他朝郝肖仁欣慰地點了點頭:“做得好!”
“對,沒有印鑒,刻一個就是了。”強驢子大笑:“郝肖仁,你他娘真不錯,有勇有謀是個人物,老子佩服得緊!”
“好漢子!”湯問行等人也笑起來。
“嗚嗚!”郝肖仁這次是真的哭出聲來,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會做泰州知州。雖然說,這不過是揚州鎮的任命,和朝廷沒有任何關係。可現在這個世道他這個真小人已經看得明白,已到了如同唐末藩鎮時期的‘亂’世,有兵就是草頭王。軍鎮所轄地區,一應賦稅全數截流,相幹官吏都由藩鎮自己任命,朝廷又算個屁。
難道還有人敢不服,不服,有種帶兵來打。
等郝肖仁喜極而泣地離開,孫元才問湯問行:“斥候那邊得來的消息如何了?”
湯問行:“回將軍的話,方才斥候已經確實了,高傑前鋒部隊有人馬三千,人數雖少,可都是騎兵,且都是經曆過河南、湖廣、潼關大戰的老卒,都是軍中一等一的‘精’銳,不可小看。本來,高傑部裝備也不甚好。但自從進入江淮之後,搶劫了各地府庫,已是十分‘精’良。”
孫元將還濕漉漉的袖子伸到火上,烤得白氣直冒:“若是裝備‘精’良,高傑軍還能強過建奴。對了,這三千前鋒的統兵大將是誰?”
“統兵大將軍乃是高傑的外甥李本深,此人今年二十出頭,以前也沒帶過兵。這幾年,高傑好象有意栽培此人。”湯問行回答道。
老實說,孫元對於南明史並不是太熟悉,隻知道個大概。這個李本深究竟是誰,他也一無所知。不過,此人好象在南明史上不過是一個路人角‘色’,想來也不值得重視。
孫元:“原來是高傑姐姐的兒子,高傑和妻子刑氏的兒子還小,還無法統帥部隊,隻能讓外甥先挑起大梁了。對了,高傑的兒子叫什麽來著?”
傅山:“翻山鷂子的兒子叫高元爵,今年九歲。”所謂翻山鷂子,就是高傑的綽號。湯問行又道:“李本深是高傑前鋒大將軍,此人不足掛齒,倒是他的副將李成棟不是個好對付的人。此刻武藝高強不說,而且在高迎祥做‘亂’時就加入了賊軍,作戰經驗豐富,算是高傑手下最善戰的驍將。”“李成棟。”孫元一愣,感覺這個名字好生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