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窮親戚上門
穿越到明朝之後第一次出門,孫元心中還是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興奮,雖然說縣城距離他所住才村子不過三十多裏路。
第二日清晨,天還沒有亮,孫元用扁擔挑了二十張草席,喝了糙米粥,大步出門。
頭一次走在明朝的鄉間,孫元才發現此行不虛。卻見路邊全是湖泊水網。正值夏末,鶯飛草長,一派江南水鄉美景,當真讓人目不暇接。
路邊河流中,一艘艘小船穿梭而過,小橋、流水、人家,蘆花、碧波、桑園。路上還要經過不少小村莊,這才是真正的古鎮,卻不是後世的所謂仿古建築可以與之比擬的。
肩膀上的二十張席子看起來不重,可走上三十幾裏路,卻依舊壓的肩膀一陣生疼。
好在這具身體雖然有些虛弱,可同所有的古人一樣耐力十足,竟不覺得累。
隻是汗水不住地流著,不片刻衣裳就被泡透,貼在身上很不舒服。
行了一個上午,就看到前方有一片高地,高地上是黑壓壓的城牆,一棟白色高塔矗立在水邊。孫元根據身體中的記憶得知自己已經到了如皋,精神不覺一振。
所謂皋,就是水邊的高地,如,流向。
作為後世長三角的中心城市之一,明朝的如皋雖然隻是一個縣城,人口也不像後世那樣達到驚人的百萬之巨。可市井相當繁華,卻也是長江以北的重要商業城市之一。
能夠生活在這個地方,孫元心中也是非常歡喜。而且,據他所知道,如皋並不是戰略要地,一直都沒有受到很大的破壞。即便是南明清兵南下的時候,多爾袞隻派了一支小部隊攻打這裏,主力攻擊目標是位於大運河最南端的重鎮揚州。
如果世事不能盡如人意,運氣好或許能苟活在亂世之中的如皋?
在孫元看來,母親織席的手藝非常好的。織出的草席不但平整致密,其中還有染了色的席草在上麵編出簡單的圖案,按道理應該賣得非常不錯的。
可到了市場上,孫元才暗叫了一聲苦:這競爭也太激烈了點吧?
隻見一條大約一百來米長的小巷裏立了大約上百個買席子的商販,將街道擠得水泄不通。市麵上的席子也是五花八門,有蘆席、草席,還有用竹蔑編成的涼席,寬度也由一米到兩米不等。
相比之下,母親編的草席根本就沒有任何核心競爭力。
而且,明末又是小冰河期,冬天酷冷,夏天卻顯得很是涼快,席子就有些賣不動了。
就孫元看來,賣席子的比來買席子的人還多。
找了個顯眼的地方將席子一擺,過了半天,等到太陽已經日上中天,一張席子也沒賣出去。眼見著已經到了後世北京時間下午兩點鍾模樣,回去還有那麽長路要走。再耽擱,怕是回不了家了。
孫元心中頓時不耐煩起來,就將席子一卷,扛在肩膀上,覓了方向,朝姐姐家走去。
據腦子裏的記憶得知道,姐姐家就在前麵不遠的地方,按照後世的話來說,也就兩站公交車的路程。
走路去,也就十分鍾樣子。不過,好象姐姐嫁過去之後,母親和自己即便進城也不大願意過去,也不知道是什麽緣故。而且,一提起姐姐姐夫家,自己的心理也非常抗拒。
姐夫家的經濟條件其實還可以,家中自有一個雜貨鋪,靠著鋪子,一年下來,也有十來兩銀子入項,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因為是小本生意,姐夫家也沒請夥計,過了兩道橋,就看到姐姐正坐在鋪子裏,正對著陽光擇著黃豆中的蟲子。
而姐夫則站在櫃台前,將算盤珠子打得山響。
孫元這一世的姐姐閨名孫小花,五年前就嫁給了姐夫為妻,大約是沒有生育,又性子懦弱,在婆家很受氣。
剛走過去,姐姐看到孫元,眼神裏閃過一絲驚喜:“阿弟是你,有好幾年沒看到你,今日怎麽想著過來?”
孫元好奇的看著她,眼前這個女子大約二十出頭,顯得非常瘦小。皮膚黝黑而沒有光澤,頭發也焦黃得如同一把枯草,滿麵都是苦楚。
不過,五官卻頗端正,從她麵上依稀能夠看到自己的一點影子。都是一母所生,孫元長得還算過得去,姐姐自然也不是太醜。
看到弟弟,姐姐眼神中的快樂卻是發自真心,讓孫元有一種溫暖的感覺。在前世他不過是一個孤兒,現在突然多了一個母親和一個姐姐,心中自然非常歡喜。
孫元微微一笑,很隨意地說道:“母親讓我進城來賣席子,並讓我給你買點東西。不過,這席子卻是一張也沒賣出去,給你的東西自然是沒有準備了。”
孫小花:“來就來吧,都是一家人,說什麽東西不東西。你能夠來,姐姐心中也是歡喜的。快進來,快進來。”
她放下手中的豆子,愛憐地用手摸著孫元的額頭:“看看你,都熱成這樣。快坐下。”
說著話,就要拉孫元坐下。
這個時候,櫃台裏正在打算盤的姐夫突然使勁地將算盤珠子一撥,冷哼了一聲:“孫元,看看你身上都汗津津地濕成那樣,若是坐髒了椅子,等下客人過來如何是好?且站著吧!”
聲音顯得很是不客氣。
聽到這一聲冷哼,孫小花身子一顫,顯然是丈夫畏懼到骨子裏,正要說話。
孫元在後世也是個人精,如何不知道姐夫對姐姐的娘家人有成就,就將席子靠牆放好,道:“天氣好熱,姐姐給碗井水喝。”
孫小花:“好,阿弟,你等一下,姐姐著就給你去燒,生水喝了要肚子疼的。對了,你吃過午飯沒有?”
她不問還好,這一問,孫元肚子裏就咕咚一聲。
姐夫不滿地將算盤拍在櫃台上,走過來,隨意地坐在孫元身邊的椅子上:“阿弟好不容易進一次城,自然要吃吃城中的飲食。咱們家的粗茶淡飯,怎麽比得上外麵的館子。你磨蹭什麽,要去燒水盡快。”
孫小花聽丈夫如此無情,神色就變了,眼圈一紅。
孫元忙道:“吃過了吃過了,帶了幹糧過來的。姐姐不用燒水,太麻煩。大熱天的,喝開水也不爽利,還是井水好。”
等到姐姐退下去,孫元站在那裏端詳起自己這個姐夫來。說句實在話,姐夫倒是長得白白胖胖,有些富態。隻不過這人看起來很是猥瑣,倒像是一個市儈小人。
姐夫姓高名全,看到孫元站在自己身邊,不住低頭看來,麵上還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那情形,好象很好奇的樣子。
被人俯視的感覺非常不好,隻過得片刻,高全就有些不快,沉著臉:“阿弟,坐吧。”
“不了,我身上全是汗水,仔細髒了你的椅子。”孫元忍不住諷刺了他一句:“我還是站著好了。”
高全被孫元挖苦了這麽一句,眉宇間帶著一絲怒色,正要發作,孫元姐姐就端了一碗水過來,這才讓兩人不至於如此尷尬。
趁孫元喝水的時候,高全問:“阿弟,這麽多年不過來了,今天突然到我這裏,是不是有什麽事情,你娘還好吧?”
聽丈夫問起母親,孫小花露出關注的神情。
“母親很好。”孫元回答道:“今日到這裏來還確實有一事想請姐夫幫個小忙。”
高全突然警惕起來,聲音變得高亢:“幫什麽忙,我這裏的生意你剛才也看到了,大白天的鬼影子都看不到一個,最近都在虧本,眼見著就要揭不開鍋了。阿弟,說句不好聽的話,我倒是想讓你姐去娘家借點米,也好將這個青黃不接的日腳給熬過去。”
孫元瞠目結舌,他沒想到自己還沒有開口借錢,姐夫先叫起窮來,而且還來個先發製人問自己借米,這人還真是個人精啊!
孫小花低聲道:“阿弟,是不是最近家裏日子難過,娘叫你過來找我,可是有事?”
孫元點點頭:“最近不是要完稅嗎,草席的生意又不好,官府催得急,估計最遲後天徭役就要上門討要了……”
話還沒有說完,高全就大叫一聲站起來:“怎麽樣,怎麽樣,叫我說猜中了吧,果然是來問借錢的!錢也不是不能借,可都看償還能力。你們孫家一年到頭能得幾個錢,借給你們,又拿什麽來還。還不如直接問我要,我這心裏氣得還好些?我也是倒黴,孫元,當年媒人將你姐姐誇得像一朵花兒,又說你家有幾畝水田,日子還算過得不錯。最後又如何,我這邊日子過得窘迫,你們卻沒有幫助過我哪怕一兩米。不但如此,每年我卻要倒貼幫補你們不少。難不成我是前世欠了你們的?”
孫元沒想到如此親的親人竟然說出這種難聽的話來,這已經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在前世,他好歹也算是個小老板,當下麵色一沉。也不同姐夫置氣,隻淡淡淡地說:“姐夫,這次我們孫家若不遇到過不去的坎,孫元也不回求到你門下來。其實也不多,不過是一兩銀子。若是姐夫還念及著咱們親戚的情麵,還請幫個忙。等過了這一陣,我百倍千倍還你就是。”
孫元一副鎮定的模樣,卻讓高全更是惱怒,冷笑:“百倍千倍,笑話,你不過是一個肩不能挑背不能扛的小孩子,又憑什麽在我跟前說這種大話。靠織席子嗎,我呸!”
說著重重地將一口綠色的唾沫吐在地上。
這下,徹底地將孫元惹怒了,他牙齒咬得咯吱響,不覺捏起了拳頭:“高全,我敬你是兄長,這才喊你一聲姐夫,你還真當我是上門討口的窮親戚了。若不想借,說一聲,我另外想法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