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變化
窮人家過日子,總得精打細算。
若全割瘦肉,吃的時候固然暢快,可吃過就吃過了。如果割回的肉中帶上三成甚至五成膘卻是最妙不過。瘦肉可以吃,肥肉可以熬油。熬剩下的油渣不但可以熬湯還是可以炒菜,乃是豬身上最有價值的部分。
“你當你渾家什麽人,是那麽好被欺負的?”高氏一瞪銅鈴般的牛眼,霹靂一聲:“胡屠夫敢,撕不破他家婆娘的嘴?”
“是是是,夫人自是威武的。”周秀才又縮了一下腦袋,身子頓時小了一圈。
高氏:“不過,今日嘛,我還真要全割瘦肉,讓你這個窩囊廢和孩子們吃個飽,不,我要割四斤肉。”
“你不過日子了?”周仲英吃驚地看著妻子:“這得花多少錢呀!”
“錢的事情你不用操心。”高氏大大咧咧地一擺手:“老爺,實話告訴你,我已經沒在織機上幹了,換了個更賺錢的行當。”
說著她得意地叫道:“你猜,我一個月拿多少?”
“多少?”
“是以前的三倍,嘿嘿,等著吃香喝辣吧!”
“啊,這麽多。”周秀才大驚:“好好兒的,你怎麽不在織坊做了……你又去哪裏了?”
“織坊每日都要幹上六七個時辰,累不說,也沒有多少錢。”高氏笑道:“我一把子力氣,去哪裏賺不來錢?實話告訴你,我去二胡老爺的軍械廠了。”
“什麽,你去了姓沃的那個紅毛夷人手下做工,混蛋!”周仲英厲聲大叫起來:“你一個婦道人家,又是讀書人的妻子,成天在外麵拋頭露麵也就罷了。如今卻要和一群卑賤的匠人混在一起,我老周家的臉算是被人給丟盡了。”
說到這裏,周仲英搶天呼地的大叫:“蒼天啊,周家的列祖列宗,你們看看呀,我周家要完蛋了!”
高氏斜了丈夫一眼,喝道:“說你胖還喘上了,別以為我叫你一聲老爺,你就將自己當成一棵菜。我倒是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呆在家裏享福,可我攤上你這麽一個篾片廢物,也得有福可享才是。你若真能養活全家,我自然會乖乖呆在家裏,否則,就少你娘的耍嘴。還連祖宗都喊上了,你周家的祖墳風水就不好,生了你這麽個沒用的東西!”
“你……休要辱及先人,忤逆,忤逆!”周仲英大怒,劈頭將手中的書朝妻子扔去,正中老婆的臉。
高氏什麽人,如何受到了這個氣,頓時鬼火上湧,伸出蒲扇般的巴掌朝丈夫臉上輕輕一扇,頓時將周仲英扇得原地轉了一圈。
輕蔑地冷笑一聲:“我自嫁給你這個得了失心瘋的蠢貨,就是八輩子倒了黴。若不是看在孩子們的麵子上,早攆你出門叫你滾蛋了。你若是個男人,就得想辦法養這個家,別成天呆在屋中罵人,人家孫侯爺什麽地方不好,不就是讓這裏的天變霧了,水變黑了,可鎮中的男人在他的工場裏做工,每月總歸有幾兩銀子的工錢可拿,不強似在土裏刨食。依我看來,他就是個活菩薩,你還罵人侯爺是曹操,你還有良心嗎?”
“別說我不提醒你,以後再亂罵人,小心我繼續抽你。”高氏喝道:“我現在在侯爺手下做工,就是他的手下,我高氏也是個忠義之人。對了,你要想重振夫綱也易,朝廷馬上就要開科舉,你不去考個進士,做個知縣什麽官兒嗎?”
周仲英被妻子這一通罵本氣得渾身亂顫,這個時候再忍無可忍,叫道:“春闈我也想參加,可我隻是秀才,又不是舉子,沒有資格,你懂什麽?”
“哦,倒是忘記了,你不過是一個酸秀才。”高氏不住地挖苦著丈夫:“看來,我的官太太的夢是實現不了。對了……如今倒是有個機會,朝廷的科舉你既然參加不了,揚州鎮的科舉你總可以去參加吧?”
“混帳東西,科舉乃是朝廷綸才大典,區區一個地方諸侯怎麽能科舉取士,這不是要造反嗎?”周仲英氣憤地拍著桌子:“亂臣賊子,亂臣賊子!”
“老爺你繼續罵,孩子們還餓著呢,我得趕著去割肉。”高氏也懶得同丈夫夾纏不清,收拾了一下衣裳,就大步朝門外走去。
“對了……”身後,丈夫猶豫了一下,問:“孫元開科舉究竟是怎麽回事?”
“我一婦道人家,又沒讀過孔老二的破書,懂什麽,不知道。不過,聽工場裏的人說這次揚州鎮開科舉,隻要你是秀才功名就能參加。隻要中了,立即就能做官。”
看到妻子昂揚而去的背影,周仲英憤怒地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賤人,什麽孔老二,那是大成至聖先師。若再辱及聖人,我非休……”想了想,妻子卻是不能休了。否則,誰養活自己啊。堂堂讀書種子,餓死在家中,豈不是一場笑話。
罵了半天,漸漸的,他的氣也消了。反正這樣的打,在過去二十多年裏自己也不知道挨過多少次,早就習慣了。
在屋中呆坐了半天,心中突然有一種熱切湧上來:隻要中了,立即就能實授官職。而且,隻要是秀才就能參加,這……對我來說不是一個好機會嗎?
不不不,孫元反相已露,我若是去參加他的科舉,真中了,做了官。將來他被朝廷討伐,我不也是了叛賊……可是,孫元現在還是朝廷的總兵官,不是反賊啊……
正想著,腳下一滑,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這個時候,周仲英這回過神來,定睛看去,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出了家門,正走在街上。而雙腳正踩進隔壁工場裏流出的汙水裏,滑倒在地。
隻見自己身上手上全是黑色的泥水,髒得實在不象話。
他本欲回家去換件幹淨衣裳,抬頭看去,卻看到前方有一座小院子,正是自己的那裏在揚州府參加院試時的同窗連祈年的家。
這個連同學在西亭鎮也算是小康之家,前年揚州鎮征了他家靠河的地開設織廠,安了一百多台織機。據說,所賠的征地款是平日間的四倍。
連祈年得了銀子之後,舉家搬去了揚州州,他在那裏有個姐姐。據說,連同學在揚州之後買了地,又靠著寧鄉軍的賠償款子做起了生意。他的生意做得有些獨特,不像江南一地的其他商賈要麽經營絲綢茶葉,要麽經營瓷器,而是煤炭。
據說他和揚州鎮有點關係,從安徽那邊買了煤炭之後,無論多少寧鄉軍都要。一年下來,日子過得爽利,也一躍從小康人家成為中產。
隻不過,連家的祖墳在西亭無法動土,所有,每年臨近春節,連祈年就回帶著妻子兒女過江祭祖。
馬上就要過年了,前幾日連同窗就已經回西亭了,還派人過來請周仲英過去吃酒說話。
周仲英和連祈年以前關係還算是很好的,隻不過,自從連同窗靠著賣地發財之後,周仲英就不太愛同他往來,實在是看不慣,這廝家業一下子擴大四倍,那副小人得誌才大氣粗的爆發戶模樣。
呸,不就是你家那塊地靠著河邊,被寧鄉軍看上了,得意個什麽勁啊!若我家的地也在河邊,老子才不會隻要死倍賠償呢,怎麽著也得六倍。若如此,咱現在大約也在揚州城裏享福了,還輪得讓你在我麵前趾高氣揚?
好運的家夥!
此刻,看到連家的院子,周仲英卻是心中一動,暗道:“既然連祈年難得回西亭一趟,不如去他那裏打頓秋風,誰叫你有錢呢?另外,揚州鎮自己開科舉一事倒是可以問問。”
一想到科舉二字,他身上頓時一陣火熱,就站起身來,走到連家院門,伸思手拍了拍門環:“連兄,連兄,可在家。”
連祈年開了門,見周仲英一身髒得厲害,大驚:“周兄你怎麽搞成這樣?”
周仲英笑著將手上的汙水朝袍子上擦了擦,笑道:“前番連兄回鄉,來請我到你府上說話,可惜我最近染恙在身,不能見風。今日已然大好,就過府探望。卻不想半路上摔了一交,弄成這樣,見笑,見笑。”
連祈年看了看街上橫流的汙水,苦笑道:“咱們這西亭最近是髒得厲害,快快進屋,別冷壞了。”
就急忙將周仲英迎進屋中,又讓渾家去了一件簇新棉袍出來給他換上。並叫她快些整治酒席,說是要和往昔的同學痛飲一場。
連家娘子笑著說:“也無須整治酒席,剛才周相公來的時候,妾身已經叫小紅把了銀子去酒樓叫了一桌酒席送來。”
“小紅?”周仲英一呆:“誰是小紅?”
連祈年難得的老臉一紅,低聲道:“剛納的小妾,今年才滿十六歲。老夫少妻,慚愧,慚愧!”
這鳥人連小妾都娶上了,周仲英抽了一口冷氣,更是嫉妒得眼睛發紅。
正說話間,酒樓的夥計已經挑著擔子將兩蒸籠酒菜送進連家。
周仲英也不推辭,直接坐了上座。
坐定之後,連祈年又少小妾小紅和幾個兒女過來拜見周世叔。
同連家娘子的樸素不同,連祈年的小妾小紅渾身綾羅,滿頭竹翠,他的幾個兒女也是富家少爺小姐打扮。
想起自家的母老虎和孩子身上破衣爛衫,周仲英心中一陣發酸。
吃了半天酒,眼見著已經到了午後,天上揚揚撒撒地落起雪來。昔的同學痛飲一場。
連家娘子笑著說:“也無須整治酒席,剛才周相公來的時候,妾身已經叫小紅把了銀子去酒樓叫了一桌酒席送來。”
“小紅?”周仲英一呆:“誰是小紅?”
連祈年難得的老臉一紅,低聲道:“剛納的小妾,今年才滿十六歲。老夫少妻,慚愧,慚愧!”
這鳥人連小妾都娶上了,周仲英抽了一口冷氣,更是嫉妒得眼睛發紅。
正說話間,酒樓的夥計已經挑著擔子將兩蒸籠酒菜送進連家。
周仲英也不推辭,直接坐了上座。
坐定之後,連祈年又少小妾小紅和幾個兒女過來拜見周世叔。
同連家娘子的樸素不同,連祈年的小妾小紅渾身綾羅,滿頭竹翠,他的幾個兒女也是富家少爺小姐打扮。
想起自家的母老虎和孩子身上破衣爛衫,周仲英心中一陣發酸。
吃了半天酒,眼見著已經到了午後,天上揚揚撒撒地落起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