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0章 許定國

至於許定國是否反叛,誰在乎。

就算沒有反叛,咱們到時候給他安一個罪名不就行了。

老木頭這話,可謂是說到大家心坎裏去了。

一個家丁‘激’動地叫起來:“總兵官,聽說許定國已經將兩個兒子動去黃河北岸,這就是反叛啊,必須就地剿滅。”

“對對對,我聽人說,這個許定國荒‘**’無恥,每頓飯必吃一頭牛,兩口豬,五腔羊。‘**’人妻‘女’無數,軍中有不少‘私’生子。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做我大明朝的河南總兵,必須緝拿法辦。”

“我還聽人說,許定國喜歡喝酒,一喝醉就要作詩,作反詩。什麽‘莫道石人一隻眼,此物一出天下反’‘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申,天下的大吉。’”

“什麽‘耗國非家木,刀兵點水工。’什麽‘恰如猛虎伏山崗,潛伏爪牙忍受。’”

另外一個家丁‘插’嘴:“小九哥,這許定國的反詩怎麽聽起來那麽耳熟,尤其是最後一句,這他娘不是《水許傳》中宋江寫的嗎?”

“什麽《水許傳》,你他娘真該多讀點書,是《水壺傳》好不好。我聽評書先生說過的,說的是,梁山一百零八條好漢受招安之後,被‘奸’臣陷害,如同水壺裏煮的餃子,一個也沒跑鳥!”

被人打斷,那個叫小九哥的人有點不好意思,強嘴道:“管他是水許還是水壺,難道就不興人家許定國念上幾句反詩明誌。”

“對對對,一定是在明誌。”眾人都大聲叫起來:“許定國絕對是反了,總兵官,咱們殺進城去吧。就睢州那破城,我等隻需半天工夫就能拿下。說他反,他就反,不反也反!”

一時間,眾人都目‘露’凶光,殺氣騰騰。

見成功地說動眾人,老木頭心中得意:隻要秦軍打進城去,殺了許定國,侯爺的差事就辦成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見群情洶湧,高傑也是心中大動:沒錯,這個老木頭所提的建議還真是一樁讓人無法抗拒的‘誘’‘惑’啊!至於財寶什麽的,他倒不在意,他管轄著徐州和鳳陽大部,可自行收去夏秋兩稅,手頭有的是錢。可城中的糧草和那兩萬兵卻甚是要緊。

‘亂’世之中,黃金白銀不過是死物,隻有手頭的兵口袋裏的糧才是最實際的東西。

那麽。殺還是不殺。

正想著,有個家丁指著前方大聲道:“總兵官,有一隊人馬過來了,人數大約兩百。”

聽到他的話,高傑眯縫著眼睛放眼望去,卻見前方有大約兩百騎兵,身上都穿著明朝官兵特有的鎧甲,手中紅旗上繡著一個大大的“許”字。

不用問,定然是河南兵許定國部。

高傑:“難道是許定國出來了。”

一個家丁:“總兵官,屬下過去問問。”

然後一夾馬腹迎接了上去,說了幾句什麽話,潑風似地跑回來,回頭指著那隊騎兵最前頭的一個軍官道:“稟總兵官,已經問清楚了,那人正是河南總兵許定國,特意出城來迎接你和越巡撫、陳巡按。”

高傑冷冷道:“這許定國真是個不到黃河不死人的狗種,前日某讓他去歸德,他再三推辭,找了不少可笑的借口。如今可好,越其傑和陳潛夫來了,某親率大軍來,這廝才知道怕了。”

一個家丁:“總兵官,但憑許狗才不去歸德見你,就當得了一個死字。今日機會正好,擒賊先擒王,隻要將這鳥人拿下,睢州就不戰而下了。”

另外一人也道:“總兵官,對手吧!”

“殺了這鳥人,咱們進城搶他一把。”

說著話,眾人都興奮地將手按在刀柄上,有人甚至伸出猩紅‘色’的舌頭‘舔’著幹燥的嘴‘唇’,滿眼都是嗜血的光芒。

見已經成功地‘激’發了秦軍的獸‘性’,老木頭悄悄地退後一步,置身事外。

高傑見大家都這麽說,也動了心,低聲喝道:“我等不過二十人馬,許定國有兩百人,又都是騎兵,二十對兩百,沒有什麽勝算。如果調大軍過來,又怕驚動了他。”

見高傑已起了殺心,不但眾家丁暗自歡呼,就連老木頭也是驚喜莫名。

一個家丁低笑:“許定國的河南兵也就那麽回事,總兵官你看,這群人坐在鞍上歪歪斜斜,沒個正形,像什麽勇士?這上過戰場,殺過人的,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氣勢。咱們都是打老了仗的,一眼就能認出了。這兩百人,不過是土‘雞’瓦狗,咱們人雖少,一個衝鋒就能將他給滅了。總兵官,等下你親率十騎衝陣,屬下帶十騎迂回包抄,管教他們一個都跑不掉。不拿下許定國的狗頭,你活劈了我。”

高傑終於下了決心,微微點頭;“就這麽辦,老木頭。”

老木頭:“屬下在。”

高傑:“等下你隨某衝鋒,你要在前麵開道。”

老木頭也不說話,隻狠狠地點了點頭,將別在馬鞍上那柄兩尺長的金瓜‘抽’了出來,在手心掂了掂。卻見,這柄金瓜上滿是刀槍劃痕,上麵還隱約有血光閃爍,卻不知道以前殺過多少人。

大約是看到高傑這邊情形不對,許定國的隊伍開始聚集,馬上眾人都在‘交’頭接耳,好象在說著什麽。

高傑意識到說不定已經驚動了許定國,當機立斷,正要下令衝鋒。

突然間,許定國扔掉手中兵器跳下馬來,空著手走過來,高喊:“英吾兄,英吾兄,你的英名,許定國久仰了。前番你招我去歸德,我是真有事脫不了身。今日,老夫親自過來負荊請罪了呀!”

聲音極其親熱,就好象他和高傑是相識多年的老友。

許定國突然下馬,空著雙手過來讓高傑等人一呆,頓時忘記了動手。

老木頭眼睛裏有寒光閃過,敵人已經解除武裝,這個時候隻需衝上去,輕易就能取了許定過‘性’命。

當即,他慢慢起朝前挨去,隻等許定國進入戰馬衝的距離。一般來說,戰馬在戰場上的衝擊範圍是兩百餘步。隻要許定國走到靠近高傑一百步的距離,就算他‘插’了翅膀也飛不出去了。

此事情關係重大,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老卒,老木頭握著金瓜的右手手心還是沁出汗水來。

就在這個時候,高傑霍一聲扭過頭來,狠狠地盯了老木頭一眼。

都是打老了仗的宿將軍,常年在生死場上廝殺,高傑的目光利如鷹隼,身周百步一草一木的動靜都落到他眼裏,如何看不出老木頭的異動。

老木頭的目光和高傑在空中碰了一下。

高傑沉著臉,擺了擺頭,示意老木頭和手下不要‘亂’來。

老木頭無奈,隻得將身子鬆弛下去。他心中也是奇怪,這個高傑究竟想幹什麽,這麽好的機會竟然不知道把握。

隻片刻,許定國就哈哈大笑著走到高傑麵前,連連打拱作揖:“英吾,英吾兄弟啊,這天冷的,看你隻穿了一件單衫,著了涼如何是好。嗬嗬,哎,我倒是忘記了。”

他誇張地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興平伯何等英雄了得,當真是鋼筋鐵骨,河南的這點風霜對你來說又算得了什麽?英吾,前番你召我去歸德與你會麵。其實我早就仰慕英吾兄了,隻恨不得身有雙翼好飛到商丘。隻可惜,軍務實在繁忙,卻是脫不了身。今日英吾親自過來了,哎,果然是人中龍鳳啊!”

說罷,他做出一個讓人驚愕的動作,上前一步,一把抓住高傑的雙手,不住地搖晃著。

若不知道情況的人看了眼前這一幕,還真以為兩人乃是多年沒見的至‘交’。

許定國熱情似火,高傑先前本已心動,隻等和他一言不合,就暴起傷人,直接將許定國斬之馬下。好搶了他的睢州,兼並河南軍。

此刻被他熱情的雙手用力抓住,一時間卻‘抽’不出來。況且,高傑這人雖然凶暴,可卻是個抹不開麵子的人,說到底,他的頭腦相對起這個‘亂’世的其他出身農民軍的將領而言還是要單純得多。

否則當年別的農民軍首領受了招安之後,遇到剿寇的時候都慢慢吞吞,一心保存實力。等到恢複力量之後,因為受不了朝廷的約束,又反了。倒是高傑受招安之後,就真將自己當成大明朝的軍官。每戰必衝鋒在前,對孫傳庭也是言聽計從。

許定國所謂的投降建奴的傳言也不過是傳言罷了,畢竟他也是大明朝的河南總兵,且對自己如何熱情,高傑一時間也不好意思動手了。

“許總兵……”高傑緩緩問。

“興平伯啊,英吾兄啊!”許定國一副自責的模樣:“我知道你還在怪我當初不去歸德之事,我也知道現在說什麽都沒有,都不能取得你的諒解。老哥我在這裏向你賠罪了,我知道史閣部這次經略河南之舉意義重大,朝廷上下袞袞諸公都看著呢!不過,以秦軍的勇猛平定河南當不在話下。我河南兵新建,老哥我又沒有什麽才具,這兵也練得不象樣。這樣好了,今後,老哥我就以英吾兄馬首是瞻。”

正說著話,許定國那群手下也過來了。

許定國扭頭對手下一通大罵:“你們這群‘混’帳,見了興平伯還不下馬拜見。娘的,你們以前不是成日在老子麵前說早就盼著見到大名鼎鼎的高英吾,現在也是你等造化,終於見到人了。”

戰馬上的河南騎兵同時躍下來,許定國這個時候突然做出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動作,他帶著手下撲通一聲跪在高傑馬前,磕了一個頭,高聲叫道:“我等見過興平伯!”

如此大禮,即便是狂傲的高傑也經受不住,連忙跳下馬一把將許定國扶起,道:“許總兵,何須如此,何須如此啊!”

高傑乃是大明朝的興平伯,一鎮之總兵官,地位是高過許定國,可也沒高過多少。許定國是河南總兵,‘亂’世之中弘光天子一向倚重武官,將來這個許定國未必沒有開府建牙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可能。

今日許定國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對自己如此恭敬,行的是屬下之禮,叫高傑心‘花’怒放。

高傑是普通農民軍出身,最好麵子。既然許定國如此上道,他‘胸’中的那一口殺氣也漸漸平息下去。

當下就同許定國手挽手,親熱地攀談起來。

老木頭在後麵看得心中大急,心道:侯爺傳來的信上已經肯定這個許定國投了韃子,他今日對高傑如此恭敬,底下不知道又要搞什麽‘陰’謀詭計。可笑這高傑愚蠢透頂,竟然被這拙劣的表演給‘蒙’蔽了。隻可惜我實在是拿不到許定國投降建奴的證據,現在說什麽高傑也不回相信的……這……可如何是好呀?

他心中一陣急噪,幾乎忍不住要衝上去,揮舞金瓜給許定國腦袋上狠狠一擊。

可就在這個時候,偵緝廠梁滿倉當初送自己離開揚州鎮的那些話又浮上心頭:你是情報員,假如能夠順利地打入敵人內部,你就是我揚州鎮最可寶貴的財富。你的任務是將有價值的情報安全地送回家來,記住,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緊的。情報員不是刺客,不是死士,不需要你們衝鋒陷陣。在沒有接到上級命令之前,諸如刺殺一類的事情絕對不允許發生。

想到這裏,老木頭隻得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

正當高傑和許定國親熱地說話時,後麵的越其傑和陳潛夫跟了上來。

當著二人的麵,高傑更不可能動手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