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2章 破寨

炮兵好象沒有任何用處,許定國低頭看去,卻見下麵的炮手們正手忙腳亂地朝炮管裏胡亂地塞著發射藥,有一個士兵放進去一餅火藥之後好象還不解氣,又繼續朝裏麵裝填。

許定國心中吃驚,沒吃過羊肉還見過羊跑呢,這麽不歇氣地胡亂裝藥,若是過量,搞不好炮彈沒射出去,先把自己給炸了。急忙叫道:“炮兵退後,不要再射了。弓手抬高二指,放!”

一團黑點騰空而起,須臾就如雨點一般落下。

遠處的地麵聲瞬間白了一層,那是長箭的尾羽。

這一陣綿密的箭雨之後,敵人的戰馬提起了速度,開始小跑。

許定國:“第二箭,抬高三指,放!”沒有,方才這一箭乃是調校羽箭的落點。打炮許定國不行,可玩弓箭他還是駕輕就熟的。

先前寧鄉軍還在大聲嘲笑,可這個時候,隨著河南兵的箭雨當頭淋來,人群中響起了陣真羽箭射中鎧甲的叮當聲和騎兵們的驚叫。

寧鄉軍騎兵身上都穿著光滑如鏡的鎧甲,頭上戴著罩著狗皮帽子的鐵盔,一般的弓箭根本就射不進去。不過,他們的鎧甲都是短胸甲,也就護住胸腹要害,其他地方卻是無遮無攔。頓時,就有人肩膀和大腿中箭,肉眼可見,有細微的血點子隨已經開始加速的戰馬集團向前飄來。

大約有六七個騎兵落馬,摔得蓬蓬響。有人直接被馬蹄踩在地上,有人則被戰友一把拉上戰馬,寧鄉軍這三百個騎兵的衝鋒隊形亂了起來。

看到這一輪齊射產生了作用,先前還戰戰兢兢在柵欄後亂成一團的河南軍弓手齊聲發出歡呼。

許定國看得一陣驚喜,哈哈狂笑著大吼:“兒郎們,敵人都是騎兵,飛不進老子的硬寨裏來的。好好瞄準,將這些兔崽子從馬背上給我打下來!”

“打兔子喲,打兔子喲!”河南軍弓手恢複了勇氣,同時哈哈大笑。

已經開始向前小跑的騎兵大為憤怒,同時扯開了嗓門回罵。

兩軍的罵聲,羽箭破空的銳響交織在一起,讓戰場熱鬧得如同一個菜市場。

河南軍許定國老營的鑼鼓聲更響,直震得原野上滿是冬冬的回音。

第二輪箭雨當頭淋下,又有大約五個騎兵落馬。

……

“冷將軍的進攻好象不太順利啊,這可如何是好?”越其傑在後麵看得揪心,不覺問。

“預備役畢竟是預備役,軍中都新丁,以前都沒見過血,沒有做戰經驗。希望這一戰下來,他們能夠曆練成合格的戰士。”孫元皺了一下眉頭:“冷英的進攻不太順利,不過,還是應該相信他們。所有人聽著……”

他將手中的斬馬刀一揮:“全軍前進!”

剩餘的七百騎兵也排成整齊的隊列慢慢地前進,這第二波攻勢是要沿著前麵冷英打開的缺口一氣衝進敵人老營的,不管前麵的進展如何,都要押上去。否則,就會與前鋒脫節。

“等等老夫。”越其傑夾了一下馬腹,又拉了拉身邊陳潛夫的韁繩,跟了上去。

陳潛夫看著前方橫飛的箭矢,頭皮都麻了:“巡撫,真要上去?”

越其傑一臉嚴肅:“老夫是河南巡撫,這裏是老夫的治下。國家有難,你說我上不上去?你說,作為一省之巡撫,境內有反叛,是不是該帶兵平叛?”

“自……自然是要上去的?”陳潛夫聽到他口中帶著責備之意,心中不覺有些羞愧,忍不住將身體挺了起來。

見越其夫居然跟著自己衝鋒,孫元倒是讚了一聲,心道:史書上將馬士英罵成禍國殃民的白臉奸臣,還真別說,這馬黨中人一個個倒是勇於任事,是條漢子。

他回頭道:“越巡撫、陳巡按,將身子弓下,貼在馬頸後麵。”

陳潛夫故意大聲道:“為國討賊,某不畏死。”

孫元又好氣又好笑:“這跟膽大膽小沒關係,你將身子貼在馬後不容易中箭。而且,風阻小,馬也跑得快。”

“哦,還有這麽一說。”陳潛夫急忙躲在馬脖子後麵,藏得看不到人。

……

河南軍的第三輪箭雨淋下,冷英的騎兵已經將速度提到最快,三百騎跑起來,即便許定國站在望台之上,也被這排山倒海的氣勢震得無法呼吸。

臨敵不過三發,轉眼,寧鄉軍騎兵已經奔至河南軍老營的柵欄之前,幾乎和弓手們麵對對麵了。

眼前全是晃動的黃色狗皮帽子,讓人有置身群狼的感覺。

許定國就看到,敵人隊伍最前麵是一個手提一把長斧的年輕將領,一張臉冰冷得看不到任何表情。

他肩上的鎧甲上掛著兩支箭,已不知道什麽時候折斷了箭杆子。座下的戰馬的背心上也插了兩支,劇烈的疼痛讓戰馬紅著雙眼,大聲長嘶。

他突然大吼一聲,如同春雷在耳邊炸響:“某乃穎川侯麾下冷英是也,許定國,拿命來!”

這人好大聲氣,許定國隻感覺耳朵裏嗡嗡著響,身子也被震得一晃,險些失去平衡。

他厲聲大叫:“所有弓手,對準敵將,射!”

挽弓當挽強,擒賊先擒王。

可惜那個叫冷英的敵將衝得實在太近,眼見著就要一頭撞在柵欄上。後麵,河南軍弓手都懼了,同時發出一聲喊,呼啦一聲後退。相互推擠,卻是亂成一團。

隻十幾支羽箭稀稀落落地對著冷英飛了過去。

“殺!”在一片大叫聲中,好個冷英,突然從戰馬上翻身而下。

那十幾支羽箭同時射進戰馬的身體之內,這匹大牲口轟然倒地,再也起不來了。

冷英朝前衝了兩步,一斧劈在木柵欄上,木屑紛飛中轟然大笑:“許定國,這就是你的弓手?等小爺拿下你的狗頭之後,用你的腦袋做靶子,好好點撥你手下的弓馬本事。”

見冷英順利地破到木柵欄跟前,其他騎兵士氣大振,也同時翻身下馬,提著大斧之類的重兵器,使勁地砍著木柵欄。

河南兵的老營原本就紮得倉促,一時間,這簡陋的柵欄竟是搖搖欲墜了。

河南兵弓手見到眼前連成一片的黃色皮帽子,看著雪亮的斧子,都是懼了。有人丟掉手中的弓轉身欲逃,有人則抽出腰刀想上前廝殺。

幾百上千人擁在一起,水泄不通。

許定國大驚,想不到敵人的騎兵竟然能夠當步兵使用,且用來攻堅,這也是建奴特有的戰法。同為北方異族,建奴和他們的鄰居蒙古人的騎射作戰手段不同,很多時候戰馬不過是他們的機動工具。等到了戰場之後,建奴大多會下馬步戰,鐵甲步兵才是建州兵的精華。

下麵的弓兵實在太亂,已經被敵人嚇得毫無秩序可言。況且,弓手身上隻帶著短兵器,又如何是敵人的對手。

許定國連忙大叫:“弓手撤,長槍手補上去!”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把手斧呼嘯著飛上望台,“奪”一聲砍在許定國身前的欄杆上。

一根木刺飛濺而起,紮在他的眉骨上。

許定國嚇了一大跳,急忙將身子縮了下去。

從欄杆下看過去,卻見一個寧鄉軍士兵咧著嘴朝上麵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頭上的皮帽子上的毛好長,在風中肆無忌憚地聳立著,飄飛著。

血流了下來,糊住了眼睛。

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紅色,許定國看到,一個寧鄉軍士兵將長斧順著柵欄的空隙豎直地切下去。先前河南軍擠得實在厲害,有不少士兵怕被擠倒在地被人踩死,下意識地伸手抓住柵欄。這一斧下去,十幾根手指被麻利地切下來。

一時間,滿世界都是跳躍的手指頭。

“轟隆”木柵欄被敵人大斧砍倒,煙塵鬥亂,滿世界都是大叫。

隻不過,柵欄外是寧鄉軍的歡呼,而柵欄內的河南兵則同時發出絕望的叫喊。

“長槍手,壓上去,壓上去,堵住缺口!”許定國再顧不得那許多,聲嘶力竭地大叫。

可惜,他的命令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卻見,那個叫冷英的敵將將手中的大斧朝前一扔,呼嘯的斧子脫手而出,直接將一個士兵的腦袋砍得稀爛。接著,他大喝一聲,雙手一翻,一長一短兩把刀子畫出雪亮的半圓。

四五個河南軍士兵捂著喉嚨倒了下去。

“殺!”寧鄉軍士兵順著這個缺口一湧而入,他們手中全是大斧、大錘之類的重武器。對著隻提著一把短刀或者長弓的河南兵,幾乎是屠夫進了養雞場。

很多河南軍士兵直接被人用大槌砸扁了腦袋,砸斷了脊椎,死得奇形怪狀。

這樣凶悍的部隊,已經不遜色於遼東野人了,有豈是懦弱的許定國部能夠抵擋得了的。

很快,下麵的士兵大叫一聲,潰了。

冷英等人也不停留,大叫著朝前追擊。

許定國五內俱焚,呆呆地看著下麵。

下麵,全是黃色的皮帽子,自己這次算是插翅難飛了。

下麵,全是橫七豎把的士氣,人血一汪一汪在地上流淌、回旋,俯瞰而下,閃閃發亮。

寧鄉軍的前鋒部隊深入許定國老營之後,第二波的騎兵也沿著缺口突了進來,這更加速了河南軍的崩潰。

站在缺口處,孫元看著營中連天大火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許定國全軍覆滅,開封到徐州、鳳陽的通道打通了。高傑就算要撤退,也能平安返回徐州。

“哈哈,哈哈!”越其傑撫摩著花白的胡須放聲大笑:“穎川侯以一千破五千,當真了得。果然進攻時猶如飆風之疾,行軍時其行列齊肅則如林木之森然有序,侵略時有如烈火之猛,不可遏止。”

孫元笑了笑:“風林火山,巡撫也知道武田信玄?”

“武田信玄是誰?”越其傑疑惑地問。

“隨口一說,不用在意。”孫元抬頭看了看癱軟在望台上的許定國:“你是何人?”

陳潛夫怒視著望台上的許定國:“許定國,你也有今日。”

“哈,原來是許總兵。不不不,你已經投了建奴,我該叫你許什麽呢?”孫元大笑:“下來吧,不要做無謂的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