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鏡花水月

當我們闖過死亡界限的時候,活下來的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幸好,可能是我們喜歡聚在一塊的緣故,所以我活著,和我關係比較好的人也都還活著。

當九頭蛇發飆把一個千眼井小夥活活拽裂的時候,我們的內心無比震撼,瞬間從剛才和蛇群的生死與共中回過神來。

我們感謝剛才九頭蛇大發神威救了我們,以至於點忘了就是它把我們押送到這個鬼地方來的。

有時候我們總喜歡和比我們牛叉的人交朋友,以為這樣以後就不會被欺負。結果,九頭蛇用地上一具血淋淋的碎屍教育了我們。

我們每個人都很憤怒,但是誰也沒有動作,因為它們太強大了。即使闖過死亡界限,蛇王的數目減少了很多。但是,有九頭蛇在,它幾乎是個不可戰勝的對手。而蛇王手下的一幹小嘍囉始終不見蹤影。不知道這些蛇在做什麽。

於是我們隻能隱忍,忍到峰回路轉,然後給死去的人報仇。

我對剩下的唯一那個千眼井小夥:“我叫程大力。我認定你是我兄弟。”

那小夥說:“我叫馬原,咱們早就是兄弟。”

接著,我們又變成一群羊,被蛇趕著往山峰處走。

那座山不高,長著低矮枯黃的草,怎麽看,都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但是這些日子的經曆算是讓我明白了。越是普通的東西,越能有匪夷所思的危險。這才是致命的關鍵所在。或許正像老婆婆說的那樣。中原蠱術不在於多麽新奇,而在於取材平凡,效果奇佳。

一路上,老婆婆都在叨叨她關於中原蠱術的知識。其實大半是道聽途說。這東西已經幾千年沒人知道了。老婆婆再厲害,也終究閱曆有限。剛才死亡界限裏的那些蠱物,她就幹瞪眼答不上來。

自離開死亡界限之後的路,突然變得好走了。很安全。

我們到達那座山的山腳。九頭蛇示意休息片刻。於是我們開始犒勞餓了一天的肚子。

我問老婆婆:“這條九頭蛇怎麽認識路?”

老婆婆說:“據祖師爺那張人皮背麵的句子猜測,這九頭蛇和蠱鼠好像有什麽恩怨。它倒也不一定認識路,估計是憑著尋找仇家的本能找過來的。”

我一拍大腿:“這九頭蛇也太楞了。它看蠱鼠不順眼,我們覺得蠱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咱們兩兩聯手滅了蠱鼠,然後兩分天下,多好。現在它把我們也得罪了,成了三足鼎立了。它二不二啊。”

休整了一會,已經不是很早了。這些蛇又催促著上路。於是我們就吊兒郎當得上路。我們似乎達成了一個默契。以後,無論什麽情況,能多弄死一條蛇就多弄死一條。即使死到臨頭,也要抱上一條當墊背的。

學古詩的時候,裏麵經常會出現“山門”這個詞。我不知道山門的真正含義,但是走到這裏,我腦子裏不由自主得冒出這麽個字來。

這座小山從遠處看渾然一體。走近了才發現,有一道細縫,自上而下,把它分成兩半。整座山,就像兩扇門一樣,直挺挺立在地上。

這條縫起初很窄,隻能容一人通行,漸漸越走越寬。裏麵越來越寬敞。走到後來,已經和北京的大馬路差不多了。

我抬頭望望天,這才是真正的一線天啊。

這時候,前麵傳來一陣喧嘩。沒錯,是喧嘩。我們現在隻剩下這麽點人了,居然能喧嘩出來。

我伸直脖子趕過去。看著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呀得一聲。

前麵……這是個玻璃門嗎?

這時候,那道山縫已經走到頭了。前麵是高聳的山崖。在山崖的底部,有一道玻璃門。

說它是玻璃門,我很心虛。因為我不能確定它是玻璃做的,或許是水晶,或許是別的我不認識的材料。但是它很通透,很通明。透過這道玻璃門,我們可以看見山裏麵雲霧繚繞,雲霧之上聳立著亭台樓閣。這些亭台華麗無比,眾星拱月一般,圍著一個巨大的銅鼎,銅鼎很是光滑,裏麵不知放著什麽靈丹妙藥。

而在玻璃門上,寫著四個古怪的大字。當然,這幾個字我不認識。隻聽老婆婆遲疑得念出來:鏡花水月?

我說:“這荒山的名字誰起得?這地方荒嗎?裏麵明明是人間仙境啊。”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站在門前。一時忘了做點什麽。

青龍最先清醒過來:“你們傻呆著幹嘛呢?找鑰匙嗎?”

馬原腦子有點轉不過勁來:“哪來的鑰匙?這是門嗎?怎麽看不見門縫?”

青龍從地上搬起一塊大石頭:“沒鑰匙還不使勁砸開?”

巨大的石塊砸在玻璃門上。玻璃門絲毫未損。隻是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是砸在地上。

青龍有點猶豫:“這玩意是玻璃的?聽它後麵的聲音也不對啊,怎麽不像是空心的?”

後來,我們幾個人輪番上陣,又是砸又是捶,始終無法把門砸開。

天黑的時候,我們全都精疲力竭,坐倒在地喘粗氣。

後來,我們幾個年輕人圍坐在一塊開始討論。

楊念魂顯得很活躍,可能覺得這裏和枯樹林還有死亡界限想比,安全又有趣。她提出一個大膽設想:“我猜,打開這道門的關鍵就在這‘鏡花水月四’四個字上。”

眾人紛紛點頭稱是。

楊念魂挺得意,接著說:“我認為,這個花,是有所指,指的是一個女子……”

“怎麽就是女子了?”青龍在一旁反駁:“我花開後百花殺,黃巢自喻。蓮,花中君子也,周敦頤自喻。牆角數枝梅,王安石自喻……所以,這個花字,有可能是講男子漢大丈夫。”

楊念魂很生氣:“麻痹的,我不說了。你自己想去吧。”

青龍連忙賠笑:“你說女的就女的。你接著說吧。”

於是楊念魂接著說:“這句話的意思再簡單不過了,一個女子在這麵好像是鏡子的玻璃門前照影,當玻璃門裏麵倒映的月亮和她的影子重合的時候,門就開了……”

青龍一臉懷疑:“我怎麽聽著這麽懸呢?這玻璃門衝西麵,難道咱們要等到月亮下山不成?在這裏守一夜?”

楊念魂說:“守一夜有什麽大不了?正好我困了。”

青龍忙把她攔住:“你可別睡,你睡著了再叫醒不是一個人了……你給我說說,為什麽一定要是個女子照影?這門還能分辨性別?”

楊念魂想了想:“這個簡單。女的比男的普遍矮一些。這和角度有很大關係,所以,門上有些內容,隻有個子稍微矮一些的女人能看見。咱們隻要知道門上說的女子是哪個朝代,就能知道大概多高。”

青龍盯著門上的字:“這四個大字……有點像小篆……莫非是秦朝?”

楊念魂搖搖頭:“鏡花水月,世事無常。明明是佛家的思想。我看,至少也是西漢明帝接受佛教之後的事了。”

這倆貨為這幾個字的年代爭執不休。馬原湊上去仔細看了看,指著大字下麵的一行小字念道:“晉,山濤題。”

我湊過去,原來在角落裏寫著一溜小楷。

青龍和楊念魂麵麵相覷,我哈哈大笑。誰知到山濤是誰,反正他倆都沒猜對這字的年月。

楊念魂和青龍鍥而不舍,開始研究晉代的女子有多高。這兩個人旁征博引,差點把這一場討論變成古籍研討會。

我說:“都消停點吧。你們一開始就理解錯了。這四個字說得明白明白白,鏡花水月。意思是說,名字裏帶花字的人才能打開這道門。這個什麽山濤真是神機妙算啊。怎麽就算到咱們桃花會來呢?”

青龍一臉不屑:“你別扯淡,阿花還沒來呢。它要是來了,是不是也能打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