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穀雨沒走幾步,鷹狼衛那條名為青玉的大街四周便響起了整齊但絕對不算悅耳的腳步聲,像是戰場上那種用來造成血屠結果的戰車聲音,塔塔塔的,一旦出現便代表著足以挑戰人們下限的慘劇。
隻是片刻,兩側圍牆的上方出現了一排排的弓箭與亮晃晃的箭矢,目標正對著陳穀雨。也許用那橫行戰場的戰車來形容這些人並不是很合適,但對於寧海城的百姓以及那些城外的山賊匪寇來說,這些弓箭上特有的標誌絕對是他們永遠的噩夢。
來的人是軍方,也就是這個國家最可怕的暴力存在。
城主府、鷹狼衛、將軍府,這代表著的是一座城池的三大巨頭,也是西川帝國專屬的某種製度,三大衙門互相扼製,共同治理著一座城池。政務歸於城主府,監察歸於鷹狼衛,而將軍府則是坐鎮守護的指責,絞殺匪寇,肅清山賊之類的,往往是血跡斑斑。
當然,將軍府雖然名為將軍府,但隻是一個稱謂,並不是真的有將軍在此,將軍這個級別太高,估計要到離陽行省那個地步才能算得上是名副其實吧。
這三大巨頭相互扼製與監督,從而形成了一個利於百姓的平衡,設想是好的,但現實往往沒有那麽好。至少在如安郡中,李家的存在已經嚴重影響了這樣的和諧,李氏一家獨大,單看這寧海城一孔之地便可窺得全身,李峰作為一個城主,已經能夠指使鷹狼衛與將軍府為自己做事了。
陳穀雨也發現了這一點,所以他出了城主府後第一個去的地方便是較之相近的鷹狼衛府邸。李氏父子肯定還在城中,他們不達目的是不會離開的,因此陳穀雨也不急,他現在要做的隻是報仇。
鷹狼衛的管事沈聰從城主府出來後便急匆匆地回了府邸,他對李峰要做的事有點了解,嫁禍一個小女孩而已,幾天前沈聰還對著下屬偷偷笑話了一番李峰,覺得他沒有眼界與身份,可哪曾想到,李峰竟然是惹了這麽大的一個禍患。
想起自己為了賣個人情無視了巡邏衛的舉動,沈聰心裏就開始發寒,他不知道李峰到底是要做什麽,但他覺得自己應該把一切撇清,免得一腳踩進這汙水坑裏便再也起不來了。
打算是好的,可是一切都來得太快。長劍刺穿了鷹狼衛中所謂的好手,陳穀雨殺將進來,指向了他。
沈聰的臉色登時就變了,剛想解釋什麽。
陳穀雨先問道:“巡邏衛負有監察一職,是不是由你們掌管?”
這是全城人都知道的事,沈聰心中預感不是很好,但還是無奈點了點頭。
下一刻,長劍刺入了他的胸膛,陳穀雨眼神冷漠,仿佛殺的隻是一頭牲畜。
“你……你……”
沈聰沒想到會是這樣的一個結果,指點著陳穀雨卻是半天說不出一句話,麵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最終默默死去。
寧海城的一大巨頭死在了自己的府邸裏,注定將掀起驚天波瀾。
而在這時候,出現在鷹狼衛府邸外麵,攔住陳穀雨的,是將軍府的人。
數百名士兵充斥在這座並不是很寬敞的街道上,周圍盡頭處有內城外城的百姓在偷偷地打量著,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麽,因為這麽多人差不多算得上是將軍府中全部的力量了。
城外駐軍自然還有,但那卻不是輕易可以調動的,需要向郡中申請,將軍府裏本身的力量可以說應付那些山賊匪寇綽綽有餘,隻不過這一次遇到的卻是學府之人,還是一個在全郡演武中都奪得了第一的天之驕子。
士兵最前麵,一身戎裝的朱春八壓力有點大。他年過半百,本來是不打算參與這種危險的事的,反正以他的年紀已經不存在上升的可能了,而以他過去的功績也不會有什麽人不知好歹來占他的位置,因為這位朱大人在寧海城裏一直生活得很輕鬆,甚至不需要去巴結那些過往的貴人,活得自由自在,可以說,已經是在頤養天年了。
不過這一次,他還是被叫了出來,被李峰以強硬到極點的態度半威脅、半**地叫出了山。
朱春八知道李峰在做什麽,也提供過某方麵的便利,但他從來沒當過事。對於這位戎馬半生的老將而言,他發自內心地看不起那些所謂的修煉之人,高高在上、自以為是,限於眼界,他也不曾見過真正的大神通者,以為修煉就是那麽回事兒,不值一提。所以在一開始,他便覺得李峰有點小題大做了,一個青年學生而已,需要那麽在乎嗎?
直到城主府中,陳穀雨一劍殺穿了那些侍衛,他們倉皇而逃,不久之後,又傳出寧海衙門與鷹狼衛被滅門的消息,這個老將終於慌了,率著府中的士兵匆匆而來,嚴陣以待。
朱春八看著渾身染血的陳穀雨,眉毛微微挑了挑,倒不是驚訝,戎馬半身,血可以說是最熟悉的東西了,無論是顏色還是味道。他隻是在懷疑這麽瘦弱的身軀為什麽可以發揮出這麽強大的力量?
他還是不了解修煉之人。
百姓們也不了解,但他們足夠敬畏,以為那是神跡。而如朱春八這般,在戰場上廝殺過的軍人們,心中卻有著一股傲氣從而抵消了那般敬畏,再加上眼界不夠無法見識到真正的大神通者,所以內心裏麵反而都是不屑一顧的。
這樣的人,在人間兩大帝國的軍方底層有很多,這也是底層士兵的悲哀,他們為帝國征戰,以滿身的鮮血與傷痕為榮耀,卻不想,他們其實隻是修煉者眼裏的炮灰而已,他們從未觸及到另一個高高在上的世界。
在盛唐帝國前線為晉州城戰死的王慢其實也有這樣的心態。隻可惜,他的地位與身份是足夠了,但由於被京中文官排擠,還未來得及見識到真正的世界便被派到了邊城之中,錯失了那些機會,直到雲落的出現,神聖的真實的世界才由此掀開了一角。
朱春八不理解,但他足夠警惕,隻是遠遠站著,當所有的弓箭都指向陳穀雨一個人時,他方才緩緩開口:“陳穀雨,你好大的膽子!”
陳穀雨的臉色漠然,顯得很冷靜。當然,所有人都知道,最冷靜的憤怒才是最可怕的憤怒,因為隻有極致的冷靜,才會有不計代價、沒有終點的報複。
對於朱春八那俗套的質問,陳穀雨隻是默默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兩側高牆上麵密密麻麻的弓箭手以及朱春八身後的士兵們,沒有說話。
朱春八頓時有種被無視的怒火熊熊燃起,再次喝道:“陳穀雨,放下武器,你別忘了,你還是我西川帝國的子民,衝擊衙門,殺戮貴族,你萬死莫辭!還有,你別以為自己拿了個演武第一便有多了不起了,你要清楚,那是我們願意捧你,讓你做這種英雄,我們看中你的潛力,但是,也隻是潛力,你如此自以為是,真當無人能治你嗎!”
陳穀雨緩緩抬頭,迅速把握住了重點:“西川帝國?衝擊衙門,殺戮貴族?所以你們可以來抓我殺我將我治罪?嗬嗬,李家好手段啊,那麽,這位大人,我問你,我妻子無辜被殺,你們西川帝國是怎麽將那些人治罪的?!”
朱春八眼神閃爍著,冷笑起來:“你妻子的事李大人已經在宴席上
說得清清楚楚,我何需多言!你妻子也是西川帝國百姓,觸犯帝法死有餘辜,你也是如此,來人,將這凶徒給我拿下!”
陳穀雨無動於衷,搖了搖頭:“到了這時候,還不肯將這種無意義的遮羞布扯下嗎?或者說,這位大人,你其實並不了解一切所以被扔了出來當炮灰?”
“你放肆!”
“這位大人,你是否也參與了?沈聰掌控了巡邏衛,那麽你呢?”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來人,我身為寧海城將軍府長官,受陛下與郡守信任,殺你這等凶徒,義不容辭,給我上!”
話不投機半句多,朱春八也知道與陳穀雨其實並講不了什麽,這個青年已經徹底瘋了。為免夜長夢多,他隻是說了幾句場麵話便給士兵下了命令。
“啪……”
一連串的聲音響起,箭矢在空中撕裂著疾風的聲音,弓弦在士兵手中瘋狂舞動的聲音,還有朱春八身後那些士兵衝上來長劍出鞘長槍揮舞長戟奔雷交織而成的聲音,全部匯聚成了一股駭人的氣勢。
軍中作戰,氣勢為重。
哪怕是麵對一個孤單的凶徒,士兵們還是就著以前的習慣一鼓作氣衝殺了過來。
所有圍觀的百姓貴族全部變了臉色,想起了那些年裏這些士兵去城外圍殺山賊匪寇的場景,對於這些內陸的人們而言,那些傳聞裏麵如同絞肉機般的戰車也不外如是了,一樣的血腥,一樣的勢不可擋!
陳穀雨擋下來了。
道力在身上鼓動著,按理說一個未曾邁過天人之隔的修煉者不應該有這樣的實力,畢竟在問經第五頁以下隻能算比普通人強上一點而已,還未超凡入聖,成為真正的修煉者。
但陳穀雨卻沒有這樣的感覺,他能夠感受到胸中有團火焰在燃燒著,不斷地刺激著自己的識海,自己的靈魂。道力源源不斷,他知道那是怒火,他甚至有感覺那源源不斷的道力在揮霍著他的生命力,但那又如何呢,陳穀雨隻是會覺得很欣慰,他還有力量可用,他還有大仇未報,這樣就足夠了。
長劍在空氣中發出了呲呲的聲音,火花四濺,陳穀雨殺入了人群中。
無數的箭矢從上方而來,多數射在了自己人的身上,但也有許多射在了陳穀雨身上,陳穀雨不閃不躲,任由其呼嘯而來,箭矢折斷,毫發無損。
朱春八不屑的笑容還掛在臉上,下一刻,笑容凝滯,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難以置信。
不消一盞茶的功夫,朱春八發現,已經有大半的士兵倒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死了,但肯定是無法再起身了的。而陳穀雨還是如同剛開始般衝入人群中揮動著長劍,不知疲憊,沒有技巧,但每一劍都如巨峰淩頂,勢不可擋。
所謂的軍中氣勢,在一開始便已然成為一個笑話了。
朱春八的臉色凝重到了極點,眼神不斷閃爍著,有後悔也有決絕。終於,他猛地一揮手,五個黑影從他身後出現,依舊是士兵的打扮,但這五個人卻有著不一樣的氣質,即便是麵對著朱春八也隻是以同級的態度相待。
“可以解決掉他嗎?”
五個人中為首的那個男人仔細地觀察著場中的情景,最後搖了搖頭。
朱春八一急:“你們不也是修煉者嗎,為什麽不行!”
這是將軍府下隸屬的士兵修煉者,但由於朱春八對於修煉者的態度,兩者的關係處的並不好,這次也是不得已朱春八才會向他們求助。
麵對朱春八惡劣的語氣,那人也隻是平淡地搖了搖頭:“朱老大,我不記得我對你說過幾次了,修煉者是分等級的。”
“那這陳穀雨是什麽等級,你們呢?算不算厲害?”
“……我們都是最底層的而已,我是問經第四頁,他們問經第二頁到第三頁不等,至於陳穀雨……我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估摸著問經之書應該是翻到了第三頁左右。”
朱春八倒吸了口冷氣,這一次他是認真在聽的,不像以前那麽敷衍,再比較著陳穀雨的表現,這才明白過來修煉者有多可怕,他想了想說道:“既然如此,你也說了,你是問經第四頁,陳穀雨是問經第三頁,你比他高,你們又那麽多人,為什麽解決不了他?”
那人再次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唯感覺與氣勢而已。他此刻就像是一隻猛虎,而我們是企圖去招惹他的獵人,雖然大多時候都會是獵人獲勝,但是偶爾的,猛虎發狂,獵人便會被活生生吞下去。”
朱春八猶豫了下:“我不管什麽獵人與猛虎,你也看到了,這一次不是他死就是我死!殺了他!”
“是!”
那人飛快點了點頭,終歸是軍隊中人,聽從命令絕對是沒有問題的,他向身後的那四個兄弟打個招呼,然後回頭對著朱春八說道:“朱老大,屬下覺得您這次是自己在找死。”
也沒等朱春八回話,五個人也是衝進了亂戰的人群中。
朱春八微微一愣,隨後露出了一絲苦笑與無奈,喃喃道:“我也不想啊,可是那個姓李的已經瘋了,徹底不顧代價了,整個寧海的平衡被他一朝毀盡,他到底想做什麽……”
陳穀雨很快察覺到眾多士兵中多了幾個有細微道力的存在,但依舊是麵無表情,這種情況早已料到,他甚至預想過了學府出手的可能,但那又如何,沒有人可能阻擋他的怒火,哪怕是……劉崢擋在麵前也不可以!
幾人的加入,沒有任何的效果,天人之隔前的差距不是很大,甚至沒什麽區別。以陳穀雨的基礎,比這幾個野路子的更是高上不知多少,僅僅一會兒,便有兩人重傷,被打得不斷咳血,識海中經書臨近崩潰。
為首的那人飛快退了出來。
“怎麽了?”
朱春八驚問。
那人不理,而是雙手一撐,一把由道力幻化而成的長弓便出現在了他的手中,張弓拉箭,正指向陳穀雨。
顯然,這士兵的問經與那李紹元一般,掌握的是弓箭之力,算得上是戰爭上的大殺器,能夠在這寧海城的將軍府裏出現,其實已經算得上是屈才了。
下一刻,他一口精血噴在了弓箭之上,隻是刹那,血液融入箭矢之中,平添了一份戾氣。
朱春八看得驚異:“這能夠殺那陳穀雨嗎?”
那人搖了搖頭:“一試而已,他的實力超乎我們的想法,我這一箭上塗抹了我的精血,再加上是偷襲,若是這樣都不能殺死甚至難以重傷他,那我們差不多可以坦然赴死了。”
他說得平靜,朱春八點了點頭,也應得平靜。
這就是軍人,這就是士兵,對他們而言,人世間最簡單的事情便是死亡了,他們早有覺悟,所以從不敬畏。
拉弓,鬆弦,箭出!
沒有任何的聲音,箭矢成一條直線帶著風雷而去。朱春八的目光飛快看向了陳穀雨,他看到了箭矢穿過許多自己人的胸膛,一路向前,最後,以無可匹敵之勢刺入了陳穀雨的腰肢處。
“成了!”
他猛地舒了一口氣,雖然最後方
向有點偏差,但腰肢也算得上人最脆弱的地方之一,被長箭刺入,哪怕陳穀雨再凶悍,也要束手就擒了吧。
“是,成了,朱老大……不對,有變!”
那人忽然發出了一聲驚吼,隨後,壓著朱春八便向地麵上倒去,隻見那人群之中,被無數士兵圍著的陳穀雨身上,爆發出了一道極為絢爛的幽紫色光芒,然後,僅僅瞬間,所有的士兵都在那刹那芳華中死去。
陳穀雨其實是察覺到了那支箭到來的,隻不過被太多人夾擊,實在無法應對,隻能眼睜睜看著箭矢插入自己的腰肢中。
疼痛,難以忍受的疼痛,箭矢中蘊含的道力瞬間向著自己的五髒六腑而去,一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樣子。
那一刻,陳穀雨便知道自己還是大意了,尤其是麵對著軍隊這種暴力存在。這隻箭矢中的精血足以傷掉己身的半條性命,可還是被毫不猶豫地用了出來,或許,這就是所謂的軍隊與士兵吧……
毫不畏懼死亡,為了命令不計成本,如此的瘋狂與執著,就如自己現在這般……恍惚中,陳穀雨看到了人群外朱春八旁邊那張平淡無奇的臉,臉上毫無血色,明明三十多歲的年紀,發絲卻開始斑白,他頓時明白過來。
無數嘈雜的廝殺聲中,陳穀雨無意識地動作著,忍受著疼痛與虛弱,他本以為自己會死去,或者至少是重傷。可是很快的,插在腰肢上的箭矢忽然便消失了,像是被某種熾熱所融化,而自己空****的識海中,在那不斷充斥著的道力上,一股熟悉的感覺回歸。
他看見了有如同傳說中鳳凰一般的仙禽在自己眼前飛舞盤旋,他看見了有無數雷光降世,帶來了毀滅與新生,他看見了有光明普照,驅散黑暗,一片祥和,他最後看見了一本玄黑色的經書出現在了自己身前,那麽地熟悉與強大,仿佛,那是他身體的另一半。
經書翻開了三頁,日與月之力,陰與陽之力,最後全部化作了漫天的雷光,刹那芳華,毀去了周圍的一切。
陳穀雨,踏著屍體走出,看到了被撲倒在地僥幸逃過一劫的朱春八,以及那個臉色慘白如同丟了半條命的男人。
朱春八渾身血跡倒在地上,早已沒有了之前頤氣指使的氣勢,整個人就像是重傷初愈一般,看到陳穀雨過來,眼神中有著恐懼與敬畏。他虛弱地咧開嘴,似乎是想要笑一笑:“好一個修煉者,其實我早該知道會是這個結果的……咳咳,可是我也無奈啊……”
陳穀雨身邊有絲絲雷霆在纏繞,他看著這個昔日足以稱得上英姿勃發的老將,想要聽他最後會說些什麽。
“咳咳,其實說到底,我真的不知道李峰要做什麽,你妻子的事,我也沒怎麽參與,所以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正如你說的,其實所謂的真相我們都清楚,我了解雷府的做派,也知道李峰最近的一舉一動,所以,那的確隻是遮羞布而已……”
陳穀雨明白過來,說道:“你想活?”
朱春八笑著搖了搖頭,顯得格外的灑脫:“想,誰不想?但我知道那不可能了,成王敗寇,我很清楚,我也不會解釋什麽我有多無奈、我是被威脅的。我執掌將軍府,無法做到真正的公正公平,這便是失職,所以我不會乞求活下來……現在,我隻是想知道一件事。”
“什麽?”
“你還要殺多少人!”
朱春八忽然惡狠狠地盯著陳穀雨的眼睛。
陳穀雨無動於衷:“我不知道。”
朱春八臉色一變:“走到哪兒殺到哪兒?”
陳穀雨看了他一眼。
朱春八說道:“我知道你的憤怒,也知道這件事我跟老沈都做得不厚道,還要那李峰也是混蛋,但是有許多人是無辜的。所以我想問你,你到底要殺多少人,你這樣一劍劍的殺下去,又會添上多少冤魂!”
“笙兒也是無辜的……”
“我知道!”朱春八劇烈地喘了口氣,“所以我對於自己的死一點都不在意,若是我早點明白過來,是怎麽也不會參與進來的,成王敗寇,弱肉強食,說得一點都不錯……那些士兵聽從命令來殺你結果被殺也無話可說,但是,你妻子是無辜的,那些百姓也是無辜的,你會殺了他們嗎?或者說,你要殺多少,整個寧海城?”
陳穀雨笑了,雖然笑得毫無感情,依舊冷漠:“我為什麽會殺百姓?我知道他們是無辜的……”
朱春八緊緊盯著陳穀雨的眼睛:“人之將死,所以我看得很清楚,你的內心裏麵充滿了憤怒與狂躁。你會殺了他們的,如果你發泄不了你心中的憤怒,整個寧海都會因你而亡!”
“那又如何?”陳穀雨蹲下身子,長劍微微向前,皺起了眉,“做錯了事,就要有懲罰,這才是所謂的正理,而不是你們可笑的帝國法典。他們生在寧海,自然要為寧海承下錯誤,這是應有之義啊。他們,算不得無辜!”
他的長劍輕輕刺入了朱春八的心頭:“至於你,朱大人,怎麽?我不記得你這麽多愁善感啊?”
朱春八感受著那冰冷的感覺,眼神中還是有了恐懼,他慘笑著:“是啊,我看多了家破人亡,新生與死亡不過是人間尋常事而已。但是,人老了,終歸是不一樣的,不是嗎?”
“所以說……”
朱春八猛地起身,死死地抓住了那柄長劍,血水流淌在他的掌間:“陳穀雨,放過我的親人。我的孫兒今年才剛剛出生,他真的是無辜的……”
“你的親人,也在寧海城嗎?他們隻要與這件事無關,我不會動他們的。”陳穀雨冷漠無情,淡淡拔出了長劍。
“你會的……當最後一切結束,如果你沒有殺了李家父子,或者說更為幕後的人,你的怒火會將整個寧海燃燒。”
“那你就祈願我能夠複仇吧,在我真正瘋狂之前。”
朱春八死死看著他,終於,心髒被貫穿之後,生機還是不可阻止地斷絕了,他低吼著:“陳穀雨,你是瘋子、惡魔,你……”
旁邊的男人靜靜看著朱春八的死去,輕輕搖了搖頭:“朱老大,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那支箭是你射的?”
“是。”
“你也是個瘋子。”
“謝謝誇獎。”中年男人笑了笑,“朱老大雖然死前老眼昏花以至於喪了性命,但有一點他沒有看錯,你會是個惡魔,寧海的百姓說不定要遭難了。”
陳穀雨微微沉默,隨後轉身離去:“惡魔又如何,為了她,我願意毀滅整個人間。”
“你不殺我?”
“你會苟活下來嗎?”
中年男人笑了,看著陳穀雨遠去的背影,又回頭看了看如同人間地獄般堆積滿屍體的大街。這裏麵有他的兄弟,有他的戰友,有他的一切,他低歎了一聲:“雷霆經……惡魔啊……”
他提起一把長槍,瀟灑地刺入了自己的心髒,然後,坦然赴死。
在惡魔麵前,沒人可以逃脫死亡。
而怒火,或者說執念,可以讓這個渾身纏繞滿雷霆的惡魔去毀滅世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