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包子番外 人生若隻如初見
在沒有遇到顧惜朝之前,我是九現神龍。而在遇到顧惜朝之後,我是戚少商。
-- 戚少商
還記得剛到連雲寨沒多久的時候,紅袍的妹妹就來找過我。她神秘兮兮的說要給我算一卦,問我算什麽。我想了想,一個小姑娘能回算什麽卦,但是本著哄孩子的心思,我便讓她給我算了姻緣。因為,畢竟,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有紅淚。可是算出來的結果確實讓我匪夷所思,她說,我會在五年後遇到一個青衣卷發的人,然後,我會和他兜兜轉轉的糾纏一生。
對於她的話,我隻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也就笑笑沒有在意了,或許她隻是這麽說說罷了。紅淚是個好女人,我想,我不會辜負她。
可是到最後,我還是辜負了她。我在新婚之夜離開了她,然後,讓她生生的等了我五年。五年之後,她恨透了我,她建立了毀諾城,向天下揚言誓殺戚少商。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我本來打算將連雲寨的事物都交代清楚了,好好的去毀諾城給她賠罪。要打要殺,隨她得便。可是她卻給了我兩隻小公羊,說什麽時候兩隻小羊下奶了,什麽時候就原諒我。當時我隻是覺得女孩子家臉皮薄,卻不知道,我離開了她,卻迎來了我一生的劫。
和李齡結交,接過他委托給我的逆水寒劍,當時在我看來,隻是一件再普通的事情,幫朋友做事情,我一向是一諾千金。而就是這個一諾千金,毀了連雲寨,也毀了我。
和顧惜朝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是在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大漠的黃昏總是帶著一種繁華到了極致使至酴釄的靡豔。然後,我看見他一身青衣黃衫,卷發飛散的向我走來,像是穿過了一層一層蒙著的白紗,又像是打碎了一個一個琉璃似地夢境,終於世界清晰了起來。我突然覺得心裏有什麽埋得很深很深的東西正在一點一點的破土而生,慢慢的生長出曲繞而纏綿的芽兒。
耳邊突然傳來阮明冰的預言:你會遇到一個青衣卷發的人,然後會和他兜兜轉轉糾纏一生。
他放下漆盤裏德杜鵑醉魚,沒有看我一眼,而我一直在看著他。直到他轉身的那一刻,我才仿佛一個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子一樣,突然開口道:“這位公子倒是一表人才器宇不凡啊!”說完我就後悔了,怎麽回事兒,居然用這麽拙劣的搭訕。
不過令人驚喜的是,他並沒有無視我這拙劣的搭訕,而是眉梢微挑,語氣帶了點淡淡的嘲諷戲謔:“你也是一派英雄氣概。”他挑眉的樣子很好看,帶了點桀驁不馴的傲氣,也暈了層難言的風情。那種風情是毒,一旦沾染了,就再也無解脫之日。
那一次,我第一次覺得,其實做小二也並不是什麽讓人難做的事情,因為,可以呆在他的身邊。
那天夜晚,我洗好了碗,窗外風聲呼嘯,他的腳步聲很輕,輕的像一隻貓。可是,我卻還是知道他回來了,這種感覺簡直是微妙的讓人心中感到異樣。
“你回來了。”我說,沒有回頭,我不想讓他看見我臉上因為緊張的不安的表情:“我已經把碗洗好了。”
他似乎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淡淡的笑了笑。我突然感覺這種氣氛很好,很自然,就像是```一個家。
“我一直都挺奇怪的,為什麽像你這麽一個人會來這大漠。”我說。
“我這樣一個人?”他挑了挑眉。我突然覺得我愛煞了他挑眉時的樣子。
“嗯。”我笑得很開心:“說實話,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應該屬於江南,大概隻有江南的煙雨才能養出你這樣風姿卓越空靈俊秀的人吧!”我說的是實話,像他這樣的人,應該是一把油紙傘,帶著滿身的茉莉清香,一行走在江南煙雨清蒙的江南古巷,而不是來到這麽個粗糙荒涼的地方。
後來他告訴我,他的家鄉在金陵。那一夜我們聊得很開心,比很多年前,我和紅淚一起來這兒的時候更開心,我和他一起偷了高雞血的炮打燈,我們一起開懷暢飲,他似乎不勝酒量,才喝了一點,臉上就暈起了一層胭脂似的紅。看著他醉眼朦朧的看著我的樣子,我突然想到了一個詞,活色生香。
我拍了拍自己的臉頰,心中暗暗唾罵自己,真是酒喝多了上頭,什麽亂七八糟的詞都想。可是,即使如次,我依然覺得很開心,也很緊張。仿佛每一次不經意的觸碰都足以讓人心跳加速,難以呼吸。那種感覺很微妙,也很讓人覺得滿足。
第二天,他走的很早。我沒有問他去了哪兒,隻是安安靜靜的呆在酒肆裏等他回來。而當他回來的時候,臉色很難看,像是正在壓抑著巨大的屈辱和憤怒。我不知道感如何去形容那種神情,隻知道,再看到他那個表情的時候,我的心裏疼了很久。
後來,他震碎了手中的那本書,漫天飛舞的紙片之中,他的神情悲涼而決絕。神使鬼差的,在他離開之後,我將那一地的碎紙收集了起來,然後花了很長的時間,一點一點的把它拚好。我想看看,究竟是什麽讓他露出那樣的表情。然後,我看到了一本驚世傑作。
我看得入了迷,我不知道究竟是一個怎麽樣驚采絕豔的人能寫出這樣一本書。語言犀利,做法果決詭譎,堪稱鬼才!
我看得很投入,甚至天色已黑都沒發現。等我抬起頭時,他已經站在了門口。身後時淒迷的夜色,前麵是搖曳的白紗,神情模糊不行,像是一株夜半綻開的曇花,透著一種讓人心悸的美麗。我愣了一下,有點尷尬的咳了一聲,條件反射性的舉起手中的書:“顧兄弟,這真是一本好書啊!”說完,我又後悔了,把人家丟掉的東西撿起來。這種事情,怎麽說都讓人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但是,明顯,他並沒有生氣。我鬆了一口氣,笑著和他說這本書的精彩之處。最後,他告訴我,那本書是他寫的。我雖然有點驚訝,但也在意料之中。如果是他的話,似乎也並沒有什麽讓人覺得驚奇的。看見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他本身就是一個不簡單的人物。
後來,他告訴了我他的經曆,空有一身的才華卻無處使,我為他哀歎,也為他可惜。現在這個時代,皇帝隻會迷戀在煙花巷陌整天搬文武墨,湮沒了多少真正有才華的人。我安慰他,隻要是錐子,總是有出頭的一天。他似乎很高興,甚至還專門為我奏了一曲。
他的琴彈得很好,婉若流風回旋,猶如夜雨清凜,有著一種暗隱著傲氣和淩洌的風流氣度。心中難耐之際,我拔出劍,和著他的琴聲起身飛舞。
他看著我微笑,笑容是那麽的燦爛而肆意。窗外雨聲淅瀝,屋內琴聲悠揚白紗飛舞。我想,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晚。那一曲,和那個彈琴的人。
望著窗外迷蒙的夜色,我心中有點難言的苦澀和甜蜜,戚少商,你完了。
再後來,我邀請了他加入連雲寨,我想,如果他加入連雲寨的話,我就可以經常見到他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紅淚的身影竟然在我的麵前慢慢的變得模糊,或許,時間真的可以改變一切。又或許,我真正等的人終於出現。
阮明冰的魯莽讓我看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他,穿著半濕的黃衫,濕濡的長發曲蜷著垂下,映襯著那一張微帶羞怒的清雋臉龐和閃爍著火光的眼,竟帶著一種奇異的嫵媚。我將一窩哄全湧進來的人全部趕出去後,我在帳門後輾轉了很久,腦子亂哄哄的一片,慢慢的都是那濡濕的長卷發,和半掩半露的細致鎖骨。
終於,我忍無可忍了。鼓起勇氣走了進去。他的衣服已經穿好了,正坐在鏡子前發呆。我找著蹩腳的借口走過去,拿起梳子為他梳著頭發。他似乎在出神,並沒有發現我的越逾。我的心中有些竊喜。動作也越發輕柔細致了起來。
冰涼濕潤的頭發在我的指尖纏繞,我慢慢的梳著,手心裏慢慢的溢出真氣為他烘著頭發。看著那一縷縷烏黑的發絲在我的手心裏彈跳纏繞。抬頭看著鏡子裏那熟悉溫馨的景象,我心想:要是能一輩子給你梳頭發,那該有多好。
我偷偷的化指為劍,削掉了他的一小屢頭發,小心翼翼的放在袖口。我的動作很小心,所以,他並沒有發現。再後來,他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了似的,搶走了我手中的梳子。看著空空的手,我有點失落。他斜眼看我,語調帶著淡淡的諷刺。我和他說了紅淚,或許,我隻是想看看他會有什麽反應。
可是他卻沒有任何反應,怎麽會有反應呢。他是個男人,而且還是個有個如花美眷的男人。我第一次感到有點不知所措和絕望。雖然現在汴京。有很多官皇貴胄以蓄養孌童為樂,但是他可不是那種能屈居與人下被人羞辱的人。他的傲骨,他的不馴,他的自尊都不會讓他接受一份這麽畸形的感情。所以,我們隻能是知音。
就算是知音,也好。最起碼,也算是唯一。我這麽安慰自己。
回到自己的帳篷,我削掉自己的一縷頭發,小心翼翼的和那一縷卷卷的頭發一起用紅線綁了,好好的放起來。當做是給我自己的最後一絲念想。結發夫妻,雖然我們做不成夫妻,結發還是讓人感到很欣慰的。
惜朝````我親吻了一下那一縷已經分不親彼此的頭發,如此的甜蜜和無望。
再後來的拜香大會,在阮明冰的參合下,到處都掛著大紅花和稠卷,簡直就像是婚禮一樣,我看著站在大紅花之下微微顰眉的他,突然感覺胸口又有一種細細密密的甜和微微的疼。如果這真的是婚禮的話,那該有多好。
我牽著我的新娘,向所有的來客傻兮兮的笑。我開心的快要飛起來了,就算,這隻是我一個人的婚禮。
我牽著我的新娘,站在案台上,自己對自己喊著口號。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
雖有美好的夢境被一群披甲持槍的官兵給破壞了。他們誣陷我是通遼賣國的漢奸,我冷冷的看著他們,心裏卻是一片惶恐,我不敢回頭看,我生怕會在他的眼睛裏看見一絲的不敢置信和蔑視。我怕他不相信我。
我已經懶得再和那一群人揭示了,轉身向大帳走去。兄弟們奈何不住拿著武器和他們衝突起來。而他,始終是站在我的身後。或許,他本身就是相信我的。我有點期待。
“戚少商。”他叫我的名字,如此的溫柔而纏綿,讓我幾乎有那麽一瞬間的恍惚,簡直就像是做夢一樣。然後,一道冰冷而犀利的刀光殘忍的割破了一切的夢境。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驚怒交集之間條件反射性的向他拍出一掌,他看向我的眼神冰冷而犀利,裏麵沒有一絲的溫度,沒有一絲的情感,有的隻是慢慢的殺意和冷漠。像是看一個陌生人,像是在看任何一個隨時可以殺掉的陌生人。
他和我對了一掌,被震出了大帳。霎那間,帳外的精鋼鐵弩箭齊齊飛射,我居然還有一瞬間在擔心會不會射傷他。戚少商,你真的是瘋了!
我咬了咬嘴唇,保持冷靜,八大寨主都已經躲進了帳篷,可是,帳篷怎麽可能抵擋住精鋼弩箭。頓時,還沒一會兒,大家都多多少少的受傷了。終於,我忍不住大喝道:“顧惜朝!你為什麽還不進來!”進來啊,告訴我,這一切都隻是誤會!
卻聽唰的一聲,那箭雨居然齊刷刷的停了下來。我的心頓時涼了半截,難道,他真的````
我的腦子空****的一片。
他說:我在等戚大當家的,為各位寨主兄弟們解毒。
他說:這裏的事情由我主持。
他說:我顧惜朝心存報國之誌,並非爾等江湖草莽。我奉當朝丞相傅宗書的密令殺叛國投敵的連雲寨大當家戚少商。我是在為朝廷做事。
他說:若不是你們陰謀篡逆,或許咱們能夠成為朋友。
他說:旗亭酒肆一夜,是早有預謀的。
胸口,是腐骨噬心的疼,疼得我幾乎麻木。
原來,這所有的一切,都隻是一場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