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喂，等一等，停下，停下……”穿白衣的少年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伸手攔下了她的車子。

龍兒雙腳撐住自行車，一臉訝異地看著他。

“怎麽，你不記得我了。”白衣少年好不容易喘勻了氣，開始說話。他剛才在漁港閑逛，看到早上那個企圖投海自殺的女孩竟然在這裏工作，這真是太巧了。

瞧她的樣子好像一點印象也沒有了耶。怎麽會有人的記性這麽差，不過是早上剛發生的事情而已。

“早上你自殺我救了你,你該跟我道謝才對.”隻好提醒她了，這樣該記起來了吧.

龍兒露出一臉了悟的表情，很誇張地點了一下頭。她好笑地道：“那如果早上我自殺你救了我的話，你應該向我道歉才對。”搞什麽嘛，竟然以為她真的要投海自殺，這誤會可大了。

“什麽？我真是好心沒好報啊。”正等著接收美女謝意的阿過，沒料到她會冒出這麽一句，一下子張大了嘴巴。

“好心沒好報不是常有的事嗎？”龍兒反問他。

“你……”他氣結。反了反了，是這年頭的女孩子都這樣，還是自己撞上了別具一格的？不僅連句道謝的話沒有，還找些歪理反駁他，但……她的眼神一點也不像無理取鬧故意鬥他的樣子，反而像在陳述一樁事實。反正不管怎樣，他揮掉心中異樣的想法，指著她秀氣的鼻子,準備長篇大論地進行道德教育。

“不過，”她倒是先把他堵住了，“如果你自殺的話，我也一定會救你的。”這樣一報還一報該公平了吧。

“是嗎？為什麽？”他一下子莫名變得高興起來，心中的怒火仿佛被瞬間抽幹了。完了，完了，他真是個花癡，漂亮女孩子一句話，他就找不到北了。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她狀似迷茫地瞅著自己的車籃，那裏還有幾條無辜的小生命等著自己去解救呢，可是自己卻在這裏廢話這麽多，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她平常的作風了。“我甚至連你的名字也不知道。”

“我叫阿過。”他立刻友好地伸出手。

“我叫龍兒。”

暗淡的燈光,整個地下酒吧裏坐著幾個閑客.

“來,就是這裏了.”風哥熱情地介紹,同楊姐一起坐到吧台的轉椅上.

“你知道我的最愛的.”楊姐看著他.

“紅酒!”風哥笑道,他立刻招呼過侍者,“阿科,調兩杯紅酒.”

兩杯呈暗橘色的紅酒很快擺到了吧台上.楊姐動作優雅地掏出一支香煙,風哥默契地打起火機點上.

“風哥,魚市還好吧?”她啜了一口紅酒,又吸一口煙,白色的煙霧罩住美麗嫵媚的臉龐.

“放心了,有我在不會有問題的.”風哥靠近她,幾乎把她攬在懷裏,他追這個女人好久了,可是她總是若即若離,讓他心之癢癢.

楊姐忍耐著,繼續吐著煙圈,“阿過已經十八歲了,有許多事他都不懂,以後還要你多幫著他.”

風哥走到楊姐的背後,從後麵攬住她的細腰,聞著她秀發上的香水味道,表情暖昧地道:“他始終還是個小孩子,我感覺還是幫大人比較重要,你說呢?”

“自從爸死後,你已經幫了我不少忙了.”她的脊背有瞬間的僵硬，豈會聽不出他話裏的意思，豈會不明白這男人的野心，但是……她沉默。

“可是，”他的嘴巴貼上她的脖頸，輕輕地吮吸著。“可是我感覺還是幫得不夠……”

她努力挺直了脊背，表情僵硬地彈掉手中的煙灰，“你不要太得寸進尺。”

這女人在警告他，她竟然在警告他。風哥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陰鶩，他的手仍圈在她的柳腰上，但臉已僵住。

什麽叫有緣？

如果一個女孩，你一天碰到她兩次算不算得上有緣？

當然是了。

龍兒的神秘、龍兒的淡然、龍兒的若即若離，甚至她撇起嘴來嘲笑他是小朋友的樣子都像迷一樣牢牢地把阿過吸引住了，這種吸引是不自覺地，這種感覺是……來自前世的，所以當今世的他再度遇到她，他不需要懷疑，不需要驗證，就那麽肯定了。

他想盡機會去接近她，為這舍棄了自己的敞篷跑車,專門買了一輛自行車，每天從樓上搬到樓下，再從樓下搬回樓上也不覺得煩。

“可以跟你一起去玩嗎?”他在環海路口一個優美的轉身刹車,停在龍兒麵前.他依舊像個孩子呀，白色的背心,前麵印著紅紅的五角星,下身依舊是藍色的牛仔，青春的裝束，熱情洋溢的臉龐。

龍兒依舊是一身白色的連衣裙，藍色的車籃裏正放著盛有小魚小蝦的玻璃缸.她似乎特別中意白色。

“可以啊,不過我要先去辦一件事情.”她點點頭，有什麽理由拒絕呢？或許交個朋龍也不錯，隻要別給她帶來什麽麻煩。

阿過坐在海灘邊的岩石上,皺著眉頭不解地看著龍兒的舉動.

原來——她那天不是想投海自殺,隻是來放生而已.可憐，他到現在才懂。

“可是我還是不懂,”他一邊搜尋著淺水中的小石子,一邊說出心中的疑問.“小魚長大了,還是會被漁夫捕來吃,你這樣放生根本沒有意義啊.”多此一舉.

龍兒將塑料缸的蓋子扣上,又有一批小魚小蝦從她的手裏重歸大海,雖然她這樣做很多人不理解,但她要好心地解釋給“小朋友”聽，“好多漁夫是不會捕小魚的,他們會把大魚留下,然後把小魚重新放回大海.因為如果貪心把小魚一塊捕掉的話,下次就沒有魚可以捕了,漁夫就沒有辦法生活,這叫做生生不息,可是現在……“她向後攏了攏頭發，看著遠處來回穿梭的貨輪，臉上不無憂慮，“可是現在很多人都忘記了這個道理。”她歎口氣，人類隻知道無限量地向大海索取，太多的人為錢為利根本不在乎魚類的休養生息。

阿過有些似懂非懂，“既然小魚長大也會死，那你現在救了它們也活不了多久，那也沒有用啊。”

“人早晚都會死，你幹嘛要費力去救想自殺的人呢？”

“人不一樣啊,人命總是最珍貴的.”

龍兒從淺水中撈起一塊橢圓性的小鵝軟石交給阿過,阿過迎著太陽仔細看了看.

“有人不停地捕魚,有人因為捕魚而死在大海上,到底誰的命比較珍貴.”龍兒重新拾起那個話題.在他們附近,正有一個漁工拿著叉子在叉魚,後麵大大的魚簍裏滿滿的,看來收獲頗豐.“我覺得人還是不要想太多的好,就像那隻小魚,我放了它就不會再去想了.”也許它下一秒就會死在別人的手裏，成為餐桌上的美肴。

“如果還是會想呢?”

“那就寫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不想為止啊.其實人真的不要太去想念那些已經失去的人或東西,能夠真正地把什麽都忘了,才是好事.”龍兒覺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澀,她使勁搖了搖頭,讓自己的心胸開闊堅強起來.

兩個人騎著自行車慢慢往回走,海水映著夕陽發出燦爛奪目的光芒,他們的臉上身上都像有金子在閃爍.

“有些人你永遠也忘不了的.”阿過側過頭去看龍兒.

“不會啊,就像以前我跟婆婆生活在一起,後來她離開了,我很傷心.但漸漸地就忘記了,現在我覺得自己一個人生活也挺好.”龍兒側過頭問道：“你有沒有為什麽人傷心過?”

阿過老實答道:“有啊,我爸死的時候我哭了一下多月.”

龍兒笑著搖搖頭。這個愛哭鬼!

他們在海邊公園的長椅上休息,阿過坐在龍兒對麵,長椅搖來搖去.龍兒看著他，突然問道：“那……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你會不會為了我難過。“

“會啊!”他趕緊看著她,仿佛怕她平空消失一樣.

龍兒從搖椅上站起，“啊？那我們還是不要認識太深的好，我不想有人為了我難過。”她立刻就要走。

阿過急忙拉住她，“等一下，你等一下。”如果這是跟龍兒在一起必須要付出的代價或是他們之間的一個約定的話……他搓了搓手，伸出三根手指，勉為其難地保證“我發誓，我絕對不會為了你……”手指彎了彎，表示哭的意思。

龍兒笑著坐下，就是要這樣毫無牽絆才好。學著阿過的樣子她也伸出三根手指，“那我保證，我也絕對不會為了你哭。”

但是他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臉頰貼在她坐過的長椅上，那裏仿佛還有她的溫度，眼淚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淌了下來。

龍兒，龍兒，龍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