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糟糕的夜晚

這真是個無比糟糕的夜晚!

深更半夜,一道次聲波驟然在腦海裏出現,沒有內容,隻有一個無比強烈的意識。非常文學這道聲波觸動了神經元裏的痛覺中樞,刹那間驚醒過來的異能者們還來不及睜開眼睛都痛得滿地打滾。

那是一種超出理智控製,幾乎崩潰慘嚎的劇痛。

在末世之前還年輕,或者職業普通,沒有危險經曆的異能者最先暈厥過去。而感官稍微遲鈍點的老人,還有雇傭軍特警等危險職業的異能者死死咬牙忍住,各自回憶起從前受傷最嚴重的那次,一時間咒罵聲不絕。

“,這什麽玩意,比上次被打算三根骨頭腿上挨兩槍都要命!”

“混蛋,誰能將我直接敲暈?”

冷汗滾落,由於神經元遭受聲波影響,每個人都不可遏止的顫抖著。比起皮糙肉厚還不將遍體鱗傷當回事的海怪,夏意的聲波對同是人類的異能者影響更大,因為腦部結構是一樣的,所以在他異能失控後幾乎昏聵強烈意識裏,所有聽到聲波的人潛意識都像是被重重捶了一擊,倒黴得無以複加。

這絕對不是錯覺,隨即出現的雜亂次聲波,很明顯證實了一切並非噩夢。

“呼…”b市地下基地,因為這是沒有輻射的安全區域,所以空間不太大,連異能者也是上下鋪,兩個人住在一間房裏,所以這個異能者勉強從地上掙紮了幾下一抬頭,頓時大駭:

“隊長?隊長你在哪裏?!”

這聲音將住在周圍聽不見次聲波的異能者都吵醒了,紛紛打開房門,發現郝隊長狼狽的從樓梯口的放置的垃圾箱裏滾出來,全身髒兮兮的,一手還扶住額頭,臉色煞白,完全是快死的表情。

“隊長你做噩夢了嗎?是不是有怪物要吃掉你?”那些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的異能者大笑著調侃,“你的異能發作起來,可是比夢遊糟糕多了!”

“該死的,住口!”郝隊長掙紮了半天,都沒從地上爬起來。

隨即那種沒有任何內容隻有可怕意識的聲波又來了。

也不知道是之前受到了一次襲擊,還是剛才的劇烈頭痛還沒過去,總之痛得直接昏厥的感覺倒是沒那麽強烈了,就是突兀得覺得好想去死,趕緊找個痛快的方式自我了斷——這到底是鬧哪樣啊,郝隊長恨不得拿頭去撞水泥地,還好他忍住了,但是另外兩個異能者卻沒有這種本事,已經一頭撞到櫃子上將自己砸暈了。

這番動靜把所有人都嚇住,七手八腳的跑過去,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辦。

“林教授,通知林…”郝隊長用手捶得額頭,這種感覺實在太可怕,之前海怪的聲波根本就不是這樣,難道有類似精神異能襲擊的海怪嗎?

可是沒道理啊,異能者根本沒有能力威脅到海怪。

想要在末世生存,竟然這麽艱難?

林教授那邊早就得到了消息,畢竟始終有一個異能者在值班,那麽大的反應想不注意也難,那家夥也是先滿地打滾,後來就撞椅子,被救醒之後,還傻乎乎的呢喃反問自己是不是死了,說有種陷進死亡但又無比快樂的感覺,原來死是一件挺美好的事情,活著真受罪…結果被林教授一本徹底砸清醒了。/非常文學/

混亂的景象不止發生在b市地下基地裏,海洋上漂流的安莉,還有受重傷一直沒有痊愈周亮,亞洲、歐洲,整個世界,有強大異能者的地方都發生了小規模的異動,甚至有一個普通人趁著一個異能者翻滾在地的時候,抱起一塊石頭活活砸死了他。

那些普通的異能者悄悄轉著心思,消息閉塞的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原因,不過清楚了往日絕對打不贏的家夥,竟然有這樣間歇性精神衰弱,或疑似精神疾病發作的弱點,立刻牢牢記下,一邊盤算著不好的東西。

所有還存在,還擁有健全研究機構的組織在同一時刻得出的結論是——海怪在自相殘殺。

這個結論並不突兀,按照一般自然界生物行為模式的解讀,在沒有天敵與災難的情況下,同類或者說是同樣能力的獵食者就是最大的敵人,必須要廝殺搏鬥,劃定地盤,嚴重者為此付出代價也不稀奇。然後就會由絕對的勝利者在屬於自己的地盤內提出所有同類都需要遵守的規則,社會形態決定上層建築,人類與動物其實差別不大。

“現在必須要考慮的就是這場爭鬥會不會影響到我們!“

“那些島嶼國家才需要擔心吧!“

“我國的海岸線太長,別忘記了!海怪不單單是長得特別龐大,或者力氣大,他們擁有我們無法想象的能力!”

“那隻不過是誇大其詞,能引發海嘯的海妖,童話故事嗎?”

“趙將軍!有些事情隻是不能用現有的科學來解釋,但並不代表它不存在!在人類發現次聲波以前,在全球研究機構發現海怪是用次聲波來溝通的事實之前,您相信隔著整個太平洋,哦不,是無論對方待在地球的哪個角落裏,都能不借助任何機械與聯網的隨意聊天?”

“那不一樣!”

“沒有不一樣,看很久以前的話本小說裏,千裏傳音也是不可思議的妙聞,那可是神仙才有的能耐…然而末世之前,我們隻需要發射個衛星,再構建個網絡平台,付點電話費網費就能辦到了。所以也許未來某一天,異能也不再神秘,每個人都會有,也知道怎麽掌控——”

所有人都默默的聽著,神情嚴肅。

命運從來不給予人啟迪,而是人類自己,總是在一些跟真相背道而馳的扭曲結論裏,明悟準確的至理,這才是人世間最有趣也最無奈的事情罷。

激烈的次聲波突兀斷絕了,最後的印象讓所有異能者都很奇怪。

因為那不是逐漸消退,而是那個影響他們神智的聲波忽然發現了這個事實,驟然消退。一點痕跡都沒有,仿佛是從噩夢中醒來的異能者躺在地上,誰也不肯爬起來。

——這種日子真是夠了!

海浪的起伏開始變緩,這個時候才發現,穿透烏雲縫隙的月亮仍然是明晃晃的,根本就不是暴風雨。海島上的幸存者更加堅信這樣的異象全是海怪折騰出來的,喃喃的在胸口畫十字,就算沒有效果,也好過抱著腦袋縮在椰子樹下發抖。

上帝,剛才沒有被海浪卷走真是一個奇跡!

“那隻大章魚不在了…”

月光下的海麵再沒有出現那恐怖的觸手。

“混賬,它藏在海水中,它將我們當成了食物!!”

“可是這裏什麽吃的也沒有…我們逃的時候太匆忙…”

食物與飲水都留在航母上,航空母艦正常配置有將近五千名軍官士兵,而航母的正常食物儲存能提供所有人至少九十天的消耗。現在他們隻有十幾個人,航母上除了當初被撤退大隊帶走的食物之外,還能讓他們吃很久。那都是軍需戰備口糧,使用的是特殊包裝,根本不用擔心它會變質,不需要冷藏,沒電也不影響。

“然後呢?我們要搶回航母嗎?”

“傑森你別開玩笑了!航母是議員心裏的寶貝,就算成為廢鐵也要拖回來,可是現在對我們來說,能有什麽用?!除了上麵的食物!!對,那足夠我們吃很久,可是淡水快沒有了,隻要不下雨,我們就完了!”

“可我們在這個海島上一樣糟糕!航母上至少有食物!”

爭吵顯然沒有絲毫結論,之前他們不敢放棄航母,當然是因為它足夠安全,遇到再大的風浪都不怕,也不擔心鯊魚的襲擊,可是卻招惹來了一隻海怪…

“還是等等…等天亮!”

人在恐懼的時候,黑暗是最大的敵人,雖然能看見周圍,往往也不會有什麽實質性幫助。

夏意一直感覺到的就是無盡黑暗,他拚命抓緊冰冷的金屬機架,到後麵什麽時候鬆開的都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的異能失控了,可是澆灌來的巨浪,卻勉強維持著他的意識。

突如其來的撕裂感,還有隨後沿著背脊竄上的難言酥麻感覺,在衝撞的時候夏意險些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暈厥了,但十分離奇的是,精神領域好像一直被黑暗圍裹著,那是塞壬的意識。強行控製著他的思維,陷入一種規律但詭異的波動裏,就好像身軀上傳來的即痛苦又難耐的異樣。精神同調之後,以前從來沒有過,也沒仔細想的念頭全部浮現出來,同時他聽見了塞壬的聲音。

低低呼喚他的名字,像是潮水,瞬息就將夏意的意識淹沒了。

是歌聲,從來沒有想過有這麽優美的歌聲,在觸碰靈魂,夏意逐漸感覺到自己不但什麽也看不見,聽覺也沒有了,從自己喉嚨裏嗚咽出的聲音,也逐漸感覺不到,世界好像隻剩下自己,還有塞壬…身體結合的地方,占據了他所有感官,連小腿抽搐不止的輕微掙紮也沒感覺到。

這種仿佛失去自己,接近永恒死亡的快感——

滾燙的熱流被迫在身前噴薄的時候,遠離的意識似乎又逐漸回來了,黑暗像是一層迷霧,緩緩散開,他睜開眼睛看見了塞壬,深紫色的瞳孔凝視過來,俯頭深深吻住。

那種喜悅與饜足,關於愛那深刻濃烈的感覺,都通過精神波動,不斷重複在夏意的腦海裏,

沒有語言,沒有準確的詞匯,卻讓夏意幾近窒息。

讓他沒有多餘的思維去疑惑,去想任何東西…

不知道過了多久,夏意疲乏得手一鬆,好像從塞壬的懷裏滑落下來,半身落到甲板上,航母的飛行甲板材質特殊,絕對堅硬得超乎想象,痛得夏意驟然一縮,身體的連鎖反應使得塞壬跟隨俯臥上去的身軀一陣緊繃,淡銀色的長發濕透了黏在後背與胸口,脖頸驟然隨之後仰。

塞壬緩緩側躺下去,將抽搐不止的夏意攬進懷中。

氣息紊亂。

夏意之前還勉強維持的意識,在塞壬精神波動隨著身體的動作一起撤離後,徹底潰散了,昏睡之前,似乎還能聽見空靈優美的歌聲輕輕吟唱。

好像是有這麽一種說法,人魚的歌聲,十分危險…

但那也是世界上最美的聲音,即使會引向死亡。

夏意的呼吸逐漸平穩,塞壬細細的在他唇邊與頜邊淺吻,半晌後抬起頭,稍微挪動了□軀。甲板上到處都是海水留下的痕跡,修長呈現出珍珠色的雙腿緩緩收攏。

塞壬也是第一次看見自己這個模樣。

魚尾不見了,有了跟夏意差不多的雙足,但是腳踝完全使不上力,人類是應該能站起來的,不過很明顯,人魚從來就沒學過要怎麽走路,隻能從側躺的姿勢挪動一下。

足踝以上,大約從小腿往前都布滿了淡銀色鱗片,雙腿內側卻是光滑的沒有出現鱗片。腰腹同樣有細小的鱗片,至少沒有光的時候,遠遠看起來,塞壬的模樣幾乎就是個赤/裸的人類。

人魚追逐的對象都是人類。

顯然塞壬的父親應該也是一個人類,不過他的母親,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記憶裏罷了。

他擦拭去夏意額上臉邊的汗珠,吻脊背上裂開的紅痕般傷口,然後安靜的趴在他身邊,聽著那平穩安定的心跳聲。恨不得時間就停留在這裏,永遠,永遠都這樣下去,夏意始終會在他的身邊。

月光下,一切又恢複了平靜,海浪規律的微微起伏,風中有淡淡怪異的腥氣與血味,

作者有話要說:塞壬的歌聲不會對夏意造成傷害,原因暗示了

為什麽隔著天南海北,大霧都能傳染我那啥,明明就不是這個日子=?=趕完爬走趴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