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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珫幫助張仲軻逃出金宮,卻讓他捎情報給淮南總管李寶……
第二天,完顏亮便起駕赴汴。他對外宣布是巡幸,出獵,實際就是遷都,是為發兵江淮做最後的準備。但他又怕動靜太大,引起宋國疑心,起駕前一天,完顏亮還命李通諭宋國使臣徐度,特意強調此次赴汴是巡幸,狩獵,並解釋說:“朕昔日跟隨梁王曾居住汴京,樂其風土。帝王巡狩自古有之,淮右多空地,朕欲校獵其間,從兵不逾萬人。何況朕祀宗陵廟都在中都,安能久居汴京?你們回去告訴宋主,叫淮南之民,莫懷疑懼。”在排場上,也沒有上次遷都燕京時大。雖然也有一萬多人,但多數是護駕的龍翔馬隊。前麵依然有武弁執黑漆杖清道,後麵卻隻有有黃鉞車、豹尾車跟隨。完顏亮與皇後徒單惠、太子光英及眾嬪妃乘坐的是大輦或厭翟車。
張浩率百官到郊外迎接完顏亮法駕入城。完顏亮進城後直奔勤政殿,禦殿就座,鳴鞭,都點檢過來問候起居。殿門外兩旁侍立的錦衣弩手和傘子山呼:“吾皇萬歲,萬萬歲!”左右都副點檢東西對立,左右衛將軍也在殿下對立。文武大臣隨班進來問候起居。
這時有人來報奏說:“宋國派使臣來賀遷都。”
“唔?賀遷都?”完顏亮想,“臨行前,跟宋使都說明白了是巡幸,他們怎麽還來賀遷都?他們怎麽知道是遷都?莫不是趙構派人來窺探朕的行動?”他想了想,便叫人把宋使攔阻在邊境,說,“朕剛到此,北方還有小警,欲複歸中都,無庸來賀。”
接著宣徽使宣布賜宴,酒宴擺上,樂師班高唱引導曲:“新都春色滿華蓋,定全燕時運千齡。協星辰,五緯連六龍;承曉日,丹鳳倚中天。王氣盤山海,皇居億萬年。”
酒宴豐盛,歌舞奢華,但也衝淡不了完顏亮心中的疑慮,他一直在想:“宋人怎麽會知道朕遷都的?如果他們知道朕遷都是為了南伐,就會有所防備,南伐就不會那麽順利……朝廷之事尤在慎密,誰這麽大膽竟敢泄露之?查出此人,一定殺無赦!”
他心裏想著,嘴裏就說了出來,把站在他旁邊的梁珫嚇了一跳,趕忙說:“宋人怎麽會知道是遷都,他們大概是猜的吧。皇上把汴京的宮室修得那麽好,不是想遷都又是做什麽啊?”
完顏亮回頭看來梁珫一眼,問:“那他們能猜到朕要南伐嗎?”
“這個可說不好。”梁珫不敢再說下去了。
“哼!”完顏亮不相信,“這事也能猜測嗎?一定是有人泄露消息!”
梁珫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忙從懷裏掏出一張他還沒來得及看的戰報,交給完顏亮,企圖轉移他的注意力,沒想到,戰報上竟然寫著宋人魏勝襲擊漣水軍……
完顏亮問:“魏勝是誰?”
冷丁提起魏勝,梁珫心裏一哆嗦,他不知戰報上是怎麽寫的,含混回答:“大概是個宋人……”
“他怎麽知道朕要南伐?”完顏亮接著又問。
“這……”梁珫湊上前看到戰報上寫著:宋人魏勝集聚了三百名勇士,聲稱為阻金人南下,渡淮奪取了漣水軍。他心裏暗想,“這個魏勝行動夠快的,不知道他把我說的話報告給大宋朝廷沒有?”
梁珫沒有回答,完顏亮其實也不指望他能夠回答,便轉身叫來李通,說:“宋人已察覺我軍動向,事不宜遲,明日你即赴清江架橋,大軍要及早渡淮。”
完顏亮的興奮點都集中在南伐上,卻冷落了宮人,別說各宮的嬪妃,就是他須臾不離的張仲軻也基本上沒有時間召見了。這回,張仲軻可沒心慌,反而暗暗高興,汴京是他家鄉,人熟地熟,如果能逃出金宮,他就會如魚得水了。皇上不召見,這正是好機會,他準備好了,要出逃。他帶著一個褐色的牛腿瓶,也是遼國延禧用過的,來賄賂梁珫,是想讓他給找個出宮的機會。
李通領旨架橋去了,可是沒等他把橋架好,又傳來魏勝攻下海州的消息,自稱都統,李寶還向朝廷代奏魏勝之功,趙構下詔命魏勝為海州知事。——這消息讓梁珫心煩。因為魏勝自那日離開汴京,就無影無蹤,當了海州知事,也沒派人來跟他打個招呼,或者探取進一步的情報,可見這個魏勝不可靠。他想,“魏勝一定是想獨吞這功勞。”後來,梁珫又聽說,完顏亮急於渡淮南進,怕魏勝襲擊後路,分兵數萬圍攻海州。魏勝向李寶求援,李寶率水軍三千人,海船二千艘,北上與魏勝接應。並從東海縣登陸,合力抗擊金兵。他又想,“李寶是朝廷官員,該不會像魏勝那樣言而無信,從他舉薦魏勝為海州知事這件事上,就可看出,李寶是個仗義之人。怎樣才能跟李寶取得聯係呢?李寶不是魏勝,沒有功夫,也不可能,來閑逛汴京,他梁珫又不能到李寶那裏去,這中間最好有個傳書遞簡之人。”他想了想,手下沒有一個信得過的人。這樣機密大事,必須萬無一失,否則,就得腦袋搬家了。於是,他想到了張仲軻,他也不是信任張仲軻,但張仲軻急於出逃,這一點可以利用。
梁珫知道張仲軻一定會來找他,果然,張仲軻一見麵就央求他,給他一個出宮的腰牌。梁珫說:“出宮可以,就說出去購置戲服,但出城不行。”
“為什麽?”張仲軻這下子可有些著急了,“我要是留在城裏,皇上早晚會找到我的啊!”
“出城,腰牌不好使,得有木卡小令”梁珫說。
張仲軻明白了,現在南伐在即,是屬於非常時期,城內戒備森嚴,宮裏人出入得有令箭。金國通行的是兩類令箭:一個俗稱“木卡大令”,是調兵遣將用的,由皇上親自掌握;一個叫“木卡小令”,是通行令箭,由丞相和都統等高級官員掌握。張仲軻泄氣了,籌劃多日的出逃計劃,被這小小的令箭卡住了。
梁珫微笑著,看張仲軻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跌倒在椅子裏,他慢條斯理地說道:“其實呢,這木卡小令,也不是絕對弄不到,隻不過得冒一點風險……”
張仲軻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趕緊說:“梁大人如若弄到木卡小令,牛兒感謝你一輩子……”
“你怎樣感謝我呢?”梁珫半是認真,半是揶揄地問。
“我……”張仲軻心裏罵道,“我就有兩件值錢的寶貝,都給了你,你怎麽還不滿足?真是個貪得無厭的家夥!”他嘴裏卻說,“牛兒還有一些銀子,梁大人如若不稀罕,就讓牛兒來世給你做牛做馬……”
“用不著等來世。”梁珫噗哧笑出了聲,心說,“真是個搞雜耍的,比泥鰍還滑。”
“那……”張仲軻猜不透梁珫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困惑地看著他。
“我隻要你捎一封平安家書……”
“哦!”張仲軻鬆了一口氣,“這有何難?”
“是捎給淮南總管李寶……”
“哦?”張仲軻倒吸一口涼氣,“那得渡過淮河啊……河邊有李通的人在把守……”
“不用渡淮,李寶正在海州……”
“看來不送這信,老家夥是不能給弄木卡小令了。”張仲軻眼珠轉了轉,心想,“還是先應下再說……”他點了點頭。
梁珫也怕他是敷衍自己,但現在沒有別的法子,隻有死馬當作活馬醫了,他說:“但願你是個講誠信的漢子。”隨即又威脅道,“山不轉水轉,隻要我梁珫在朝為官,我就有辦法找到你……”
“大人這是信不過我了?”張仲軻又像往日那樣嬉皮笑臉了,“牛兒的小命,什麽時候都在梁大人手心裏攥著呢。”
“你知道就好。”梁珫認真地說著,拿出事先寫好的書信。這當然不是什麽家信,而是給李寶提供的軍事機密,還說明白了魏勝所獲得的情報是他提供的。當然為了安全起見,落款用的是隱語:即“魏勝所見之人”。——他知道張仲軻不識字,他唱的戲文,都是師傅口口相傳的,那些南朝北國的故事,也都是在師傅一遍遍打罵中記下來的。所以不會知道這是一封通敵的情報。但他也怕張仲軻不去送這封信,威脅之後,又加上利誘,他說,“李寶是我的姑舅兄弟,我在信中舉薦了你,他會給你安排個好差事的。”
張仲軻雖然不識字,但也猜得出,這絕不是什麽家信,因為,第一,如果是家書,就沒有必要這麽神神秘秘,讓他攜帶了,完全可以托付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