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迪卡萊斯城
伊斯特向著迪卡萊斯城的方向拐了過去。
已經走到了現在，也沒有了其他選擇。在路口呆著，反而有被巡邏隊發現帶回迪卡萊斯城的危險，還不如自己過去，先一步小心隱藏起來。
在發現離開這個世界返回另一個世界的方法之前，他首先需要保證自己的生存。
伊斯特絲毫沒有猶豫的在兩個世界中選擇了自己隻呆了十年不到的世界。
――即使在為奮鬥多年之後擁有了不錯的武力，那又怎樣？還不是一枚家族隨時可以拋棄的棋子。
從小被喊作“怪物”、“異類”，同族望向伊斯特的目光中除了鄙夷便是憎惡，從來沒有善意。
這一切……卻隻是因為傳說中“逆黑暗之子”會帶來厄運。
整個幽暗地域都知道卓爾一族的魔法天賦，而“逆黑暗之子”不能使用魔法的認知就和“逆黑暗之子”會帶來厄運的傳聞一樣聞名！
所有的黑暗精靈都是如此，要麽主修武技，魔法輔助，要麽專修魔法，兩樣都修也行――但絕對沒有一個黑暗精靈不會魔法！對他們來說，魔法就好比吃飯喝水一樣，是生來的本能，甚至不需要特別去學習。
相對於武技來說，華麗的多的多的魔法無疑是熱衷於美麗事物的卓爾一族更為喜歡的。卓爾一族不需要有缺陷的廢物，一個不可能學習魔法又傳說會帶來厄運的“逆黑暗之子”，除了被拋棄外沒有其他選擇。
也許“逆黑暗之子”本身的性格也是很重要的一點……他們通常並不熱衷於對權利的追求，並不具備強大的野心以及狠毒的心計，這在黑暗精靈一族中顯得極不正常！
異類在一個族群中總是會受到排斥的，更何況他本身就是不招人喜歡的“逆黑暗之子”，身份還是個平民。
誰也不想自己被當做怪物、異類，即使是在黑暗的卓爾一族，也是這樣的。
想起過往的一切，伊斯特卻覺得那一切仿佛是他人的故事，他的記憶中已經被一群樂觀向上的海賊們所填滿，幽暗地域的一切都顯得那麽不真實。
但就是這不真實的事情，卻還是令伊斯特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不舒適。
“怪物就怪物吧。”黑暗精靈輕輕的自言自語，聲音很快就消逝在了空曠的洞穴道路之中。他的語氣淡漠，好像在說那過去百年間最常說的那句――“是，主母大人”。
那個被喊作“怪物”的黑暗精靈仿佛不是他一樣。
黑暗精靈快速穿梭在漫長黝黑的隧道之中，他沿著熟悉的道路快速前行，眼前一切都毫不陌生，但現在看來卻恍若隔世。
一路上暢通無阻，偶爾跑過的地底生物當然不會成為伊斯特的阻礙。
眼前一道身影一閃而過，卻沒有被能捕捉熱能的紅外線能力捕捉到，伊斯特減慢了速度。
那是一隻巨大的蜘蛛，它是蜘蛛女神忠實的侍奉者，也是這條通往迪卡萊斯城的隧道入口的守門者。
它對於伊斯特的到來完全沒有反應，那並不是視如無睹的態度，而像是――完全沒有到這個黑暗精靈的到來。
伊斯特抿了抿唇，壓下心中的疑惑，進入了城市。
洞穴隧道的出口是一塊高地，由高往下便可以俯視整個迪卡萊斯城。
視線中到處是代表著熱能代表著生命的五顏六色，伊斯特熟門熟路的繞到了高地側右方沒有下坡路的懸崖，一躍而下――隨即黑暗精靈五指指甲猛然暴漲，鋒利的指甲直接滑入岩壁，不出十分鍾，伊斯特便安全著落。
……而他身後不遠處，便是迪斯帕納家族的地盤。
選擇這個下坡方法一是因為快速和隱蔽，而另一原因便是……直達迪斯帕納家族。
沒有收到絲毫阻攔，或者根本就是沒有任何人發現，伊斯特成功潛入了自己為之奉獻了整整一百年的家族。
身為家族公認的第一刺客，伊斯特的潛行技巧已經到達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如果不是有法師無聊到在家族裏使用搜尋類的魔法，便很難發現他的蹤跡。
但黑暗精靈卻覺得哪裏很不對勁，卻說不出不對勁在哪兒。
那些守護家族大門的卓爾武士都是他熟悉的臉龐，甚至家族內的擺設都和他記憶中的沒什麽區別。偶爾路過的族內上位者們、武士法師……無一陌生，都是在他記憶中出現過的臉。
伊斯特覺得這未免有點巧合，畢竟在失去他這樣一個刺客之後，家族必定會再培養新的棋子才對，但始至今，卻沒有一個陌生的麵孔……
或者，是他把自己看的太重了吧。伊斯特有些自嘲的想，失去自己這個除了殺人外什麽也不會的黑暗精靈，對於主母來說一定隻是一件小事罷了。
不能用來侍寢的黑暗精靈――雖然伊斯特一直很疑惑當初主母為何會答應他逃過成為上位女卓爾泄欲工具的請求――當他身為殺人兵器的資格也被剝奪的時候，的確……也隻能作為祭品了。
鬼使神差的走到了當年主母召見他時最常在的房間門口，習慣性抬起叩門的手猛的停在了半空中，伊斯特一愣，最終卻是自嘲的搖了搖頭。
他並不希望回到過去那種生活，但百年來的習慣，卻是沒有那麽容易改變……
他現在的身份，早已不再是那個為了迪斯帕納家族而活的黑暗精靈刺客，而是一名自由的黑暗傭兵――“暗刃”伊斯特。
想到自己如今名字的出處，想到那一群與他尋常接觸過的人完全不同的海賊與黑暗傭兵，伊斯特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個幾不可見的弧度，那是尋常人用肉眼完全觀察不到的極淺極淺的弧度。
一秒之後，伊斯特重歸平靜，沒有抬眼，卻準確無誤的躍上華麗大門邊上帶著黑暗美學的繁複裝飾，隱入黑暗之中。
黑暗精靈眼中閃爍著晦暗莫名的光芒。
――房中有聲音，是主母與她最信任的屬下。
她們……提到了他曾經的名字。
伊斯特麵無表情的聽著房中的聲音從平靜的對話漸漸變得激烈，最後甚至成了爭吵。
臉上的神色還是那麽木然，但黑暗精靈心中的情緒卻遠遠不似外表那麽平靜。
他忽然間明白了很多。
例如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個世界。
例如為何家族中全部都是熟悉的臉龐。
例如為何沒有一個人發現他阻止他回到家族甚至進到了這個房間的門外……
一切都隻是因為……這裏所看到的一切，就是他自己的回憶！
房中激烈的爭吵聲不斷闖入伊斯特的耳中。
“……‘逆黑暗之子’又怎麽樣？”
“伊斯多維爾同樣流著純粹的伊力斯瑞之血，怎麽就是異類了！”
“怪物就更不是了！你們看他像麽？！”
“就算是怪物又怎麽樣？他歸我了！我會把他培養成一個合格的――”
“不，是最優秀的家族武者！”
“從此！他的名字便是伊斯多維爾?迪斯帕納！……”
主母……莎貝瑞主母大人……
伊斯特的眼神有些迷芒，記憶深處的東西被挖掘出來，似乎是要讓他再次經曆未成為家族武者之前的噩夢。
那時侯的主母還不是主母，她隻是家族中五個主母之位競爭者的其中一個。那時，她的實力在那些競爭者中隻能算是中等。但無論怎麽說，她畢竟還擁有著主母候選人這一算的上是尊貴的身份，怎麽說她還是一名貴族。
於是一切都那麽順理成章。
名為伊斯多維爾的“逆黑暗之子”被父母拋棄成為了一個奴隸，但卻被還不是迪斯帕納家族主母的沙貝瑞去除奴隸身份，帶回了迪斯帕納家族，“逆黑暗之子”的身份被壓下，從此他便是一個迪斯帕納家族的家族武士。
伊斯多維爾被作為一名武士殘酷的訓練著――不過顯然終日做些刺殺工作的他被稱為刺客會更合適。
但他名義上的確是家族武者沒錯。
也許一直那樣下去也不錯。但直到那天，伊斯多維爾才知道，就是那種身為殺人兵器的日子對他來說都隻是一種奢望……
記憶中的時間紛雜混亂，不知何時畫麵已經跳到了那一個令黑暗精靈最不願想起的時刻。
那一天並不算特別，幽暗地域仍舊是那麽陰沉，主母大人也並與往常沒有什麽不同。
唯一區別的便是，伊斯多維爾首次直麵自己的主母大人，提出了帶著反抗意味的疑問。
伊斯特沉默的看著麵前的畫麵。
那兒是曾經的他與曾經的沙貝瑞主母……
那個白發男性卓爾眼神複雜的看著對麵的衣著莊重的淡紫發色的女性卓爾，反常的首先開口打破了沉默：“為什麽是我？”
伊斯特聽見那個自己的聲音在發問，冷冽的聲線中卻包含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傷痛，“為什麽是我？”白發卓爾又問了一遍。
“伊斯多維爾，作為對為家族做出不少貢獻的第一刺客的尊重，獻祭儀式之後，你的名字將可以列入迪斯帕納家族的族譜之中。”沙貝瑞身邊的女性卓爾忽然開口，她的話語讓人覺得那就像是在施舍。
那是對於伊斯多維爾，還是……伊斯多維爾?迪斯帕納？
伊斯多維爾看著不遠處的灰發女卓爾，沉聲喝道：“莎博大人，我問的是主母大人！”
“你……！伊斯多維爾！區區一介平民武士居然敢頂撞我！”莎博怒不可遏之外更是感到不可思議，一向沉默沒有一絲怨言的最為稱職的人形兵器伊斯多維爾居然也會有頂撞上位者的一天？！
“……伊斯多維爾。”一直沉默不語地看著兩人對話的迪斯帕納家族主母莎貝瑞忽然出聲，她深紫色的眸中倒映著白發精靈倔強而微微顫抖的身影，沒有再言語，一個名字的話語包含了她所有的意思。
白發卓爾渾身一震，難以置信的望向莎貝瑞，然後便是沉默，最終低下了高傲的頭領，垂眸應道：“是，主母大人。”
萬年不變的一句話。
隻要是莎貝瑞主母的要求，伊斯多維爾沒有一次不是竭盡全力去完成，哪怕要的是他的生命。
現在也是如此，甚至應該再加上一條――哪怕，要的是他的靈魂……
伊斯特能理解伊斯多維爾的反應，因為那就是曾經的他。
作者有話要說：抓蟲。遲到的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