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泰誠認罪落網,視頻錄的清清楚楚,警方證據確鑿地派出所有警力,當晚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抄了七星社。
昔日如日中天的蘭庫帕第一大黑幫,轉眼就被圍剿得七零八落。
於永義一個人躲在外麵,本來是給曾世桓打電話興師問罪讓他想辦法把鄭泰誠撈出來的,卻從曾世桓口裏,得知了珞珈臥底的身份。
前不久被警察查抄的時候,珞珈罵他傻逼,說他是他兄弟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現在想想,自己真他媽是個傻逼。
竟然會鬼迷心竅地信了他的鬼話!
還有白振赫……
於永義怔怔地掛了電話,點了根煙放到嘴邊,半晌後,卻又一口沒抽地狠狠扔在地上踩碎了。
警方一連審了幾天,鄭泰誠除了最初的認罪視頻外,人到了警局後,至始至終,一句話都不說。
七星社本來就已經洗的差不多了,警方能拿到的證據有限,但無論證據多少,既然視頻他是親口承認的,就可以以此定他的罪。
鄭泰誠這個黑鍋,背不背,都得背。
珞珈曾私下裏跟蘇衛國說過,真正的幕後主使根本不是鄭泰誠,這一點幾乎所有人都知道,他害怕這件事就到鄭泰誠為止,蘇衛國卻對他的質疑意料之中,給他解釋說,已經聯係了國內的陸首長,讓他聯絡堪國K先生,想對方說明情況,再另想辦法。
就是說這件事兒的時候,珞珈接到了林熙的電話。
這件事暫時塵埃落定後,恢複了警方身份的珞珈跟林熙之間的聯係更頻繁起來,但他們聊天一般都是在晚上,林熙幾乎不會選在他工作時間來打擾他。
“林熙?”他有點奇怪地接起電話,電話裏,說話的人卻不是林熙。
而是於永義。
“珞珈。”
珞珈一瞬間就意識到了什麽,倏地緊張起來,“怎麽是你?林熙呢?”
電話裏,於永義的聲音聽不出來喜怒,“把鄭泰誠帶給我,我保證她不會有事。”
“你別亂來!”
“你隻有六個小時。人不到,林熙就得死。”
電話被掛斷,珞珈抓著電話有點魂不守舍,注意到蘇衛國詢問的目光,才若無其事地勉強笑了一下。
於永義要鄭泰誠,這件事珞珈想來想去,在他師父麵前瞞了下來。
蘇衛國萬事求穩,不會讓他冒險想辦法把鄭泰誠帶出去,琢磨一會,珞珈找上了霍思樂。
兩個人如今也算是相互都救過彼此性命的交情了,霍思樂對他不想周圍其他警員總有著莫名的敵意,站在窗邊抽煙的時候看他過來,對他憨厚地笑著點了點頭。
“借個火。”珞珈走到他旁邊,也掏了根煙,抬手狀似無意地撐在窗框上擋住了走廊轉角的監控,他接著霍思樂給他點煙的機會,低聲在霍思樂耳邊說:“幫我個忙。”
“怎麽?”
“於永義抓了林熙,要我用鄭泰誠換。”
霍思樂皺眉搖頭,“鄭泰誠現在是重犯,你不可能有機會把他帶走。”
珞珈糾正,“但我們現在都清楚,鄭泰誠隻是替罪羊。”
霍思樂皺眉,遺憾地苦笑,“可惜被他們得逞了,我們沒有機會。”
“不,於永義就是我們的機會。”珞珈迎著他疑惑的目光,分條縷析地說:“於永義參與製毒是事實,他一定清楚裏麵的內幕。鄭泰誠是唯一能說服他配合我們的人,他也清楚,隻有幫助我們抓到幕後的真凶,他們才能真正的安全。所以,這是我們翻盤的唯一機會。”
霍思樂猶豫片刻,把煙頭摁熄在窗台上,豁出去地一點頭,“我想辦法。”
霍思樂一走,珞珈站在窗邊,給白振赫打了個電話,一句廢話都沒有,電話一通,他就直接說道:“老於抓了林熙,準備魚死網破,我需要你幫我。”
白振赫也沒半秒的遲疑,“我準備家夥,咱們家裏見。”
半個小時後,霍思樂以指認現場的名義,拿到曾世桓簽字,把鄭泰誠從審訊室裏提了出來。
但是一根筋的霍警長也沒有料到,他前腳拿著簽字的文件剛走,曾世桓後腳就給成俊森也打了個電話:“他們把鄭泰誠從警局帶出去了。我已經暗中派人盯著他們去哪裏了,他們所有人應該都會在。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一個都不要留。我們就徹底安全了。”
鼎盛合總部內,收了線的成俊森當即下令,叫上鼎盛合的所有人,跟他一起走。
小浴場內,說什麽也不肯走的海藍站在旁邊看這他麵無表情地在身上別滿各種武器裝備,打到手雷小到匕首所有能放裝備的地方都被藏的滿滿當當,擔憂地幫他穿好外套,看著滿臉冷然地拎起裝滿槍支彈藥的黑行李袋,咬緊了嘴唇,把不安跑過來的小黑抱了起來。
從警局飛車回來的珞珈推門而入,正好跟從房間出來的白振赫迎麵碰上。
兩人相視皆是凝重地一點頭,白振赫跟著珞珈一起出去,壓下心裏慌亂的海藍盡量若無其事地揚起天真明豔的笑臉,脆生生地喊住了他——
“大叔,早點回來。晚上還要帶小黑去打疫苗。”
白振赫轉身,鄭重其事地對她點頭,承諾道:“好。”
………………
…………
確認霍思樂已經把鄭泰誠帶出來之後,珞珈才跟他的上級匯報了情況。
跟白振赫一路按著於永義發的地點找過來,珞珈才發現那是棟已經廢棄的空樓,樓層不高,三樓到頂,一路順著樓梯爬上來,偌大的空屋子裏,於永義竟然支起了一桌麻將。
看他們來了,就隨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
白振赫和珞珈坐在於永義兩側的位置,珞珈看了一眼周圍,故作輕鬆,若無其事地說:“三個人怎麽玩兒?叫林熙一起搭把手。”
“說的也對,”於永義不急不慌地點點頭,這會兒倒是一副沉得住氣的樣子,朝後麵招招手,“林熙,你也過來坐。”
林熙僵硬地從柱子後麵走出來,嚇到沒有血色的臉上是藏不住的驚慌恐懼,珞珈一眼就看見她身上纏著的那一圈炸彈,他不由握緊拳頭,林熙卻對他搖搖頭,強笑一下,走到於永義對麵的位置,像個木偶人一樣,僵硬地挨著珞珈坐了下來。
珞珈安慰的拍了拍林熙的手,白振赫冷冷的看著於永義,“我以為你是個講規矩的人。”
“對你們,我還用講什麽規矩麽?”於永義說著,似笑非笑地看了看白振赫,一臉的嘲諷,“老白,我信你才信珞珈,結果你給我的是什麽?”
“嘖,”他在白振赫無可辯駁的愧疚中嗤笑一聲,叼了根煙點著了火,仿佛若無其事,“來,洗牌。”
單調的洗牌聲音在這種場合下也讓人感到心驚。於永義一邊摸牌擺牌,一邊叼著煙含混地感歎,“這地方,以前可沒這麽大,就是個小麻將室,總共放了四五張台子。我跟鄭老大,就是從這開始慢慢做起來的。後來發展的好了,這個樓也要拆了。可我總是舍不得,沒事就回來看看。”
白振赫看了眼自己的牌麵,挪了個地方把那張牌插進去,“我有點兒印象,那時候振然時不時的還會來這兒,我沒少罵他。”
於永義歉然,“振然是個好孩子,可惜了,被我牽連了。”
白振赫冷笑,“你也知道?”
“我當然知道,隻是有些事,你不清楚而已。”於永義說著自嘲地笑笑,“我隻是棋子,哈裏斯是另一個棋子,而鄭老大和振然,都是為了讓我這顆棋子聽話而已——四條。”
珞珈看了眼他打出的牌,“碰。”他一邊說一邊抓牌看了看,又扔了一張,狀若無意地問他:“堂堂的七星社二當家做子,誰這麽大魄力?”
於永義卻不說,“做我們這行的,最重要的是有敬畏之心,要清楚有很多大人物都可以隨時把我們碾碎。如果我不配合,七星社早就被人端了,鄭老大和我都會屍骨無存。”
珞珈看向他,“可現在不一樣了。”
“因為你們中國警察來了,所以就不一樣了?天真。”於永義嘲弄地大笑一聲,他想了想,看著珞珈那個到現在依然吊兒郎當的樣子,覺得很不能理解,“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麽會想到當警察的?”分明他媽從裏到外都像個黑社會。
“被逼的,”說起這個,珞珈也挺無奈的,“我老子是警察,我老子的老子還是警察。我離家出走混了三年,跟幾個朋友做生意做的風生水起,結果忽然有一天就被拎回家了。回去我才知道,我身邊那幾個二貨居然開始吸毒了。我們家老爺子一直盯著我呢,覺得再讓我混下去,沒準哪天就得他們親自抓我了。後來就給我扔進警校,畢業之後哪兒苦讓我去哪兒,說是鍛煉鍛煉品性就放我自己闖,沒想到一練就練了這麽多年,給我練出癮了。我這才明白,上了那倆老狐狸的當了。”
珞珈在身邊,林熙懸著的心就莫名地有了歸處,她不想剛剛那麽害怕了,陪著他們偶爾出幾張牌,不言不語沒什麽存在感,聽見珞珈說這個,卻忍俊不禁地勾起了嘴角,恰巧被珞珈看到了,順手安撫地拍拍她的手背,“放心,雖然管我管的嚴,但我們家還是戀愛自由的。”
這時候於永義扔了顆牌,他話音未落,已經眼疾手快的一把抓了過來,“——胡!”
“……”於永義一時無語,看著他一手抓妞兒一手胡牌,笑罵,“你他媽倒什麽都不耽誤。”
珞珈自豪地把牌麵往外一推,指著自己麵前那副好牌,“清一色一條龍門清,莊點包三家——給錢!”
於永義無可奈何地扔出一疊鈔票,幾個人接著退牌洗牌,於永義把抽完的煙隨手扔了出去,“可惜,如果振赫生在中國,現在也是個好警察。”
“這世界上不分好警察和壞警察,隻有好人和壞人。”珞珈一邊糾正,一邊挑釁地朝白振赫挑挑眉,“他現在是個好人,這就足夠了。”
白振赫看了他一眼,微微地笑起來,於永義摸摸鼻子,有點遺憾,“做好人,也要看運氣,他運氣好,碰到你,碰到海藍。我運氣就差了點,沒的選。”
珞珈不認同地又糾正他,“想想老鄭,想想阿素。”
於永義無奈地苦笑一聲,目光卻盯著自己麵前的那把牌,“就是為了他們,我才沒的選。” 珞珈扔出一張牌,於永義眼睛一亮伸手去抓,“哎!胡了胡了!”
還沒抓著呢,就白振赫給攔住了,“截胡。”
他倆這個態度,於永義簡直都迷了,“不是,你倆今天來有沒有點兒誠意啊?”
白振赫和珞珈都是一笑,白振赫指指牌桌,“沒誠意的話,今天來的就不隻是我們兩個了。”
於永義不滿地接著掏錢又洗牌,打到第三局的時候,白振赫歎了口氣,終於把話挑明了,“收手吧,有什麽事,我們和你一起扛。不要再錯下去了。”
“咱們仨,扛不動啊。”於永義舌頭頂了頂腮幫子,有點陰戾,但更多的是無奈,“老白你估計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背後那位究竟是什麽份量。珞珈還能拍拍屁股回中國,可咱們不行啊。”
“我膽子就那麽小?”珞珈斜他一眼,“再說了,不管多大的人物,他能大的過國家?大的過法律?”
“嘖,”於永義嘲諷他,說了兩句,卻半點含糊都沒有地倏然認真起來,“這就是我說你天真的地方。打牌,我輸得起。玩命,我也輸的起。但是兄弟們的命,我輸不起。鄭老大把我從火坑裏拉出去,對我像親弟弟一樣,我不能拿他的命賭。”
珞珈問他:“就算我把老鄭交給你,你又能怎麽樣?”
“恢複原樣。我還本本分分的當我的棋子為他們做事,他們對我還有幾分顧忌。大家繼續和氣生財,不是很好麽?”
“天真的是你。”珞珈極度不爽地翻了個白眼,“如果他們對你有所顧忌,就不會下手動老鄭了。你還沒看明白麽?成俊森是他們扶持的新對象,你現在已經成了棄子,不除不快。再說,你還要幫他們做事?販毒?殺人?去禍害成千上萬無辜的人?”
“少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於永義煩躁地打斷他,“後麵的事情後麵再說,今天見不到鄭老大,我不會對你們手下留情,大家一起給鄭老大陪葬!”
他說著拿出遙控器按了個什麽按鍵,隻聽“嘀”的一聲輕響,他“啪”地一聲把林熙身上炸彈的遙控器拍在了桌上,“怎麽樣?”
林熙剛恢複點血色的臉唰地又白下來,珞珈和白振赫同時臉色大變,死死的盯著於永義手上的遙控器,珞珈放開拿牌的手,微微舉了舉,朝於永義做了個稍安勿躁的姿勢,“老於,你現在唯一的機會,就是和我們合作,抓出幕後黑手,洗脫鄭老大的罪行。”
於永義冷笑著把牌一推,“那就是沒的談了?可惜了這一副好牌,本來能翻本的。”
林熙身上的計時器在一分一秒地倒數,珞珈頭上的冷汗落了下來,正僵持著,突然敞著的門外傳來鄭泰誠四平八穩的聲音,“能翻本,幹嘛不玩兒?”
四人都是一愣,同時看向門口,鄭泰誠依然是西裝筆挺老成持重的樣子,奕奕然地走進來,走了進來,於永義眼睛都亮了,驚喜地站起來,“老大!”
鄭泰誠對他笑笑,走到林熙身邊,拍了拍林熙,“姑娘,你歇一會兒,我替你。”
林熙點點頭,站起身來。鄭泰誠不悅的看著她身上的炸彈,“還不摘了?”
“誒!”於永義笑的跟個孩子似的,連忙在遙控器上按了停止鍵,上前手忙腳亂的拆下炸彈,扔到一邊,珞珈鬆了口氣,看向林熙,“你先走吧。”
林熙卻搖搖頭,“我們一起走。”
“算了,”於永義擺擺手,不想在揪著他們不放,“大家兄弟一場,既然鄭老大來了,我放過你,你們走吧。”
林熙欣喜的看向珞珈,珞珈卻搖了搖頭,“我不能走。”他的語氣也很堅決,“兄弟歸兄弟,但你犯了罪,我不能裝不知道。”
於永義譏誚,“你要抓我?”
“隻有你才能指證真正的幕後主使。”
於永義驟然暴起拔槍直指珞珈,“我給過你機會,你不走就別怪我了。如果不是你出賣我們,事情根本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珞珈卻穩穩地坐在椅子上述,“如果你不犯罪,我又怎麽會來。”
“……說的對。”無法反駁的於永義神經質地笑起來,語氣幽冷幽冷的,“你是官,我是匪,天經地義,不死不休。”
鄭泰誠敲了敲桌子,陰著臉看向於永義,“你當我不在?”
於永義還以為鄭泰誠不知道珞珈是個什麽貨色,憤怒地指著珞珈,“老大,他是中國來的臥底,我們都是被他害成這樣的!”
“臥底啊……”鄭泰誠玩味兒地拚著這兩個字,片刻後,把手裏的牌隨手扔在桌上,他靠在單薄的椅背上,抬頭輕描淡寫地掃了於永義一眼,“臥底,就都該死麽?”
不該死難道還要放他們活著給警察交證據嗎?!於永義擰著眉毛理直氣壯,“按照祖宗家法,叛我兄弟者,三刀六洞!”
“好,好個祖宗家法。”鄭泰誠原本不以為意的目光慢慢眨也不眨地鎖在了他臉上,不放過於永義臉上的任何一點情緒,也強迫於永義必須看清他此刻冷定、悲涼又篤信神色,“那我問你,是不是我是臥底,你也要殺我?”
於永義愣住,“大哥,你說什麽呢?”
鄭泰誠起身,摁下了於永義的槍,“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