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南景來之前,便聽說,白顏卿已經不吃不喝多日了。當他跨入屋內,看到穿戴齊整,正安安靜靜地吃著飯的白顏卿,他眼中閃過微微的詫異。

“景哥哥?”

看到眼前行色匆匆的少年,白顏卿的眼中略過驚喜。

“你怎麽瘦成這樣了?”

紀南景望著眼前,瘦的都快脫了相的白顏卿,滿心滿眼的,都是心疼。

白顏卿勉強揚起唇角,朝紀南景慘然一笑。那笑,看的紀南景心都要碎了!

明明先前,還是活蹦亂跳的白顏卿,如今卻變成這副模樣,叫紀南景這個當哥哥的,怎麽忍心?

“大皇子!這就是你說的,會好好愛護我妹妹?”

紀南景撇過頭去,看到坐在一旁的雲祺,當下便氣的要揍他!就在他的拳頭揮過去之時,雲祺靈活地躲到了白顏卿身後去。

“娘子!”

委委屈屈的男聲,瞬間激起了,白顏卿一絲的保護欲。

“景哥哥!不怨他!是我自己想不開!”

白顏卿急忙開口,她也不想因為自己,讓紀南景和紀家,背負一個毆打皇子的罪名!

紀南景適時的收手,他也不是真的想要打雲祺的。隻是一腔的怒火,無處發泄罷了!

來之前,紀南景早就知道了,白顏卿是因何而病。

“明兒,我便讓人,給你送些補品來!瞧你這小臉兒瘦的!一兩肉都沒有了!”

紀南景抬手,捏了捏白顏卿的臉蛋兒,眼中都是難以掩飾的心疼!

白顏卿不像往日一般躲閃,隻任由紀南景捏著雙頰。最後,還是雲祺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製止了紀南景的魔爪!

紀南景順勢坐下,看著眼前形同木偶一般,神色恍然的白顏卿,紀南景心如刀割。

白顏卿低垂下腦袋,麵無表情地,夾起麵前菜碟裏頭的菜。不緊不慢地送入口中,一筷、兩筷、三筷……像不知疲倦、不知飽腹的木偶一般。

“行了!別吃了!”

紀南景看著這樣的白顏卿,既心酸,又心疼,又無奈……他奪下白顏卿手中的筷子,狠狠兒地摔到地上!

一屋子的人,都被紀南景的舉動嚇到了!隻有白顏卿,依舊一動不動地坐著,仿佛靈魂被抽空了似的!

“跟我走!”

紀南景扯著白顏卿的手腕,就把她往外拉。

白顏卿本就瘦弱的,宛若一陣風兒,便能將她吹倒一般!紀南景這一拉,直接將白顏卿給拉離了凳子!白顏卿一時不察,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可這會子,紀南景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他不管不顧的,扯著白顏卿就往外走!任憑屋內的墨染和元藜,急的直跳腳,紀南景都沒有手下留情!

“主子!這樣下去,要出事兒的!”

元藜著急地回頭,喚雲祺道。

雲祺依舊從容地坐著,對眼前的一切,視若無睹一般。直到,聽到元藜著急地叫喚聲,雲祺才仿佛回過神兒一般!

雲祺抬眸,望向院門口,那裏,早已經沒有了紀南景和白顏卿的身影。

“無事!也許……紀南景有他的法子!”

雲祺的麵色,絲毫不慌。

一時間,元藜竟不知道是該相信雲祺,還是該相信紀南景!

……

紀南景拉著白顏卿,一路跑到了小樹林裏。那裏……還殘留著幾日前的打鬥痕跡!

林子裏的落葉上,還殘留著,點點早已幹枯的血跡。一地的枯枝,被踩的四分五裂。那密密麻麻的腳印,雖然,有些早已經被落葉覆蓋,但是依舊能看的出來,深淺不一又淩亂不堪。

樹幹上,或淩亂的刀劍劃痕,或削的齊整的口子,無一不透露出,這裏,曾經發生過一場惡鬥!

不遠處的地麵上,還丟著三三兩兩的火把。火把早就被露水浸濕熄滅,又或許……是被人的血澆滅!

踩著一地的枯葉,白顏卿深一腳,淺一腳的,在林子裏到處走著。耳畔除了“沙沙”的落葉聲,便隻剩下,草從裏偶爾傳來的幾聲蟲鳴。

“看到了嗎?這裏除了血腥,再無其他!若她再回來,她還要冒著這樣的危險!”

紀南景這次,沒有吼白顏卿,反而是冷冷靜靜地對她說道。

滿地的狼藉,無一不在提醒著白顏卿,那些人為了找到采星,犧牲了多少人的性命。

“深秋了,鳥兒們,都遷徙去南方過冬了。這林子裏,隻剩下些,不畏嚴寒的麻雀兒。”

白顏卿抬頭,望著頭頂的枯枝,喃喃自語著。

紀南景愣住了,很顯然,他不知道白顏卿為何,會突然,說出這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景哥哥,你說,那些人,為什麽會突然找到采星?”

這麽多年了,采星待在白家,一直安然無恙。為何突然間,那些人,就找到了她。

忽然間,白顏卿又像是猛然想起什麽來,她拔腿就跑。嚇得紀南景,也忙不迭地抬腳跟了上去!生怕她想不開!

越過道道田坎,白顏卿氣喘籲籲地,跑到了華大夫的藥廬。

院門緊鎖,那高高的煙囪,也沒再冒出炊煙來!

白顏卿站在風中,隻稍稍思考了片刻,而後,便讓隨之跟來的紀南景,去踹開那院門!

紀南景雖不齒這種小人行徑,但見白顏卿認真的模樣,他也不好推拒,隻得抬腳,朝那破舊的院門,狠狠踹去!

“砰”的一聲巨響,那破舊的院門,轟然倒地。

白顏卿就拔腿往裏跑去。

依舊是那個熟悉的院子,院裏的藥架上,還曬著草藥。屋子的門,也是半掩著,仿佛這個院子裏的人,也才剛剛出門不久。一切和往常,並無二樣!

白顏卿抬腳,朝屋內走去,屋裏的方桌上,還擺放著茶具,桌子上的茶杯裏頭,還有水。摸一下,早已冰涼透。

白顏卿伸指,輕輕撫過桌麵,上麵一層薄薄的灰塵,透露出屋子的主人,已經離去好些日子了。

“零榆素來,最愛幹淨了。他是不會讓桌子上,沾滿灰塵的。”

白顏卿情緒又有些低落了,明明答案已經呼之欲出,可她,偏偏不信。

“零榆和華老頭兒,那麽喜歡采星,他們肯定,不會是想要傷害采星的人。”

白顏卿繼續喃喃自語著。

白顏卿走出屋子,朝後院走去,地裏的瓜果蔬菜,都有些蔫兒了,想來,是好些日子不曾澆過水了!

“他們,應該不是告密的人,若真是他們,那這麽多年,他們為何一直守著你們?”

此刻,紀南景難得聰明了一回。他理性的分析,倒是,稍稍緩解了白顏卿心頭的難受。

那……到底是誰呢?到底是誰,泄露了采星的行蹤?又是誰,暴露了采星的身份?

回想起方才樹林裏的情形,白顏卿悠悠開口問:“同那些刺客打鬥的,是誰的人?你的?殿下的?還是……皇上的?”

“不出意外的話,是皇帝的人。我才不會讓我的人,白白折在這種小事兒上呢!皇帝的人多,讓他的人送幾個,沒多大損失!”

紀南景洋洋得意道,絲毫反正過來,他自己無意間暴露了什麽。

“等等!你怎麽知道……”

紀南景得意不過小一會兒,便也反應過來了!他詫異地望著白顏卿,眼中滿是不可思議!

白顏卿回頭,淺淺一笑,並未替紀南景答疑解惑。她憔悴的麵容,絲毫不曾遮蓋住,她眼中的睿智。

……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雲祺等的,都有些發燥了,才看到不遠處,不緊不慢往回走的白顏卿和紀南景。

白顏卿瘦削的身形,在風中,顯得異常的脆弱,仿佛風再大些,便能將她吹跑似的!

“娘子!”

雲祺快步跑了過去,將墨染遞過來的披風,順手給白顏卿披上。

見白顏卿神色恢複如常,雲祺的心,也才稍稍放下了。

“景哥哥今兒,留下用午飯吧!”

紀南景大老遠的跑過來,也不容易,白顏卿想著,也不能讓他跑空了。

“午飯就不必了,看到你如今身子好些了,我也能回家了!要不然,家裏那兩個老頭兒,不會放過我的!”

紀南景瞥了一眼白顏卿,見她神色無異,他也放心了。

白顏卿也未開口挽留紀南景,任由他翻身越上馬背,策馬而去。

盯著紀南景漸漸消失不見的背影,白顏卿這才抬腳,轉身回屋。

“小姐……您沒事兒吧?”

墨染小心翼翼地問道。

白顏卿像是沒聽到一般,自顧自地朝屋裏走去。

“白姑娘就是性子冷了些,她人……其實很好的!”

元藜見白顏卿不搭理墨染,怕墨染尷尬,遂趕忙開口,替白顏卿辯解道。

“我知道。”

墨染抬頭,朝元藜甜甜的一笑,那歡快的模樣,仿佛情緒,一點兒也未受到影響!

墨染的笑,讓元藜又想起了采星。以前,采星也是這樣的性子,從來不會,被白顏卿的冷眼相待嚇退過。

“墨染。”

白顏卿的聲音自屋內傳來。

墨染聞言,趕忙抬腳往屋裏跑去。留下一臉茫然的元藜,在院中想念采星。

元藜是識得墨染的,跟在雲祺身邊的人,元藜多多少少都打過照麵。隻不過,元藜總覺得,現在的墨染,和從前的墨染,似乎有哪裏是不一樣的。可到底是哪裏不一樣,元藜也說不出個差別來!

“墨染,我想吃涼拌黃瓜,你中午拌些來。”

白顏卿頭都未抬,淡淡開口道。

“是,小姐!奴婢這就去!”

見白顏卿氣色恢複了些,墨染也是高興的。她連忙點頭應下,而後就跑出去了。

雲祺見白顏卿總算肯主動開口,要求吃東西了,心中也是歡喜的很。可隨之而來的,還有淡淡的失落!雲祺費勁心機,都勸不動白顏卿,紀南景一來,就勸得了白顏卿吃飯!不僅如此,白顏卿看著,似乎也恢複了往日的生氣!

自己的娘子,偏偏聽旁人的勸!一想到這些,雲祺心中,就有些說不出難受。

“殿下!”

“嗯?”

“謝謝您!”

白顏卿突然開口,將雲祺嚇了一跳。他愣愣地看著白顏卿,好久都不曾反應過來!

她……說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