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歲末,此大漢朝不但有全國上計之隆重要事,更有太學一年一度的射策考課。作為太學諸生的柏盛,自然也不例外,參加了歲課的射策考試。
結果出來後,自負才學的柏盛沒能躋身甲科四十人的行列之中,但卻也因禍得福——此話乃二夫人宋氏之語,柏盛得中乙科,成為了太子舍人。
漢家故事:歲課甲科四十人為郎中,乙科二十人為太子舍人,丙科四十人補文學掌故。
便是這太子舍人身份,令柏盛隨侍在了皇太子殿下身邊,參加了正旦大朝會,卻也因此在那麽莊嚴隆重的大朝會上,出了糗!
按說這太子舍人一職,可是個人人羨慕的好差事。
就職位的穩固牢靠程度而言,這太子舍人相當於後世的鐵飯碗。
漢家故事:東宮官屬隨例遷也。
太子舍人雖秩比郎中,官秩隻有區區二百石,但也是東宮屬官。隨著太子的登基,太子舍人一職可例行遷為郎官。況且無論有無太子,太子舍人一職總要設置。
注意,是無論有無太子,太子舍人一職總要設置。
這好就處顯而易見了。試想,世上能有哪個職位連伺候的主子都沒有,就先有了職司?且那職司總是擺在那兒,令人一成不變的永享優渥?
此大漢朝太子舍人一職,當真可謂是永遠的鐵飯碗,不變的公務員!
且隨著皇太子的榮登大寶,太子舍人的地位也會逐級升遷。若運作好的話,前途自然未可限量。
這便是二夫人宋氏自以為的因禍得福。
須知,平陽侯柏堯起初歲課射策時,便是以禮經甲科第一名的身份傲視整個太學諸生的。而柏盛卻連四十人的大榜都未搭上,不前不後,隻位列乙科二十人之中。相較於柏盛的自負,才學顯見比柏堯差了一個層次。
但就是這乙科,除仕為太子舍人,卻令柏盛得以近身隨侍在皇太子殿下身邊。
這又不能不令人豔羨不已了。
加之又有柏皇後和太子殿下的關係,親近程度自非他人可比,落在旁人眼裏,那叫一個羨慕嫉妒恨!
新晉太子舍人柏盛,便是在這樣的目光下,跟隨皇太子姬祜,步入了氣勢恢宏、周旋萬人的德陽大殿。
卻在見到北宜春侯時,亂了陣腳。
太學諸生曹班,因尚主舞陽公主,已被孝承帝恩封為了北宜春侯。
之前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太學諸生,眼下卻搖身一變,成了食邑五千戶的列侯!
並且因循漢家故事,位視上卿!
漢家故事:大縣侯位視三公,小縣侯位視上卿,鄉亭侯視中二千石。
北宜春侯曹班便屬於位視上卿的列侯。
位視上卿的列侯,豈不與祖父西平侯一個樣兒?
如此一來,柏盛能不心潮起伏麽?
尤為關鍵的是,這北宜春竟然還隸屬於汝南郡!
柏盛看向曹班的眼神就愈發的陰騭,腳步也就情不自禁地移向了北宜春侯,出言譏誚道:“果然是人靠衣裝馬靠鞍呐!曹諸生這一身的玄端朝服,當真烘托身份呢!”
在人才濟濟的太學裏,曹班是屬於扔到人堆裏就瞧不見的主兒,柏盛如此說,是譏諷曹班太過普通。
但他顯然忘了最為重要的一點,此曹班非彼曹班,已然封侯賜爵的曹班,可不是先前那個太學諸生,任由人指名道姓地高叫著曹諸生。
不過曹班倒沒有與柏盛一般見識,隻牽了牽嘴角,叉手向柏盛揖了揖。
周遭等待皇上駕臨、彼此作揖寒暄的一眾百官們,此時就有人側目,向這邊看了過來。
見新晉北宜春侯禮節友讓,皆暗暗點頭。
曹班的如此禮讓卻沒能令柏盛滿意,反倒令柏盛以為曹班一如之前般,無能退讓。當即又踏上一步,伸手替曹班整了整衣領,“這玄端朝服好是好,隻這三重衣領卻反襯出人的脖子恁地粗短。”說著話,柏盛又有意無意地挺了挺胸,揚了揚修長好看的脖頸。
柏盛如此明目張膽地羞辱曹班,無非是仗著自己乃宗家外戚,背後有強大靠山柏皇後與皇太子為其撐腰,是以,說起話來,頗為肆無忌憚。
這可是百官朝賀的正旦大朝會,曹班的祖父,當朝三公之一的司空曹範,也在德陽殿現場。
可柏盛顯然被嫉妒蒙蔽了雙眼,竟然連不遠處、正與太尉荀方、司徒袁奉閑聊的司空曹範也未放在眼裏,繼續譏諷曹班。
曹班依舊沒有說什麽,隻是縮了縮脖子,有些呆萌地笑了笑。
當然了,呆萌一詞,是玉洛根據榮鏑的描述自己加上去的,因為此
際尚未有這新穎詞匯。
曹班的一味隱讓沒能令柏盛退步放棄,卻激起了柏盛的再次出言不遜:“喲,曹諸生這是要往哪裏退縮?難不成要退向北宮去?”
這話說的,就有些意思了,立時引起周遭百官的紛紛側目。
要知道,北宮雖也有朝政議事的殿宇,但主要還是天子以及後宮貴人們的寢宮之所。北宜春侯曹班再是被聖眷恩寵,尚主了舞陽公主,也不是隨便可以進出北宮的。
柏盛如此說曹班,顯見居心不良。
到了此時,麵對咄咄逼人的柏盛,曹班依舊沒有言語,不過臉色卻黑得嚇人。
就有那看不過眼的,三兩交頭接耳起來。卻也無人仗義執言,為曹班出頭。
因為柏盛背後的太子殿下,可正冷著一張臉色,陰沉地看著自己這位新晉的太子舍人。
無人敢出頭可不等於無人出頭,這不,五皇子姬衎就挺身而出,走至柏盛跟前,伸手給柏盛亦理了理衣領,笑言:“喲,太子舍人這身衣裝三重衣領卻是好啊,不但襯托出舍人的白皙修長,還反襯出舍人的鶴立雞群!”
之後,五皇子又假意矮了矮身子,圍著柏盛繞了一圈,以示柏盛的高大魁偉,突顯其“鶴立雞群”。
這下,連傻子都看出來了,五皇子這是在反擊太子舍人!
於此莊嚴恢宏的南宮正殿德陽殿內,你一個官秩二百石、不入流的小小太子舍人,便妄想著“鶴立雞群”,那寶座上的皇上,又將置於何地?!
一時之間,大殿內的文武百官,皆神色各異地看向了柏盛。
柏盛再是失了心,也反應過來——自己目下的處境:尷尬又危險!
尷尬,那是往輕裏說,那是他自我安慰;險境才是他目下的真實處境,才是他急需擺脫的境況。
柏盛倒也見機得快,當即便跪倒在地,給五皇子施禮:“五殿下可是折煞小人了!小人豈有此意?”說罷,連連稽首謝罪。
姬衎倒也沒有鬧僵的意思,當即伸手虛扶了下,使柏盛起身。
柏盛知趣,就要起身。
不想,卻腳下一滑,撲通一聲,跪倒在了曹班腳下!
跪倒之際,又好巧不巧的以額觸地,咚的一聲響,成就了給曹班稽首賠罪之標準姿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