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融很多時候製定的國策,對於老百姓來說幾乎算得上橫征暴斂了,新黨官員平日裏稱呼他,有了一個老扒皮的稱呼。
陝王聽說宇文融過來了,神情嚴峻了很多:“小汴京征收糧稅很重要,你可想好怎麽收取足額的糧食了。”
辛稼軒拿出來了一本賬本,胸有成竹的說道:“我前些天給父親寫了一封書信,希望父親派人送來小汴京曆年來的漕糧賬冊。有了這本附冊,就可以清楚的知道小汴京每戶人家繳納了多少糧稅,到時候憑借漕糧賬冊可以收繳上來足夠的糧稅了。”
陝王看著自信滿滿的辛稼軒,知道自己這一次來對了,或者說是來晚了。
應該早些來到小汴京,距離征收糧稅沒有幾天了,已經來不及派人去清查賬冊了。
陝王這一趟過來,身邊的幾名幕僚師爺全都帶了過來,為的就是把握住永熙皇帝重新啟用二王八司馬的機會。
劉晏走了過去,接過來辛稼軒手裏的漕糧賬冊,隻是翻看了幾眼又還了回去。
劉晏臉上沒有任何的神情,沒有說出漕糧賬冊的可行,或是不可行。
辛稼軒卻看得出來,劉晏顯然不認可通過漕糧賬冊征收糧稅的辦法。
辛稼軒知道劉晏一直以來勤勤懇懇的掌管著陝王的各種錢糧來往,相當於他身邊的趙慶,不會平白無故的刁難他。
劉晏做事比較務實,從來不會故弄玄虛。
這麽看來,依靠漕糧賬冊征收糧稅,多半是不可行了。
這就讓辛稼軒感到奇怪了:“劉先生的意思是……難道說通過漕糧賬冊還不能征收足夠的糧稅?”
劉晏直接點名了漕糧賬冊的問題所在:“這是去年征收的漕糧份額,在這一年的時間裏,難道各戶人家的土地就沒有變化了?”
辛稼軒依舊是對於征收足額的糧稅,保持著信心:“本官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各戶人家的田地發生了更替,小汴京的田地總數卻不變,可以征收足額的糧稅。”
劉晏聽到辛稼軒滿懷自信的話,看了一眼旁邊的趙慶,意思是趙慶作為錢糧師爺,怎麽沒與辛稼軒說清楚情況。
劉晏直接挑明了:“這話雖然不錯,小汴京土地的數量不會發生變化,你別忘了一件事。本朝的讀書人隻要考中了舉人就會獲得優免,這也就造成了一項弊政,大姓望族家裏擁有舉人和進士功名的子弟很多,有了足夠的優免份額,不用繳納糧稅了。糧稅隻有老百姓繳納,很多老百姓為了逃避糧稅,往往會出現了投獻。”
投獻?
辛稼軒過去是京城裏的權貴子弟,喜歡去的地方還是邊關沙場,沒有在地方做過一任知縣,不清楚地方治理帶來的問題。
辛稼軒還是頭一次聽說投獻兩個字,帶著困惑的神情,看向了旁邊的趙慶。
陝王也在觀察著趙慶,別說是辛稼軒了,很多地方知縣都不知道投獻的弊政。
趙慶注意到了陝王的視線,知道是自己展露才學的時候,立即說起了投獻。
趙慶深思熟慮過後說道:“投獻是說老百姓帶著自己的土地,掛在舉人進士的名下,每年給舉人進士繳納一定的糧食,躲避朝廷的糧稅。”
辛稼軒不明白了:“投獻有什麽好處?朝廷每年規定的糧稅本來就不高,何必把糧稅交給了舉人和進士,不交給朝廷。”
趙慶歎了一口氣說道:“東翁這一次抓走了很多包戶,應該知道官差和包戶收取糧稅的時候,存在嚴重的加派。朝廷每年征收的糧稅確實不高,糧稅終究隻是小數,另外還有各種攤派、加派,除了正額以外,還有各種加征的糧食。”
辛稼軒聽到這裏,心裏有數了:“按照劉先生的意思,今年征收的糧稅隻會比往年更少。”
劉晏點了點頭說道:“官府依靠包戶來征收糧稅,明知道包戶存在貪贓枉法的行為,還是默認了包戶從老百姓身上搜刮一些銀子,原因就在這裏。官府隻要給包戶定下了糧食數額,包戶對於土地情況的了如指掌,每年都能準時征收足夠的糧稅。你現在把所有的包戶殺了,沒有人清楚相應的真實情況了,肯定會出現大量的投獻。”
劉晏說到這裏,不免也感到了頭疼:“如果隻是普通的投獻,也就罷了。大姓望族同樣是會趁著這個機會,大肆的兼並土地,這麽一來後果就極其嚴重了,很有可能造成叛亂。”
辛稼軒握著手裏的漕糧賬冊,沒有了剛才的自信,臉色發白了。
辛稼軒思索著劉晏剛才說的那番話,知道了地方治理的錯綜複雜,單單是一個漕糧的征收就涉及到了方方麵麵的問題。
辛稼軒越想,越是感覺後怕,多虧劉晏提前點明了這個問題。
辛稼軒問道:“劉先生說出了投獻的問題,應該早就有了解決的辦法。”
劉晏沒能想到辛稼軒反問了一句,想要讓他給出一個良策,解決投獻的問題。
劉晏說道:“我可不是你身邊的錢糧師爺,也沒拿過你的幕銀,有良策也不會說出來。”
劉晏看到辛稼軒欲言又止,好像是要說出給幕銀。
劉晏再次說道:“如果有辦法解決投獻的問題,哪裏還用得著等到今天,早就給陝王獻上計策了。你就算是拿出一筆幕銀,依舊是說不出什麽解決的良策。”
辛稼軒愕然了:“難不成本官殺了那些橫征暴斂的包戶,還殺錯了?”
劉晏不知道怎麽回答辛稼軒,隻能說道:“任何一種規矩可以長久的存在,都有存在的道理。你一心為了朝廷和百姓,殺了包戶倒是沒錯,隻是現在需要解決征收糧稅的難題了。要說辦法……隻有一個辦法,重新丈量土地,查清楚大姓望族到底擁有多少土地,畢竟再是優免,也是有一定數量,超出優免的部分可以上門收取糧稅了。”
劉晏說到這裏,難得出現了笑容,不過是無奈的笑了:“厘清田畝這件事比起征收糧稅還難,天子曾經不止一次想要查清楚地方的土地數量,每一次都是雷聲大有點小,最終不了了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