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呢?”

 當父親那溫和中略帶疑惑的聲音響起時,呂篆身子一抖,繼而神經緊繃,在這一刻,他的呼吸都好似快要停止。

 “先生,先生他……他……”

 呂篆唇齒打顫,他甚至都不敢去直視父親的眼睛。在此之前,他設想過無數次的畫麵,包括父親盛怒的模樣,但現在,他卻連告訴父親的勇氣都沒有。

 “嗨,瞧我這記性,我忘了先生正閉關呢!”

 呂布陡然一拍腦勺,自個兒先反應了過來。

 在上一次的書信中,先生說年底閉關,要到驚蟄才會出關。

 這會兒才雨水節氣,距驚蟄還足足有一個月的時間。

 先生不在這裏,再也合情不過。

 “篆兒,為父不在長安的這幾年裏,關中地區大小事務井井有條,你做的很好,為父很是欣慰……”

 來到呂篆麵前,呂布將手搭在兒子肩頭,寄予厚望的眼神裏,絲毫不掩飾對兒子的褒揚。

 聽得父親表揚,呂篆眼眶泛紅,心裏有一股說不出的心酸。努力了這麽久,終於得到了父親的認可。

 這些年所有的委屈,也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

 他心中感動無比,也不想再繼續隱瞞下去,他要告訴父親真相,哪怕會因此被父親憎恨。

 “父親,其實……”

 呂篆一咬牙,決定全盤托出。

 然則呂布卻擺了擺手,打斷了兒子後麵的話語。

 “好了,今天是個值得高興的日子。其他事情,你不必多說,這些事情,以後我們父子有的是時間談心。為父知道,這些年,我對你,是太過嚴苛了些……”

 “不是的父親,是孩兒……”

 “為父知道的。”

 呂布溫柔的笑著,伸出手去,替兒子抹去眼角溢出的淚水。

 “我呂家男兒,即使天塌下來,也從沒有流淚一說。”

 呂布向兒子教導著自己這輩子的人生格言。

 不久,有官員前來請示,何時從渭橋啟程,朝長安進發。

 畢竟渭橋不是長安,距離真正的長安城仍有十裏路程。

 呂布此刻心情大好,也不急著回城,大手一揮,暢快發下命令。

 今晚,孤要在這渭水河畔,與三軍將士不醉不歸!

 …………

 是夜,渭水河畔。

 還未走近,便先聽得歡聲笑語入耳。

 從天上向下俯瞰,渭水一帶,燃起的篝火無數,燈火通明,照亮整片星空。

 空氣中,酒肉之氣飄**,無數的漢家兒郎聚在一起,勾肩摟背,喝酒吃肉,大聲的說笑談天。

 “不是跟你們吹,我跟著大將軍那會兒,你們還不知道在哪兒喝奶呢!”

 “咄!當年我也是參加過平亂西涼的,若非是運氣不好,早就進了狼騎營了!狼騎營你們知道吧?大王麾下最強騎兵,他們稱二,沒人敢稱一。”

 此話一出,頓時引起周圍許多新兵的注目。

 “鄧老七,你是覺著咱們衝騎營差了是吧?”一名軍官模樣的男人虎著張臉。

 漢子見狀,立馬改口,嘿嘿笑著:“那哪能呢?狼騎營雖然牛,但衝騎營才是我鄧老七的窩!誰不知道,衝騎營當年,也是大將軍親自帶隊,算是諸營之中的老大哥了。”

 將士們盡興,呂布這邊也同樣高興,麾下諸將亦是滿臉通紅。

 遙想當初,幾十人相隨,如今,振臂一呼,便有百萬甲士。

 呂布胸中豪氣萬千。

 他舉起酒盞,走到前方。

 “孤有一言,請諸位相聽。”

 渾厚的聲音傳遍渭水河畔。

 一些打鬧嬉戲的將士頓時停下,稍稍醉酒的亦是從地麵爬起,目光投往呂布所在方向,神色肅穆充滿尊敬。

 各營地的軍侯豎起食指,比出噤聲的手勢。

 “噓,都給老子安靜,聽大王講話!”

 原先沸騰喧囂的場地,不過霎時,便沉寂如水,耳畔能夠聽到的,隻有偶爾吹拂過的呼呼風聲。

 數不清的目光投來,呂布也不覺壓力,趁著微醺的酒意,緩緩道來。

 “孤本愚陋之人,少為百夫長,混跡於邊塞行伍。本想驅逐蠻胡之後,於鄉野春耕秋收,作一農夫,以此避世。

 不想,蛾賊暴起,以致天下大亂。

 朝廷也因之任我為將,自此,開始征討四方賊寇。”

 述說完前半生平,呂布將酒盞裏的酒一飲而盡,大手向旁邊一展,豪邁喊道:“取戟來!”

 很快,便有兩名親兵抬著方天畫戟來到呂布麵前。

 呂布見狀,將酒盞交由旁人,輕舒臂膀,雙手抓握戟杆,將方天畫戟橫在胸前。

 “孤握此戟,驅鮮卑,破蛾賊;東討幽州,西平涼羌;破天下諸侯於虎牢關前,救天子陛下於洛陽危難;此後,孤率軍東出,敗袁術於濟水、破曹操於兗州、諸侯聯軍亦難擋孤之鋒芒……”

 伴隨著呂布的豪邁,一幅幅躍馬揚鞭,與敵軍作戰,攻無不克的畫麵,浮現在眾人眼前,心中亦是無不熱血澎湃。

 “自起兵以來,平群雄,滅賊亂。深入塞北,直抵遼東,縱橫天下,所向披靡。”

 “此生,不負大丈夫之誌也!”

 掌中畫戟重重跺在地麵,發出“咚”的悶響,呂布迎著河畔清風而立,單手叉腰,肩後錦袍隨風微擺,整個人的氣勢可謂霸氣外露,眼神中充滿磅礴之氣,睥睨天下。

 大王威武!

 大王威武!

 受呂布的豪氣所染,原本安靜的將士們頓時大吼起來,眼神狂熱,聲浪一浪高過一浪。連逄紀、辛評這些文官也都跟著歇斯底裏的呐喊,無不熱血沸騰。

 呂家兩兄弟就在後方不遠,看著前方那道比山還要挺拔的身影,兩兄弟眼中滿是崇拜的光芒。

 尤其是桀驁不馴的呂驍,他從沒服過人,唯獨對老爹,是打心眼兒裏覺得厲害。

 此時此刻,皓月當空,江波**漾。

 呂布單手撐著畫戟,叉腰的右手又從旁取過一盞美酒,此番他敬向所有三軍將士,聲音洪亮,如同撞鍾:“如今,孤終於**平天下,威加四海,人臣之位已到極點,當與諸公共享盛世,以樂太平!若無諸公效力,則天下難平。孤在此,敬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