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欺人太甚!”

 未央宮,寧德殿裏,天子怒吼低哮,瓷器玉碗摔在地麵,發出哢嚓哢嚓的不斷聲響。

 “好你個呂布!朕賜給你錦袍,不穿倒也罷了,居然還縱容手下爭搶,更是將朕賜予的錦袍撕爛成數塊,你這分明是存心與朕叫板!”

 發泄完一通的劉協麵色陰鷙,氣息急劇的喘著粗息。

 或許在那些隻曉得打仗的將軍眼裏,這件錦袍,

 不過隻是一件看起來稍稍值錢些的袍子罷了。

 可在劉協眼中,這就是天子的象征。

 天子所賜禦物,從來都沒人敢拿來逗樂玩笑,呂布此舉,是根本沒有將他這個大漢天子放在眼中!

 “韓宣。”

 劉協低低喊了一聲。

 每當他發泄怒火的時候,整個殿裏,宮女近侍全部屏退,隻留韓宣相陪。

 這個陪伴了劉協近二十年的宦官,是他最為信任的心腹,也是他手裏緊握的最後一張底牌。

 中年宦官如幽靈般迎上前來,喊了聲‘陛下’。

 劉協抬起眼皮,之前的憤怒之色,好似在此刻煙消雲散,但語氣裏卻多了幾分狠色:“天下已定,呂布已經沒有作用了,朕要除掉這個國之大賊!”

 天子要殺呂布,尤其是從劉協口中親自說出,恐怕換做其他任何一個人在場,都會震驚萬分。但韓宣臉上並無驚詫,仿佛早就料到。

 “這些年,朕叫你訓練的死士如何了?”

 劉協再度將聲音壓低,盡管近幾年幽居皇宮,但他從沒想過坐以待斃,悄摸的命令韓宣,在暗地裏發展自己的武裝勢力。

 好在韓宣也同樣不負所望,避開了校事署的眼線,私下募集了大量的軍事力量。

 “回陛下,已有兩千精銳死士,隨時都能聽陛下差遣。”

 兩千人,不少了!

 劉協點頭,道了聲‘很好’。

 眼下,呂布麾下的將領、兵馬,俱是駐在長安城外,就連宮中禁衛、城中兵馬,也盡為呂布心腹所掌。

 稍有妄動,走露半點風聲,可能他這個皇帝就做到頭了。

 “還有半月,便是上巳節了。那日,朕會邀呂布入宮赴宴,在此期間,朕不管你用什麽辦法,都得將南門守衛換成咱們的人。然後埋伏甬道上方,看朕手勢,將其射殺。屆時,呂布縱使有通天之能,也休想活著從甬道離開!”

 劉協說出自己籌謀已久的計劃,當說到殺死呂布之時,臉上狠戾之色大漲。

 等到殺死了呂布,便趁機收攏軍隊,將他的黨羽,一網打盡!

 屆時,大漢萬裏江山,將終歸朕手!

 想到這裏,劉協心跳更是加快了不少。

 機會隻有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韓宣,你記住。此事若成,你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但此事若敗,你與朕都將身首異處!所以,隻能朕知,你知,你……明白嗎?”

 劉協目光死死盯著近前的中年宦官,將包括性命在內的所有,全都托付於他的身上。

 韓宣如何不知此番重任,在劉協說完之後,就直直跪了下去,重重磕頭,聲音裏篤定十足:“請陛下放心,奴下明白!”

 …………

 月至高空,渭水河畔高漲的氣氛漸漸冷清下來,燃燒的篝火也因柴禾不繼而滅去大半。

 稍有意識的將士開始陸陸續續回營,高順則指揮著麾下,有條不紊,將那些酩酊大醉的將領或是士卒,攙回各自的營帳歇息。

 夜深霧寒,空氣中濕氣很重,倘若放任不管,任由將士們席地而睡,明早起來,估計很多人就該患上風寒了。

 將士們三三兩兩回營,原先喧鬧擁擠的原野,漸漸變得空曠。

 “主公,該回營了。”

 高順來到呂布近前,輕輕拍著趴在桌麵熟睡的呂布。

 稍許,呂布眼眸微睜,待他看清高順一臉關切的時候,才在座位上直起身子,雙臂張開,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後打了個大嗬欠,用手拍了拍張大的嘴巴。

 今晚著實盡興,酒都不知下肚了多少。

 高順來扶,呂布擺了擺手,從位置起身:“營帳就不去了,我準備回府,薇娘估計還在府裏等著我呢!”

 雖然走起路來還有些搖搖晃晃,但腦海裏的酒意已經醒去大半。

 不遠處,得知呂布要回長安,逄紀趕緊推了推呂驍:“二公子,二公子,快醒醒……”

 呂驍睜開眼,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

 睡得正香,被人叫醒,有起床氣的呂驍很是不爽,要換了以前的脾氣,他早就揍了逄紀一通。

 但好在他這幾年開了靈智,也知道這位逄從事乃是父親帳下重要謀士,所以也按下了想要扁人的衝動。

 “叫我幹嘛?”呂驍很沒好氣的問上一句。

 “大王準備回城長安,你可以藉此同歸。大公子已經睡熟,機會難得啊!”

 逄紀低聲獻策,一對渾濁的眸子裏精光閃爍。

 他之所以願意替呂驍出主意,乃是因為逄紀私下聽呂布在談論小兒子時,說過這樣一句:此兒最似吾也!

 如今,呂驍再不是當年的憨傻兒,又有破鮮卑、匈奴之功,深得軍中將士認同,戰功顯赫,加上呂布喜愛,將來極有可能會繼承呂布的位置。

 所以呢,逄紀就想在其他謀士倒向呂驍之前,先行一步。

 “逄從事,謝了!”

 呂驍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逄紀肯提醒自個兒,這份情誼他記在心上。

 逄紀微露笑意,什麽也沒再說。

 有這一聲謝,就說明自己的功夫沒有白費。

 …………

 另一邊,赤菟牽來,呂布翻身騎了上去。

 高順又喚來幾百甲士跟隨,呂布對此表示大可不必。

 渭橋距長安不遠,此時的城中百姓早已入了夢鄉,帶的甲士多了,反而擾民。

 更何況,高順和麾下將士忙前忙後,也都累了,還是早些歇著去吧!

 高順當然不肯,在他看來,即使呂布沒有醉酒,如今身居高位,也不能在這深夜裏獨自出行。

 萬一有個好歹,後果誰都擔待不起。

 高順的固執叫呂布哭笑不得。

 雙方僵持之際,呂驍小跑過來,單手抓住赤菟韁繩,咧嘴笑著。

 “老爹,兒子給你牽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