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天子登基,意味著之前喧鬧沸騰的謠言得到平息,眼下沒有了賊亂的大漢朝,至少又能太平很長一段時間。

 當新的天子問及呂布這個‘扶龍之臣’要何賞賜時,呂布對此看得極淡,他表示臣已封無可封,人臣之位已到極點,與其賞臣,不如大赦天下,減輕百姓賦稅。

 天子準其所奏。

 之後的事情,就是等先生出關,確立世子人選。

 同時,揪出那個暗中部署,敢於行刺小兒子的內鬼。

 驚蟄將至,先生出關在即。

 關於世子人選,呂布心中早有打算,小兒子雖然武藝不弱,性情也很有自己年輕時的風采,但呂布知曉,小兒子易躁好鬥,恐難以挑起呂家重任。

 相比之下,大兒子聰慧成熟,懂得為人處世,詩經子集更是無所不通,治國之策亦是胸中滿藏,堪稱全才。

 所以,世子之位,毋庸置疑。

 這一日,呂布將兄弟二人叫來書房。

 兩兄弟站在父親麵前,老老實實。

 看著兩個長高長大的孩子,呂布很是欣慰,他同兩個兒子說道:“今天叫你兩來,是想告訴你兩,誰將成為呂府的世子。”

 兩兄弟聽得此話,皆是豎起了耳朵。

 “為父漸漸老了,世子之位一直空著,很是不妥。有些人呐,表麵上說是為我呂府鞠躬盡瘁,可背地裏呢,總是想要投機取巧,來挑撥你兄弟二人的手足情誼……”

 說到這裏,呂布的眼眸中悄然閃過一縷殺機。

 這些年,兄弟兩人的表現,大家有目共睹。

 大兒子穩坐後方,調撥有度,從沒起過亂子;小兒子帶兵征戰北蠻,屢戰屢勝,功勳卓著。

 關於世子人選,支持呂篆的不少,支持呂驍的也同樣大有人在。

 混雜其中的也有不少人,存有別的心思,想帶節奏,搞垮另外一邊。

 流言碎語聽得多了,呂布都有些很不耐煩。

 世子之位,還是早定為好。

 說到世子人選的時候,呂布先是看了大兒子一眼,然後詢問起小兒子:“驍兒,為父準備立篆兒為世子,你意下如何?”

 “憑什麽!”

 呂驍幾乎脫口而出。

 呂布對此微微皺眉,小兒子小的時候腦子不太靈光,如今倒是開了靈智,但卻是不服輸的性子,什麽都想跟兄長爭,想證明自己事事都比別人強。

 也正因如此,才總是會被有心人算計,牽著鼻子走。

 “驍兒,你要知道,人無完人,守一方家業,不比在外行軍打仗。至少在心性和大局觀上,你遠不如你的兄長。”

 呂布盡量和兒子講起道理。

 呂驍卻是聽不進去,反駁起來:“父親基業是馬背上得來的,您又隻有兩個兒子,父親隻管叫兄長與我比試一場,輸了我就認。否則,孩兒一萬個不服!”

 小兒子油鹽不進,呂布也有些生氣,板著臉道:“汝這小子,再和為父抬杠,為父就把你趕至邊疆,一輩子戍邊塞北!”

 此話一出,呂驍也不知是不是慫了,嘴裏哼哧一聲,再不說話。

 小兒子滿臉的不爽,大兒子臉上亦是沒有過多的喜悅。

 當聽到從父親嘴裏說出,要立自己為世子時,呂篆心裏頭是萬分高興的,這意味著,他這麽多年的努力,終於得到父親十足的認可。

 但壓抑心中的另一件事,卻叫他如何也高興不了。

 有些事情,終究還是要說。

 呂篆麵向父親,緩緩跪下。

 這個舉動,叫呂布不明所以,在他想來,這個時候的呂篆,不應該苦著一張臉才是。

 良久之後,呂篆重新抬起了腦袋,看向父親:“有一件事,孩兒欺瞞了父親許久。今日,孩兒想告知父親。”

 看到兒子如此鄭重的表態,呂布隱隱覺得有些不對,目光深邃道:“且說來聽聽。”

 呂驍亦是頗為好奇的看向自己兄長,也想聽聽是何事情,讓他這個倍受外人好評的兄長,這般謹小慎微。

 這一刻,呂篆腦海中天人交戰,他想了很多,但最後,還是決定如實以告。

 “父親,孩兒之前欺騙了您。其實,戲叔父並沒有閉關,早在兩年前,他就已經仙逝於府中。”說出這話的時候,呂篆覺得,那塊一直堵在胸口的大石,終於挪了開來。

 呂布怔楞了好久,以為是自己聽錯,恍惚的問了一聲:“你說什麽?”

 “孩兒是說,戲叔父在兩年前就已經仙逝。”

 呂篆重複了一遍。

 此時,莫說呂布,連呂驍都長大了嘴巴,吃驚得說不出話來。

 世人都說他這個呂府二公子憨傻得很,現在看來,他的這個親哥哥才是真正的作死啊!

 “篆兒,你莫要與為父玩笑,這種玩笑也斷不能開!”呂布仍不相信,他直視起大兒子,連口吻都沉重了幾許。

 此刻,他隻希望兒子所說的種種,都隻是一個玩笑罷了。

 然則,現實往往很是殘酷。

 呂篆的回答,擊碎了呂布所有的幻想:“孩兒沒有玩笑,總之,一切皆是孩兒過錯。”

 聽得兒子的再次確認,這個從來沒被人打敗過的男人如遭重擊,身軀猛地向後踉蹌了一下,幾欲摔倒。

 呂驍見狀,想要上前去扶。

 呂布擺了擺手,直直看向跪在地上的兒子。

 在此期間,呂布想過無數種可能,譬如兒子有謀逆之心,或者私下豢養了一大批黨羽,等等等等。

 這些,他都可以接受。

 但就是沒想過,會是這件事情。

 此時呂布的臉上早已沒了父親的慈愛,他麵沉如水,抑製著胸中不斷升騰咆哮的怒火,仍是不信的詢問起來:“之前不是說,有能醫好寒疾的高人麽?”

 “是孩兒編的。”

 “那……那些每月送達我軍帳的書信呢?”

 “是孩兒仿的戲叔父手筆。”

 “關中的調動後勤,校事署的情報偵查……”

 “也是孩兒擅自所為。”

 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時隔兩年的真相終於浮出水麵。

 呂布渾身發抖,眼中凶戾之色大起,看著這個平日裏最為自己所器重的長子,咬牙切齒:“你、你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