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很自然的分開成了兩邊,本來還在費勁往前擠的男人如釋重負,快步跑到了呂布麵前,這個穿著藏青色大袍的儒雅男人叫做張承,張家的家主,也是張飛的父親。

 張承原先是準備去郊外訪友,途徑鬧市時恰好看見了這一幕,驚急交心之下才大聲喊了起來。

 站在呂布麵前的張承身子躬了個九十度,對呂布一揖到底,態度誠懇萬分:“小兒魯莽,冒犯了壯士,還請壯士念在他年少無知,饒了他這一回,張某日後必定嚴加管教。”

 “老爹,你別求他,隻怪我技不如人……”張飛大聲吼著,想保持自己最後僅有的一點尊嚴。

 “你給我住口!”

 張承回頭瞪著自己的兒子,陡然提高了聲音,怒喝道:“若不是我平日太放縱於你,使得你不知天高地厚。否則,哪會有今日之事!”

 這些年張承從來都是要什麽給什麽,哪怕張飛把人打廢了打殘了,也都是張承處理的後事,從未有過半分的斥責,更別說這樣大庭廣眾的怒罵了。

 張飛一時被罵懵了,楞在原地,如同丟了魂魄。

 按理說,一家之主都這麽低聲下氣的認錯了,稍微有點理智的人都會借坡下驢,而且還能讓張家欠下個人情,何樂而不為呢。

 隻可惜,他碰到的人叫做呂布。

 隻見呂布眉頭一挑,語氣恰似剛剛張飛的跋扈,反問道:“若是我不答應呢?”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大有一股劍拔弩張的氣勢。

 “養不教,父之過。”

 張承歎息了一聲:“壯士若是執意不肯,那張某唯有自斷雙臂,替兒受罰。”

 說完,張承佝身撿起了地上的短刀,在衣袍處擦拭兩下,再次對呂布說了起來:“隻要壯士點頭,我立馬斷掉雙臂,絕無二話。”

 眾人聞言皆是吸了口涼氣,自斷雙臂需要的不僅是勇氣,更是需要極大的魄力。

 圍觀的百姓中有不少人都受過張家恩德,聽到這話紛紛勸阻張承不可意氣用事,而張承卻隻是搖頭不肯。

 “不必了。”

 呂布語氣淡然,縱使他對張飛並無任何好感,但他到底也是個有血有肉的人,身為人父的張承能為兒子做到這一步,已然不易。

 “壯士之恩情,張某銘記於心。”

 張承再次朝呂布鞠了一躬,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張飛在父親張承的示意下,盡管不願意,還是拉下麵子,硬著頭皮對呂布說了起來:“剛剛是某錯了,某在這裏給你賠不是了。”

 呂布見張飛低頭認錯,也不再刁難,看向張承說道:“令郎並無大礙,找個接骨大夫就好。”

 張承自然又是一番感激,隨後朝眾人大聲說道:“為答謝呂壯士的恩情,張某願拿出十萬錢,周濟本縣的貧難之戶。”

 “好!!!”

 眾人齊聲喝彩稱讚,使得張承的威望再次大漲。

 呂布在心中暗自點了點頭,這世道像張承這樣樂善好施的人,已然是不多了。

 在張飛被仆人帶去接骨療養後,呂布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問向張承:“敢問張家主,在本縣可曾認識一個叫劉備的人?”

 劉備?

 張承心裏念了一聲,隨即在腦中迅速搜索,但由於平日裏結交的人甚多,這一時半會兒也是想不起來。

 於是張承隻好向呂布問道:“壯士能否描述其一兩點外貌特征,也好供張某參考參考。”

 “耳垂很長,大約是正常人的三倍。”呂布回想起來,劉備除了有一張和善無比的臉龐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他那異於常人的耳朵。

 張承沉吟片刻,在腦中搜尋了三四遍,確定不認識呂布所說之人後,才抱以歉意的搖了搖頭。

 呂布微微感到有些失望,看來的確是自己記錯了,劉備並不是涿縣的人。

 而此時熙熙鬧鬧的人群中,有個門牙凸出的年輕人,其貌不揚,縮著脖子,將雙手橫放於胸前,插進並不寬大的衣袖之中,用手拐碰了碰身旁的雄壯漢子,恬著臉笑嘻嘻的說著:“胡老哥,他要找的人該不會是劉大耳吧?”

 被稱作“胡老哥”的壯漢抬手就是一記板栗敲在年輕人的頭頂,粗著嗓門兒,沒好氣的說道:“郭公則,你小子是讀書讀傻了吧!你覺得劉大耳那家夥,有資格讓人家不遠千裏的從並州跑來特地看他?”

 年輕人一邊用手揉著腦袋,一邊憋屈的說著:“不是就不是,你敲我作甚,豈不聞古人雲,君子動口不動手。”

 胡姓漢子對此毫不為意,大大咧咧的說了起來:“什麽古人不古人的,老子是個粗人,鬥大的字兒不識一個,聽不懂你那些文縐縐的道理。”

 呂布的五官生來就靈銳異常,所以兩人的談話內容全都一五一十的落入了呂布耳中。

 低念了聲“劉大耳”後,呂布擠過人群走到兩人麵前,語氣平和的問道:“可否將劉大耳的事情,與我說說?”

 年輕人麵色微變,為防引火燒身,明智的選擇了閉口不談。

 倒是那個胡姓漢子生性莽直,管他什麽說得說不得,竹筒倒豆子般的一股腦兒全說與了呂布聽:“劉大耳具體叫什麽名字,沒幾個人知道,也正如你說的那樣,他的耳垂很大,所以大夥兒閑暇時,幹脆就給他取了個‘劉大耳’的外號。”

 呂布在心裏思索了起來,這個劉大耳莫非真是劉備?

 漢子見呂布聽得入神,連帶著自己也跟著精神了不少,說得更加的唾沫橫飛:“劉大耳住在樓桑村,家中僅有一老母與其相依為命。家境貧苦之下,劉大耳隔三差五的就會挑著自己編織的竹席草鞋來集市上賣。”

 “沒錯,兩天前我還見他在城西的大榕樹下擺過攤呢。”人群中又一人高聲應道,隨即接過話題,“劉大耳雖然家境貧寒,但他待人極為和善親近,據說還結識了不少的草莽豪俠。”

 有人喜就必然有人厭,此人的話音剛落,就有人站出來大聲質疑:“你說劉大耳?得了吧,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窮小子,整天卻想著如何興盛漢室,簡直是可笑至極!”

 另一人還想再辯,呂布卻開口了:“那樓桑村怎麽走?”

 兩人誰對誰錯,呂布沒有太大的興趣,反倒是從這些人的話語中,呂布已經可以斷定,他們所說的劉大耳,就是劉備無疑!

 “出了南門往東走,大概走上十二三裏就到了,騎馬的話,也就一炷香的功夫。”回答呂布的是最開始的那個胡姓漢子。

 得到答案後,呂布道了聲謝,又婉言謝絕了張承的盛情相邀。

 呂布將小女孩樊靈重新抱回馬背,在眾人的注視下,牽馬走出了人群。

 …………

 雁門郡,北廣校尉的駐軍處。

 一匹左右插有“並”字小旗的駿馬停在了營寨外,趴在馬背上的士卒滾落下馬,重重摔在了地上。

 巡邏的士兵趕緊上前將這名哨騎扶起,隻見其麵龐染血,卻死死咬著發白的嘴唇,口中氣若遊絲。

 那一日,養精蓄銳已久的鮮卑人,再度南下。

 PS:感謝書友“就不說憋死你”的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