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政府扶貧救困的項目，遊沫溪於工程進行到一半，和林子山前往某鄉鎮查看進度。
最近個把月，李瑋霆很少找她，兩人偶爾的聯係也是電話報告。他說學校有很多突發問題需要處理，不是同學在外打架滋事，就是項目被上麵卡著不批，甚至有同事暗地裏下套，想將他攆出川大。
李瑋霆做了不少工作才如願調來成都，怎麽可能遇到一點麻煩就打退堂鼓？他說忙完這段時間，會找她聚聚。
沫溪讓他注意身體，同在一個城市的兩人，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業，無暇顧及愛情。
自從政府部門把款項撥下來，天娛公司內部員工每個人每天忙得像狗一樣，不可開交。
所以他沒有時間，她亦沒有時間。
今天是周五，林子山說項目順利的話，下午五點之前能趕回成都。
不耽誤接兒子，沫溪欣然同意。
她什麽也沒帶，隻拿了手提包和林子山一起乘坐政府專車來到鄉鎮。
前來迎接的人站滿道路兩旁，有政府部門、事業單位還有農民群眾，從村頭站到村尾。
沫溪看著誇張的歡迎模式表示吃驚，“需要這麽隆重嗎？”
“我們阻止不了別人的熱情，不是？”林省長已經習慣這種排場，表現得很淡然。
熱情？她看著不像，應該是鎮長布置的政治任務還差不多。
轎車到達項目目的地，剛停穩，四個穿西服的人走上前替他們開車門。
遊沫溪有點受寵若驚，她是搭著林子山享受了一把被人當皇帝伺候的感覺嗎？
迎上來的中年男子笑眯了眼，“歡迎省長蒞臨檢查工作。”
沫溪和子山隨即下車。
遊沫溪發現自己錯了，帶頭迎接的人不是鎮長，而是市長。
好吧，官場的阿諛奉承她沒見過，竟然比商場還有過之而無不及。
林子山向人介紹遊沫溪，沫溪淡淡一笑，禮貌又不失親和。
在商場混跡多年，她已經練就一張毫無挑剔的完美笑臉。
簡單的認識後，市長領著林子山和遊沫溪等人參觀正在修建的幸福鄉村。
走在一路鋪滿紅地毯的黃泥地上，遊沫溪不時盯著腳上的運動鞋發呆。唉，她以為要走泥土路，特意換上運動鞋，哪曾想政府部門居然全部鋪上紅地毯，不給幾人的鞋子沾上黃土地的機會。
如此奢侈的政府派頭，她忍不住腹誹。
如果折合成RMB，夠一個農民家庭半年的收入吧？
一行人慢條斯理走完整個工地，市長諂媚道，“省長，您還滿意嗎？”
林子山點頭，“進度不錯，工地上安全要放在第一位，知道嗎？”
“是是是，謹遵省長指導。”
遊沫溪看著眼前一棟樓的工人，大聲喊道，“小心你身邊的桶。”
工人再走一步就會把桶撞翻，波及底下一層作業的農民工。
那人被吼後，立即將桶換一個方向擺放，向遊沫溪投來感激的笑臉。
呼，嚇死她了，幸好沒有釀成悲劇。
林子山的臉色瞬間變得有幾分難堪，剛說了安全問題，立即出現事故。他們是當他的話耳邊風嗎？
市長一見省長變臉，趕緊點頭哈腰，“我們考慮不周，請省長放心，此類事件再不會發生。”
他又對手下人道，“還不快去，緊急處理樓層與樓層之間的安全隱患。”
“是是是，屬下馬上去辦。”那人領了任務火速消失。
林子山的神色這才好看一些。
“政府建設鄉村，本來是一件高興事，你別給我搞砸。”
“那當然，那當然，我們一定按照省長的意思辦事。”市長後背不斷冒冷汗，生怕省長不滿意。
“嗯，回吧。”檢查沒有問題，他也不打算逗留。
市長暗自鬆口氣，竊喜省長沒有怪罪。他領著眾人往回走，心想一日的忐忑終於可以平安度過。
突然一個小男孩的出現打亂了市長的思緒。
“省長，我們不要新房子，請你把它們都撤掉。”
“哪裏來的野孩子？！”市長暗罵，用眼神示意手下將小孩抱走。
他轉而討好的對林子山道，“省長，這小孩在村裏有些發癲，莫理他。”
市長一邊笑吟吟對林子山說話，一邊在背後指示下屬趕緊把人弄走。
林子山沒太在意，倒是遊沫溪出聲說道，“我看那孩子不像不正常的人。”
林子山當即明白沫溪想管此事，極具威嚴道，“帶過來。”
“省長……”市長想勸說，無奈被林子山打斷，“我這個人同樣的話不喜歡重複第二遍。”
“是！”市長心不甘情不願命令下屬將小男孩帶過來。
小男孩有些怯場，不似方才的膽大包天。
沫溪靠近他，握住他的雙肩，語氣溫柔道，“你能告訴阿姨，為什麽不喜歡這些別墅呢？”
政府給每一家修的都是三層樓的別墅，她沒想到會有人不願意要。
“我……我們家沒有那麽多錢，如果買別墅就不能供我讀書。”小男孩寧願住差一點，也不願讀不起書。
錢？沫溪蹙眉，政府出資替鄉民建設家園，每個家庭隻需額外補足200元/平米的管道等設備費用，一套房算下來差不多四五萬的樣子。政府選定試點地址前考察過當地居民的平均收入，確定農民負荷得起才開工。
小男孩卻說負擔不起？莫非市長隱瞞不報？
“嗯，他們家是鄉裏最窮的一家，每個月領低保生活。”市長急急解釋。
沫溪沒將市長的話放在心裏，她又道，“你知道你們家大概要出多少錢買一套房子嗎？”
小男孩為難的揉著耳朵，“媽媽說，要二十萬。”
二十萬？！遊沫溪眼中現出不可思議。
天，市長整整翻了四倍！他們是明目張膽的貪汙嗎？！
為何政府定的價格是200，到最底層變成800？
市長一聽男孩的話嚇得直哆嗦，心髒都跳到了嗓門口，“是誰在誤傳？！我回去一定好好查查，揪出幕後造謠生事的人。”
市長的欲蓋彌彰讓遊沫溪覺得他有問題，沫溪綻放一抹安心的笑臉，“別擔心，回去告訴你媽媽，房子不需要二十萬，五萬塊錢左右就可以。”
“真的？”男孩喜出望外。
“是的，阿姨不會騙你。”她揉揉男孩的頭，“五萬塊，你們家拿得出嗎？”
男孩點頭，“謝謝阿姨，五萬塊我們家有。”
看著男孩真心的笑容，遊沫溪心情變得很美麗。
唉，或許這就是Z國的政治環境，上麵的人好心辦好事，下麵的人各種拆台。
回程路上，遊沫溪心事重重，一言不發。
林子山看出她的沉悶，開口道，“怎麽了，還在為剛才那件事不高興？”
沫溪點頭，身子倚在後座，“子山，你會處理那位市長嗎？”
“不會。”林子山回答得斬釘截鐵。
她不解的看向他，“為什麽？”
“第一，貪汙在Z國本是司空見慣之事；第二，我處理他，會牽扯他身後一大堆利益，於我而言，是件麻煩。第三，就算我廢除他的職位，下一個接任的人也與他相同。這是一個死循環。”
他無力改變現狀，隻能盡力為百姓多做事實。
“唉！”遊沫溪歎氣。
貪汙，是Z國政治一顆拔不掉的毒瘤。
“別這麽灰心，你我不都是在做好的事嗎？”
遊沫溪坐直身體，強打精神，“對，我們首先不能敗給現實。”
倏然，她轉頭望向他，“子山，你會像他們一樣嗎？”
林子山搖頭，“你知道，我們家不缺錢。但有些賄賂，卻是推脫不掉。”
遊沫溪想起上一次打麻將的事，又聽林子山道，“所以以後有那種應酬，我能帶上你嗎？你幫我把贏來的錢捐給慈善機構。”
“好。”她點頭應允。
林子山燦爛一笑，心裏盤算著小小心思。
“呀，馬上五點了，我趕不回去接兒子。”沫溪拿出手機，撥打莫少寒的電話。
雅萱和施堯全國各地到處去選址開珠寶分店，已經不能幫她接遊碩。李瑋霆今日也出差去外地做學術交流，唯一在成都的隻有莫少寒。
“沫沫，我在幼稚園陪兒子，你找我有事嗎？”
“正好，我可能要晚一點回成都，皮皮你先帶著。”
“好。還有什麽需要嗎？”莫少寒像等候皇帝寵幸的後宮嬪妃，可憐兮兮道。
“沒了，就這樣。”
啪，她掛斷電話。
莫少寒聽著嘟嘟傳來的鈴聲，呆若木雞。
他以為她想他什麽的……
這是不是一種奢求？
遊碩走過來，對著發呆的人道，“莫老師，媽咪的電話嗎？”
莫少點頭，“你媽咪說晚點來接你，等會兒想吃什麽？或者去哪裏玩？”
“我對吃不講究。”遊碩再三強調。
“好吧，那我決定。”莫少寒抓起書包，牽著遊碩離開幼兒園。
最近有一家新開的火鍋店，和施堯去吃過一次，味道不錯。
父子兩開車前往，莫少寒要了間VIP包間，把所有菜品全部點齊。服務員端來鍋底，等水開之後開始下菜。
第一鍋下的菜不是很多，很快煮熟。
“碩碩，好吃嗎？小心燙。”莫少寒吃的津津有味。
“好。”遊碩乖巧應是。
眼見一鍋即將吃完，莫少寒將血旺倒進去。
遊碩拿著長長的筷子在鍋裏夾菜，他夾起剛下鍋的血旺，往嘴裏送，學莫少寒那般意猶未盡的吃。
莫少寒因為接遊沫溪電話，沒注意兒子。當他掛完電話，見遊碩滿嘴血，嗓音不由提高數倍：“遊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