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驚夢 III素年不相遲 不是房卡

出了客棧告別了小豆子,素葉像是一抹幽魂遊移在千燈鎮,不過是短短兩天的光景,她再遊千燈鎮的心境便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還是在前日,她置身江南雨上,耳畔是船夫哼著昆曲經典的段子,悠然坐在船舫上時心情豁然頓悟;還是在昨日,她盡享千燈古鎮當地習俗,品了當地美食,亦與那個她自認為遠離了才會快樂的男人共度良宵;但今日重回千燈鎮,再踏上這片她認為會為自己帶來安逸和祥和的土地時才發現,她逃離了一座城的記憶卻又被一座鎮緊縛了,怕是從今以後這座古鎮也染上了她不敢再去多加追述的記憶。

中元節過後的千燈鎮悠哉依舊,空氣中倒是還隱約浮**著焚燒錫紙元寶的味道。年柏彥用**領著她共同見證了鬼門關閉合的時刻,可呼吸之間還殘留的氣息就如同鬼魅依依不舍在人間留下的最後一根手指,這手指充滿著死亡的味道,拉扯著她的發絲,逼得她不得不去在每一年的昨天和今日來回憶自己度過怎樣荒唐的中元節,提醒著她要時刻記住,她是如何陪葬了自己來祭奠中元節。

穿過石板街,素葉來到了昨日的餐廳,老板認出她來態度十分熱情,沒等她多說什麽便接二連三端上了店裏的招牌菜,老板娘也是個爽快的人,笑嗬嗬問她今天怎麽是一個人來了。她竟無法回答,是啊,她怎麽就成了一個人?她也很想知道。

飯菜吃得無滋無味,她竟吃不到昨日鮮美的味道了。

驚訝之餘脫口問了一聲老板,“換廚師了嗎?”

這句話問的老板慌了神,趕忙問她是不是哪道菜不合口味了,她這才心裏明鏡了,努力擠出一絲笑告訴了老板,隻是覺得菜比昨天還好吃了。

老板這才放心。

她卻悲哀地看著自己的筷子,不是菜變了味道,是吃菜的心情變了。匆匆塞了幾口算上對自己的胃有所交代,離了餐廳。石橋上又多了一些背包客,三三兩兩成群,嬉笑經過素葉身邊時或是相約好友或是相擁情侶,反倒襯得她佇立石橋時隻能與河中倒影對伴。河麵上的船舫經過橋洞,遠遠飄過耳畔的又是老船夫哼著昆曲兒的調子,幽幽的,如話訴千年滄桑般。

路過昨日那家刺繡店時,牌匾上的“鳳穿牡丹”也如同老繡工手中的繡針似的準確無誤刺中了瞳仁,從最深處的地方迅速蔓延出了一股子疼,令她忍不住眯了眼。相比昨日的冷清,今日繡坊的庭院多了幾名女繡工,各個素衣素裙端坐在繡架前,十指春風,一絲絲彩色繡線經了她們的手便賦予了生命,或直針或盤針,令素葉不禁想起有詩雲:“用針如發細者為之。設色精妙,光彩射目。”庭院的那顆瓊花樹紛紛落英,花瓣與眼前幾位女紅相得益彰,如詩如畫。難怪從古至今便稱蘇繡對江南女孩是天荒地老般的愛情。

繡坊的老板外出不在,素葉也不過是順路過來看看,所以老板在與不在對她而言都一樣,當瓊花飛落眼前時亦忍不住想起昨日年柏彥與繡坊老板討論細節的情景,似乎,他的氣息還沾在這兒不曾離去。

隻是那副標價11萬的白玉蘭不在了。

問及才知道是有人買走了它。

素葉忍不住搖頭輕歎,這年頭有閑錢又有閑情雅致的人太多了。

從繡坊出來,雨霧再次籠罩了千燈鎮,抬頭看了一眼天空,雨絲如綿針,想著這偌大點的古鎮轉來轉去也差不多了,又看了一眼時間,心情也如這天氣般陰霾。

這個點,年柏彥八成已離開酒店趕去機場了。

突然覺得自己像個被遺棄的孩子。

孤獨、寂寞,甚至開始了彷徨。

將手機扔回挎包時不經意碰到了一硬邦邦的東西,拿出一看是年柏彥交給她的房卡。素葉緊緊攥著這張房卡,腦海中卻是年柏彥最後被房門擋住的身影,這房卡拿在手裏跟他交給她最後的背影一個感覺,冰冷、陌生!

素葉討厭這樣的自己,又不是什麽十七八歲的懷春少女,犯得上被個男人的心思所影響?想著心頭犯了執拗,他走了也倒好,大不了今晚她獨享大床之樂,隨她怎麽折騰。憤憤不平拆開了紙包,卻在見到裏麵的東西後征楞了。

紙包裏哪是什麽房卡?

竟是她的,護照!

雨絲打落在護照上,在她的照片上攤開大滴水珠,不期然的,雨勢加大,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打落在素葉的頭頂上,周遭的遊人如驚散開來的鳥兒,紛紛尋找可以避雨的屋簷。

一動未動的隻有素葉,如雙腳釘在石板地麵上的雕像,愕然地看著手中自己的護照,腦中有道聲音不停地在敲打著她:年柏彥給你的不是酒店房卡,而是你的護照,你的護照,你的護照……

如當頭棒喝,驀地她恍然明白了過來,拿護照的手開始不停顫抖,一下午倉皇茫然的目光也染上了莫大驚喜,緊跟著馬上掏出手機,按鍵的手指竟也因心頭突然竄起的激動而變得哆哆嗦嗦。

她誤會他了。

她竟該死地誤會他了!

不知是驚還是喜,總之心頭的複雜刺激地令她想要落淚,使勁按下年柏彥的手機號碼,也顧不上身在雨中,因為那顆想要迫切見到他的心是熱的,甚至在撥打他手機號碼時都能感覺出它躥跳的狂熱頻率。

手機另一端始終沒動靜。

素葉重新撥打。

依舊沒動靜。

她急了,站在雨中不停地跺腳,再重撥。

隻可惜,對方始終無法接通。

素葉又看了一眼時間,目光開始變得焦急,幹脆收了手機,四處張望能夠載她回酒店的車,奈何雨天,連能夠出古鎮的車影都沒有。她等不及了,便頂著雨朝著古鎮入口方向跑,但最後令她失望的是,私家車遠遠多於載客車輛,僅有的那幾輛都被比她還著急出古鎮的人搶了去。

青瓦白牆下,她隻能無助地站在那兒,看著屋簷外麵的大雨磅礴,有落葉被雨水死死釘在地麵上連動彈的餘地都沒有,亦如她的心似的七零八碎。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她眼睜睜看著時針最後指向了四的位置。

鋪天蓋地的絕望席卷而來,望著被雨水籠罩的天空,他走了嗎?許是走了……了像像抹告。1bbe4。

雙腿失去了支撐身體的力量,變得酸軟無力。

素葉扶著牆緩緩蹲下身,最後整個身體近乎都蜷縮在一起,雨霧更大,她的影子小得如同蝦米似的,打眼一看也盡數被雨霧吞噬。

她在心中一遍遍呼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年柏彥,你在哪兒……

他的名字成了緊箍咒,念一次便勒疼一次心髒。

她開始不懂了。

為什麽在這個通訊如此發達的今天,卻無法找到一個人?短短的時間,她由最開始的寂寥到激動,由激動再到焦躁、最後由焦躁轉成了絕望無助,此時此刻,伴著她的又是沉落汪洋般的寂寥。涅槃的何嚐是她的身體,還有她的心。

有多少年了她不曾如此心境變化過?

在她眼睜睜看著父親的背影越走越遠時,在母親撒手人寰時,她的心便早就靜若死海了。素葉看著地麵上濺起的水珠,一串串地如同眼淚,滴滴答答地攪合得人心煩亂。

又是一個下雨天。

不過今天,成了她自己。

眼眶有些酸脹,素葉輕輕閉眼,待稍稍緩解後睜眼,卻意外地看到不遠處大片水窪中倒影出了一身影,身影一點點靠近,最後匯聚成了最真實的影像,於她眼前是那雙高級手工定製皮鞋,男士的、光潔的鞋麵上略微沾了些雨水。

延著皮鞋往上看是煙灰色長褲,是她熟悉的顏色。

素葉的心驀地狂跳,控製不住了雙眼,昂了頭。

目光之上,隔著空氣,她與他的目光相對,他撐著把黑色的傘,眼眸與那傘一般的闃黑,眉心卻微微豎起了川字,連帶的那嚴肅也延著眉梢融進了他的眼,眸底深處是嚴苛,亦有顯而易見的心疼。

她忘了起身,愣愣地蹲在那,像隻小鵪鶉似的看著突然出現在麵前的他。傘下的年柏彥還是她離開酒店時的穿著,藏藍色襯衫煙灰色長褲,配合他手中撐起的黑傘,再加上這條千年古鎮的石街,他獨自一人足可以形成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麵。

很快,他打破了靜謐,伸手一把將素葉拎了起來,目光所及她被雨水打濕的衣服後更顯嚴肅,甚至,那抹心疼斂去了,換上了淺淺的不悅。

素葉低頭,於幹淨整潔的他相比,她知道自己有多麽狼狽不堪。

“我……打了你的手機,但怎麽打都打不通,我想找輛車馬上回酒店,可也找不到一輛空車,我——”話沒等說完,她便被年柏彥拉入懷中。

素葉怕弄髒了他的襯衫極力掙紮,他緊摟著她的手臂卻異常結實有力,將她緊緊嵌入懷中令她無法掙脫,似乎這一舉動足以說明他壓根就不在乎她是否狼狽,在乎的隻有她而已。

“我甚至在想,要不要改簽航班了。”頭頂上,他再開口時的語氣轉輕,落入她耳中的是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