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兩斷
有時候,回憶是件挺有意思的事情。
愉悅的、尷尬的、痛苦的、離譜的……正是因為有了記憶,人的生命才會變得完整精彩,否則就會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了無生趣。
她看著窗外,眸光如水紋般柔和清漣,“你一直都沒告訴過我為什麽要花錢雇情人,以你的條件不愁沒女人。”
江漠遠摟著她呼吸懷中醫藥水和淡香混合的好聞氣息,略有沉醉,輕喃了句,“省去不必要的麻煩而已。”
果然,跟她猜得一模一樣。
不經意竄過窩心,她抿著唇不敢再多問下去了,如果再問的話許是就會問到敏感話題,如,麵試通過的原因是不是她跟沙琳長得像?此時此刻的氣氛很好,靜謐得令她放鬆,她不想因為這樣一個反複嚼爛的問題打破氣氛。女人,有時候真的很喜歡自欺欺人。
可她是病患,自欺欺人一次也未嚐不可吧?
見她遲遲不再開口,江漠遠低頭凝著她的側臉,許是察覺出對方的心思來抿唇輕笑,人與人很奇怪,有一種叫做心靈感應的東西更會讓人動容,他相信他猜中了她的心思,可以如此篤定。
“真的那麽怕我嗎?”他俯下頭,薄唇落在她的耳畔輕喃,“第一次見我的時候,你真像隻兔子。”他也避開了不該談的話題。
耳畔癢癢的,他呼出的氣流溫熱曖昧引得她連連縮脖,“說實話是挺怕你的,我怕我哪句話說錯失去了高薪兼職工作,又怕你再提出什麽不合理要求。”當時她見他第一麵就很惶惶不安,如果他是個老頭子她反倒不擔心,大不了就多個爺爺去照顧他,那麽老了也不會對她動手動腳,但沒成想會是個年輕人,看上去又是正值精力旺盛的年齡,她當然怕得要命。
“你也算大膽,否則怎麽敢對我提出條件。”江漠遠笑聲溫潤,陪吃陪喝賠笑但不陪睡,還沒有哪個女人會當著他的麵提出這個條件。
“誰知道你是不是居心叵測?”她嘟囔了句,咬咬唇,緣分有時妙不可言,如果當時她沒應下這份差事的話今天他們兩個就不會成為夫妻,是不是,很多人的命運也會變得不同?
江漠遠聞言將她身子扳了過來,薄唇漾著笑,“我對你,一直都居心叵測。我愛你,就必須要得到你。”像是開玩笑又像是認真。
頭頂上的嗓音如磐石壓過,這番話也令她想起很多事,他說得沒錯他是居心叵測……眼眸轉為黯淡,斂眸略感不自然。江漠遠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勾唇,低頭在她額頭上落下輕吻。
她輕輕閉眼。
待重新被他摟入懷中的時候她輕喃,“我想出院。”換個話題,亦是真實想法。
“不行,你身子還很虛弱。”他一口否決。
她抬頭,“在醫院裏真的很痛苦。”
“再觀察兩天,聽話。”他的語氣轉輕,寵溺至深。
她隻好點頭順從,他不是個倔強到令人咬牙切齒的男人,有時候也會經不住她的磨蹭鬆口讓步,但想來出院這種事是鐵定不能讓他鬆口,想想也就作罷。
手機響了,讓眼前靜謐光景斷了片兒,江漠遠蹙著眉見她從病服口袋裏拿出手機,剛要對她進行一番說教時卻見她目光征楞,順眼一看,來電是夏旅。
最後一絲光亮也從莊暖晨的眸底抽盡,看著手機半天,遲遲沒按下接聽鍵。
“別勉強自己。”他開口,伸手要來拿手機。
她卻搖頭,終於按下接聽鍵後轉身麵向窗子,身後,江漠遠眼底盡是心疼。
“莊暖晨,你什麽意思?”病房很靜,所以對方的聲音絲毫不加修飾清晰可見。
莊暖晨下意識看了一眼江漠遠,他已走到沙發旁坐下看報紙,神情看不出太多的浮動和不快來。舔舔唇,再看向花園時的眸光已轉為平淡,“你打電話來就是要問我這個?”
“對!”夏旅的語氣很冷,“你一聲不吭地辭職想要跟我證明什麽?莊暖晨,我用不著你可憐我!”
“你說對了,我就是可憐你。”窗外明明是初夏正濃,她卻感到陣陣寒涼。
夏旅明顯一愣,良久後語調驟然尖銳,“莊暖晨,你這是在侮辱我!”
“我就是可憐你,就是用這種方式來侮辱你了怎麽樣?”她的語調也提高,一字一句,“你千方百計想往上爬,現在我如你意了,除了程少淺和angel,現在沒人壓你了。夏旅,你有本事就坐到我這個位置甚至是坐到程少淺的位置上試試看啊,別說我瞧不起你,你就是沒這個本事所以才使陰招,我莊暖晨就算什麽人都不靠都會比你爬得快、坐得穩!”
“莊暖晨,你——”vzqx。
水和人般。“你不是口口聲聲說別人沒給你機會嗎?你現在就去說服程少淺去,你有本事留下有本事在德瑪做得風生水起,這樣才能讓我看得起你,否則我永遠鄙視你!鄙視你不過就是個善於用陰招在別人背後放冷箭的小人!”
“莊暖晨,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沒瞧得起我過?”
莊暖晨攥了攥拳頭,冷著心道,“是!你仗著自己長得漂亮就以為老天爺都要眷顧你,實際上你算什麽啊?夏旅,你不過就是個花瓶而已,畢業成績你不如我,工作成績你更不如我,我們在加班拚成績的時候你總是去逍遙快活!夏旅我告訴你,我早就討厭你了,很討厭很厭煩,我寧願從沒見過你這麽個不腳踏實地、愛慕虛榮的朋友!”
“好、好……莊暖晨,這可是你說的……”夏旅那邊氣得發抖,連嗓音都帶著顫音兒,“從今天起我和你的交情一刀兩斷!”
“從你想著怎麽害我那天起,我跟你的友情已經斷了!”
“莊暖晨你最好給我瞪大了雙眼去看,我非得讓你有後悔的那天不可!”夏旅後了一嗓子後直接按斷了通話。
這邊,莊暖晨也放下手機,手一鬆,手機“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悲傷,如蔓延的駭浪在眼眶中席卷,心跟著剛剛的話一竄一竄地疼,她使勁咬著唇,可再如何強忍都壓不下心頭的這股子悲痛,手指死死按在窗棱上,指關節因用力而泛白。
江漠遠雖拿著報紙卻一個字看不進去,她剛剛的歇斯底裏和此時此刻的痛他看得一清二楚,走上前將她擁入懷裏,在她頭頂歎了聲,“明明不是心裏想說的話,為什麽還要傷人傷己呢?”
她窩在他懷裏,全身都在輕輕顫抖,好半天才啞著嗓子說了句,“有些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斷了也好,至少她不用再對我內疚。”
江漠遠伸手輕撫她的後背,輕輕慰藉。
“人生沒有不散的筵席,不是嗎……”她酸著鼻子,眼眶紅紅的卻愣是沒讓眼淚流下來。
他將她的頭壓在胸口上,溫柔道,“想哭就哭吧。”沒主動提及辭職的事不代表她已經過了這道坎兒,在送走程少淺的時候,他跟他聊了很多,其實他和程少淺都清楚知道股東們的意圖,對於莊暖晨的辭職,他才是罪魁禍首。
不過話又說回來,暖晨這丫頭的脾氣他了解,就算沒有他和德瑪競爭的事實,在她得知夏旅做的這些事後也會選擇主動辭職,這就是莊暖晨,平時看上去溫溫的好脾氣好說話,倔強起來還真是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懷中,莊暖晨的嗓音哽咽,“我不想哭,隻是覺得很冷,漠遠,你抱緊我,抱得緊一些……”
江漠遠收緊手臂,將她緊緊納入懷裏,寬闊的胸膛成了她緩解悲傷情緒的港灣,用溫柔撫慰她的痛苦和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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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門口,夏旅死死攥著手機,陽光將她的臉映得慘白。
轉身要離開的時候,身後突然揚起一聲,“人都來了,為什麽不進去說清楚?”
她愣住,轉身。
不遠處,孟嘯站在大片光影中,頎長身影偏落,一貫慵懶的他此時此刻看上去嚴肅凝重。
“你偷聽我講電話?”她眉頭微蹙。
“我根本就不用偷聽也知道你做過些什麽。”孟嘯上前,高大身影罩在她的頭頂,目光如炬盯著她。
夏旅目光惶然但很快轉為冷笑,“我差點忘了,你會來看莊暖晨,她當然會告訴你實情,沒錯,是我害的她離職,是我在她背後放冷箭,怎麽著?你想主持一下公道?”
她的冷笑沒令孟嘯憤怒,他反而目光悲憫,看著她像是看著個陌生人,“夏旅,我一直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問過暖晨,她卻隻字不提,我懷疑,是因為暖晨被送到醫院當天一直在說胡話,她提到了你的名字,又迷迷糊糊地問為什麽,她在高燒昏迷前還哭得像個孩子。我一直在懷疑是不是跟你真有關係,剛剛隻是試探了一下,沒想到竟然真的就是你……”
夏旅的手指發顫,但還是盯著他冷著嗓子,“既然你都知道了,想怎樣?是不是跟莊暖晨一樣再痛罵我一次?”
“你既然來了就說明你壓根就是很想見她,跟我進去,跟她說個清楚!”孟嘯說完一把抓起她的手,拖著她進了醫院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