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振海在商場沉浮了大半輩子,雖然自身業績平平,但也終究是一個經曆萬千的老滑頭了,現在哪裏猜不到自己女兒的心思?聽到這裏,他不免輕輕地歎了口氣,眼中雖有讚許之意,但是心中的情緒還是不免有些複雜。有些欣慰自己的女兒出落得這樣優秀,然而更多的一方麵,卻是擔心她太過優秀,遲早會把他打算推上繼承人位置的葉子傑壓過一頭。

思來想去,在乍然迎上她清亮得坦坦****的目光之時,葉振海還是無奈地歎了口氣,擺了擺手,吩咐道,“把你的想法做成ppt,下周一的例行董事會提出議案。如果你真的有把握可以完美地實施這個想法,那麽我希望可以在當日的董事會上準時看到一份完整的企劃案。”

說這話,實則也有些為難的意思在裏頭。要知道所謂一份完整的企劃案裏頭,包括著各種各樣的因素,都需要到公司資料裏去總結歸納,還有不可缺少的市場調查,收益利潤,稍微一點出錯就需要重新來過。下周一這個時間,對老手來講都有些趕,更何況是葉姿這樣一個半路出家,隻靠著一點小聰明處理事務的新手?

他一方麵是想看她知難而退,另一方麵卻也是在試探她的能力到底有多強悍、

葉姿自然知道這個要求的牽強程度,一時間,麵色果然有些猶豫,然而當眼神流轉過葉父的麵龐時,她微微眯了眯眼,推開了座下的椅子站起了身來。

葉振海正以為她是要跟自己說放棄時,卻未曾想到自己的女兒,此時此刻竟居高臨下地直直盯著他,輕聲而堅定道:“下周一,我一定會在例行董事會上給出一份讓您、讓所有董事都滿意的企劃案。”

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兒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倔強而堅韌,這一點倒是像極了她的母親。當她最後一個字的話音落下,葉振海張著口啞然了半晌,似乎從來沒有認識過她一般,到底還是微微點了點頭,答應了。

正在她轉過身離去之時,葉振海閉了閉眼,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一般,驀然在她背後突然開口道,“如果可以按時把這份企劃案交出來的話,小姿——”

“嗯?”葉姿頓住了腳步,有些怔怔地轉過身來,正覷見他麵上的神情,心中隱隱猜測到父親要說什麽,卻又不敢確定,隻能做出疑惑的模樣。

葉振海顯然在心中做了很大的掙紮,但話既然已經說出口,眼前的女兒又這樣玲瓏聰慧,肯定已經猜到了七八分,他便也不好再收回去,隻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淡聲道,“你就進來公司實習一段日子吧。”

當然,這並不是決定把她推為繼承人的意思,而是讓她明曉這個公司並沒有她想象中的那樣好待,同時現在他還不算老,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掀不起什麽風浪,到時候等她嫁出去了,他便也順理成章地把她從公司中

剔除,這樣既不會讓外界上上下下覺得自己不近人情,娶了後妻忘了女兒,也不會讓子傑日後的地位受到威脅。

葉姿還沒有來得及驚訝他突然改變的決定,身後書房的門已經被一把推開了,是雲想容衝了進來,“什麽?”

總是在不適時的時候說出這些話,葉振海不禁皺了皺眉,冷然訓斥道,“進書房的時候先敲門,沒有人告訴過你麽?”

雲想容頗有些心虛,不敢暴露自己一直在外頭偷聽的事實,隻委委屈屈地舉了舉手中的紅木托盤,“我……我是來給你送保健茶的,噥,你看。”

看到那深褐色的保健茶,葉振海麵色就是一陣鮮明的厭惡,顯然聯想到了之前的誤會事件,又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葉姿,隻見她漠然地看著這一切,麵上沒有一絲喜怒波動,似乎對這些事情沒有感興趣過。

她既然把重心轉移到了工作上,應該也就不會再在家裏鬧得雞飛狗跳了吧?葉振海一邊在心中寬慰著自己,然而那頭的雲想容卻已經搶先一步發話了,“振海,我剛才進門的時候聽說,你要讓小姿到公司裏工作?”

“隻是實習而已,而且這還要看她到底能不能在規定的時間裏趕出那份企劃案。”葉振海有些不耐煩地擺了擺手,對眼前的情況超出自己控製有些厭煩,下意識地已經張口反駁道,“小姿工作能力這麽好,到我的公司裏幫我的忙有什麽問題?”

葉振海這話已沉了些許怒氣,才引得雲想容一時間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葉振海的心已經偏向了葉姿,不打算把位子留給葉子傑了,臉速度地一沉,連葉振海的眼色都沒有注意,就開始鬧了起來,“振海你怎麽可以這個樣子!葉姿這個丫頭馬上就要嫁人了,你這不是把一整個集團都送出去當陪嫁麽?”

“你怎麽說話的!”葉振海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從遠處看過去,就像是一對扭曲的黑色毛毛蟲。

雲想容哪裏肯依,撇去了平日裏硬拗出來的高貴典雅、柔情似水皮囊後,她的聲音越發尖利起來,咄咄逼人,“難道你不是這樣想的嗎?您之前還答應過我,一定會讓小傑繼承葉氏集團麽,現在怎麽了?想起你那個早死的老婆了?早先我們好的時候你怎麽不管她死活啊,現在反而心疼起她留下的種來了?”

這一連串難聽的話吼出之後,葉振海第一時間便是尷尬地去看旁邊的葉姿,然而她隻是低頭坐在一側的椅子上,在筆記本上寫寫畫畫著什麽,即使是在這種時候,也一語未發,不知道是太過認真沒有聽見,還是因為聽見了卻沒有發言。墨色的劉海恰到好處地掩飾下了那一雙亮得怕人的眼眸,好似從來都沒有關注到這裏的硝煙戰火。

隻有葉姿自己才知道,自己握著鋼筆的手指已經是那樣緊,幾乎在指腹上壓出了一道深刻的紅

印!細碎劉海下掩蓋著的一雙眼睛,此時此刻也早已經如寒刃一般,迸射出了冰冷而仇恨的光澤,幾乎要將眼前咄咄逼人的女人淩遲。

然而她現在還不能發作,她才剛剛從父親那邊得到了一個還算可以相信的承諾,在這時候全程推翻,她之前的計劃就全白費了。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自己的父親,他是典型的吃軟不吃硬,雲想容這樣在書房裏頭大鬧,不用等她發話,父親自然會有處理。

總有一天,她會查清楚母親當年去世的真相。到那時候,無論是父親,還是這個雲想容,抑或是他們一家子,自己都決計不會放過。

“夠了!”男人的尊嚴第一次在雲想容麵前得到了巨大的挑戰,葉振海本來隻想要一個可以事事順著他的妻子,哪裏能想到自己好不容易換了一個女人,上了位後反而脾氣越發難以伺候,隻得強行蘊著怒氣,轉而望向了一邊神情依舊淡漠地在看文件的葉姿,一氣之下,便已經吩咐道,“小姿!後天開始我要去國外開會幾天,下周一之前應該會趕回來。如果嫌家裏吵的話……”說到這裏,他轉過頭來橫了一眼滿麵不甘的雲想容,顯然意有所指,又轉過頭來,對著葉姿揚聲吩咐道,“你就到我辦公室裏來寫那份企劃案。”

雖然還是跟原來的一樣的身份,然而董事長之女到董事長辦公室寫企劃案,這是什麽樣的意思,公司上上下下哪裏會有不明白的,難免就要倒戈分派。葉振海本也不過是一時氣話,隻是為了氣越來越沒分寸的雲想容而已,反而成全了葉姿。

“是。”葉姿低垂著的眼睫微微一顫,卻沒有立即爆發出太大的喜悅來,隻是清清淡淡地應下一聲,好似根本不在意。

本淩厲張揚的眉目,偏偏在此刻柔馴得異常,看得雲想容一陣牙癢癢,恨不得馬上撲上去撕下她那層虛偽不堪的麵具,同時也知道,自己如果再這樣鬧下去,葉振海說不定一氣之下,真的直接把繼承人的位置給葉姿了。

再怎麽說,那個也是正妻的女兒,而且還狡猾不堪,自己如果不再放得機靈點,肯定要著了這個賤丫頭的道兒!

想到這裏,雲想容終於停了下來,梨花帶雨地咬住嘴唇,麵色蒼白,語氣也變得柔和了起來,“我明白了,都是我的錯,都是我一時激動,以為您嫌棄我們的身份,又要拋棄我們一家人了,現在才遲遲反應過來,實在是太不應該了。”說罷,她又轉回葉姿那頭,“小姿,都是雲姨剛才自己頭腦不清醒,亂說胡話了,你不會怪罪雲姨吧?”

她鬆開了手中的筆,看了看指腹壓出的紅印子後,才微微抬起臉來,又是一張平靜到讓人咬牙切齒的臉,“雲姨太擔心小傑,這樣緊張也是可以理解的。”說罷,她連看也不看雲想容一眼,便已經將目光放到了葉振海身上,“爸,您說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