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的男人的眉眼冷峻而硬朗,目光始終追隨著遠處而去,似乎還能再捕捉到什麽她曾經存在在那裏的痕跡。修長的手指搭在方向盤上,夾著一根細長的煙,可以看出沒有抽幾口,隻是這樣任憑它簌簌地燃燒著。
當昨晚他看到那個不過才離開自己幾天的小女人渾身是血躺在自己懷中的時候,他真的有那麽一瞬間就要放棄此前答應芯涵的那些話,繼續好好地跟她在一起,讓她不再碰到這些傷害和侵襲。幸好,她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麽事情,不然他或許真的會背棄之前的約定。
然而,想到芯涵那雙帶著些孤注一擲情緒的眼眸,白紹宸心中還是一緊,有些煩躁,不自覺已經抖落了指間的煙灰,連散落在手指上也不甚在意。
半晌,他才收回了眷戀的目光,打轉方向盤,朝公司的方向開去,與他們離開的方向正好背道而馳。
他心裏很明白,自己這時候還不能見她,否則自己不一定什麽時候就會心軟說出真相,他又是知道她脾氣的。如果葉姿參與到這本就複雜離奇的關係來後,也不知道芯涵會崩潰做出什麽事情來,得不償失。
等他把手上的這些事情處理完畢,就一定跟那個小女人把一切事情都說清楚。在此之前,他不得不狠下心腸,快刀斬亂麻,隻希望,沒有他在的日子裏,那個小女人也能好好生活,千萬不要再發生昨晚那樣的事情了。
而他自己也應該加快進度了,否則再拖下去,還不知道要發生多少事情。
思及於此,白紹宸本就如墨般深沉的眼眸不禁又是一暗,馬上撇除了心中的那些不該有的負麵情緒,一邊狠狠地踩下了油門,風馳電掣地朝著公司的方向而去,眼看著就快要到公司門口,手邊的電話卻響了起來。
他撇過視線瞄了一眼上頭的內容,緊皺的眉間聚起了難分難辨的烏雲,似乎有些不耐,卻不知道為何,又未曾掛斷,隻是直直地看著屏幕上閃爍的來電顯示,心中已經猜到了是什麽事情。直到那電話不依不饒地響了第二次後,他才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最後到底還是接了起來,“什麽事?”
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張媽有些憂慮的聲音,“先生,芯涵小姐似乎是喝醉了,現在吵著要您過來看一眼,您看……”
白紹宸狹長的眼眸微微一眯,帶著幾分壓迫的意味,語氣也隨之沉了下來,“為什麽要讓她喝醉?誰給她拿的酒?”
那頭的張媽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一邊有些無奈地匯報道,“是芯涵小姐趁我們不注意,跑到地下酒窖裏去的。大概是因為先生吩咐過好好照顧芯涵小姐,所以那些保鏢也就沒敢去攔,等發現的時候已經……”
話還沒有說完,那端便已經被一陣稍顯尖銳的歌聲打斷了。然而那嗓音初時聽覺得太過尖銳,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很快便隨著悠揚的曲調而流暢甜美起來。唱的是一首朗朗上口的法國民謠,卻因為酒醉的緣故,好似更添了一分魅惑的氣息。
白紹宸不用問也知道那歌聲的來源到底是誰,聽到此不禁沉了幾分麵色。待張媽重新接過話筒來的時候,他才閉了閉眼,“我知道了,我馬上回去處理。”
還沒等到回複,他已經打轉方向盤調轉過車頭,向坐落在郊區的那棟莊園別墅駛去。
他太清楚芯涵的脾氣。她平日裏看著溫溫柔柔的,然而麵對一些事情卻極為極端,帶著幾分神經質的敏感。如今叫自己回去,除卻是用了些手段,更多的還是想讓自己證明心中的地位。
他心思通透,不知不覺已經開到了目的地。
複雜地看了莊園附近栽種了半天的白玫瑰一會,白紹宸終究還是從回憶裏抽離開來,上前摁響了門鈴。
眼前的門很快就被打開,正是張媽,此刻見到白紹宸,如獲大赦一般地拍了拍胸口,又急忙上前一步將他搭在手臂上的西裝外套接了過去,放在衣架上,這才停了下來。
白紹宸抬起眼來,望了一眼麵前垂手而立的張媽,開口問道,“芯涵小姐呢?”
張媽大抵是因為剛才被折騰得夠嗆,此刻也沒有再多說兩句,隻往樓上努了努嘴,示意他芯涵此時此刻就在樓上。
他微微頷首,以示明白,隨即往樓上走去。
剛繞過一處樓梯便可以聽見隱隱約約傳來的歌聲,白紹宸的腳步有片刻的凝頓,最終還是繼續往前走去,隻見一處半敞開的房間內出現了一個纖細的人影。
她此時正坐在一處桌子上,翹起的月白足尖不偏不倚地時不時點在鬆軟的羊毛地毯上,顯得足尖那抹紅越發鮮明。而她歪頭咯咯笑著,好像在捕捉眼前什麽東西一般。若不是左臂上的那一處顯眼的殘缺,她看起來與葉姿的模樣幾乎沒有差別。
白紹宸站在門外深深地凝望了一會,這才信步走了進去,“芯涵。”
女子微微一愣,停下了腳上調皮的動作,轉過頭來的一瞬間已經衝著他笑靨如花。晨光在她微微染著酡紅的淨白麵龐跳躍著,似乎都隻是點綴一般,“紹宸,你來了啊?”
白紹宸看著她,腦內微微失神。
他從前怎麽會把葉姿和芯涵兩人弄混呢?明明是那樣相似的容貌,可分明就是兩個不一樣的人。
“紹宸?”似乎是發現了他的失神,她似乎是猜出了什麽,一雙漂亮的眼中微微閃現過幾分不甘,然而轉瞬即逝,口中隻是輕輕地喚了一聲。
白紹宸被這一聲輕喚引得回過神來,沉定的目光定在了她泛著幾分別樣紅色的麵龐上,又看了一眼零落在地毯上的幾個空了的酒瓶子,微微擰眉,“這麽急著叫我過來,是什麽事?”
“隻是突然想你了,不可以嗎?”她甜甜一笑,回答得無比坦然,又有些費勁地從桌子上跳下來,站定在了他的麵前,“紹宸,我們從前也是這個樣子相處的啊,你忘記了嗎?”
“芯涵,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白紹宸低眉看著她,心中也不免在歎氣。
她既然已經在這場訂婚宴上出現,就表明她定然已經知道自己已經跟葉姿訂婚了,然而這些天來,她卻全然沒有死心的念頭,似乎跟忘了那件事情一般,依舊和他在回憶著往事。這樣的相處模式,讓他感到無比的心疼,也無比的歉疚。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芯涵仰著頭,看著眼前的男人,微微收緊了手指,眼中滾落出兩粒晶瑩的淚珠來,襯著那被酒意熏得愈發嫣紅的麵頰,我見猶憐,“我們從前不是很好很好的嗎?我好不容易,從懸崖底下死裏逃生,一直在醫院裏躺了那樣久,才終於養好傷,你現在,居然跟我說要訂婚了,偏偏還是跟那個人!……你明知道,你明知道我們之間有多麽的不公平,為什麽你偏偏看上的是她?”
白紹宸深深地看著眼前有些聲嘶力竭的她,沒有說話。
芯涵口中訴說的這件事情,也是他曾經心中最為大的一個結。
早在很久以前,他便已經有調查過,葉姿和芯涵容貌這樣高度相似並非隻是意外,而是天生便已經注定的事情。當年她們的母親懷的是連體嬰兒,兩人共同擁有同一隻手,隻是葉姿在母體內生長狀況比較好,所以她的母親最後還是選擇將另外一個營養不良的女兒的手臂切下,那個便是芯涵,而健康的那一個便是如今的葉姿。
芯涵自生下來以後一直體弱多病,又加上做了那樣大的連體嬰兒分離手術,苟延殘喘。一個殘疾的女兒對葉家來說無疑是一大恥辱,更何況那時候葉振海在外頭已經有了花花草草,如果讓他發現自己生下來的孩子是一個殘疾,又有機會借此生事。於是,葉姿的母親隱瞞下了這個事實,隻保留了葉姿在身邊,芯涵從此被拋棄在了法國的孤兒院,除了定期給她錢外再不和她有半點聯係。
當他調查到這個事實之後,便從此恨極了葉家,也隨即恨起了在母體內將營養奪走的葉姿。與她當初立下那樣的合約,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為了芯涵複仇,然而未曾想到,自己卻假戲真做,就這樣動了情。
但,這樣的情緒,他又應該如何向眼前的芯涵說明?
看著眼前麵色有些猶豫的白紹宸,芯涵知道自己剛才的那一番話定然引起了他心中的觸動,於是趁熱打鐵,繼續道,“我依舊是相信你是愛我的,不然你也不會被容貌跟我一模一樣的葉姿吸引,但是……現在我已經回來了,就站在你的麵前,我們真的……已經回不去了嗎?”
正說著,她仰起頭來,直直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雙大大的眼睛裏有晶瑩的淚光流轉。
看著眼前滿懷希望看向自己的芯涵,白紹宸心中微沉,然而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決定先將這個事實解釋清楚,“芯涵,我不是因為你們相像所以才……”
話還沒說完,眼前的芯涵便已經突然“哎唷”一聲,似乎是被地毯上七零八落陳放的酒瓶絆倒,再加上她手臂殘疾,一個平衡不穩,就朝著白紹宸的懷裏倒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