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你的錯,然而更錯的是,你自己到現在都還不明白你到底錯在哪裏,”葉姿閉了閉眼,強行壓下心中的憤怒,看著手術間上亮起的紅燈,上前幾步,隨手抓住了一個正要進去手術室的護士,低聲問詢道,“裏頭的那個病人,情況怎麽樣了?”
那個護士看了看手中的記錄表,“病人雖然遭受了不小的撞擊,但是幸好沒有傷到重要的血管,血現在也已經止住了,應該手術很快就可以完成了。”
聽起來似乎沒有什麽大事。本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的葉姿才終於鬆下了一口氣,而後看了一眼正在失神的小靜,沉了沉眼眸,走了過去,看著她麵上還沒有擦幹淨的五指血痕,和自己剛才掌摑出的掌印,心中已經猜出了七八分,而後才繼續說道,“一個成年人,自己做的事就要自己承擔,在下決定之前就應該想到所有後果。等變故發生之後,再可憐巴巴地以這種好像受害者的姿態來尋求別人原諒幫助,我最討厭的就是這種處世方式。不管你們今天,到底是因為什麽才出現了這場車禍,我都希望你能夠對得起你自己的良心。”
不複剛趕來時候的憤怒,她這段話說得無比平靜,然而一字字都仿佛重錘一般狠狠擊下。
“我……”她頓了一頓,仿佛下了莫大的決心一般,抬起頭來,“我會承擔下一切的。”
葉姿雙手環胸,睨了她一會,許久,才閉了閉眼睛,“最好你能做到你說到的。”
正說著,手術室上的紅燈已經轉成了綠色。主刀醫生走了出來,看了她們一眼,“誰是這位病人的家屬?”
還沒有等葉姿開口,小靜已經陡然站起身來,因為動作幅度太大,身子還搖了一搖,似乎有些支撐不住一般,然而最終到底還是很快地走到了醫生的麵前,“我是他的學生,老師他現在怎麽樣了?”
醫生看了一眼同樣滿是繃帶的她,不禁皺了皺眉,“你還是先行顧好自己的傷口再說吧。”
葉姿無奈地皺了皺眉,走了過來,“醫生。”
“手術很成功,等麻醉過去以後,便可以進去病房看他了。”
醫生的話無疑是一顆定心丸,剛才一直神經繃緊了的葉姿這才鬆泛了幾許眉目,又詢問道,“有什麽需要注意的地方嗎?”
“病人的四肢均因為受到強烈撞擊而有不同程度的扭傷,未來一段時間應該需要在**休養,幸好他在最後的時刻及時護住了腦袋,目前隻有輕微腦震**的跡象,暫時沒有發現更大的問題。現在最重要的還是讓他多多休息,不要去考慮別的事情,這樣對傷口恢複才有幫助。”
聽到這裏,葉姿不禁微微苦笑出聲來。
若是往日也就罷了,如今Ellen正處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中,想要平靜,那又應該是多麽奢侈的一件事情?
正當葉姿還在原地猶疑著的時候,卻聽得身側傳來一個纖細而堅定的女聲,“我……我知道了。”
葉姿禁不住微微擰眉,撇過頭朝著聲音來源望去,隻看見小靜緊緊地握著拳頭,板著一張白皙的臉龐,看起來倒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見到葉姿望向她的目光,不過也是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話。
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才會讓這樣一個此前還死不承認的人突然間這樣倒戈?葉姿自然並不認為自己的那番話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現在猜測起來,除卻楚晏的那用完就扔的狠辣手段震懾到了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以外,或許正是Ellen又做了什麽傻事,才讓她這樣回心轉意。
就當做是傻人有傻福吧。葉姿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看著Ellen已經被推出來了,趕忙跟著推床一起走到了病房裏去,正低著頭兀自跟著走時,她冷不丁地撞到了一麵冷硬的牆上。
她呲牙咧嘴地撫著被撞疼了的額頭,一邊正欲開口道歉,然而鼻端卻恰在此時縈繞了一抹熟悉的冷香,似乎有奇異的魔力,撫平了她此刻焦躁不安的心靈。她怔神了半晌,忽然間笑了起來,任由眼前那一雙結實的雙臂將自己緊緊地摟在了懷中,隨之響起的是那熟悉而低沉的男聲,如同大提琴拉出的低音一般在她耳畔邊穩穩當當地鋪沿開來,“怎麽樣了?”
她將臉蛋往他懷中埋的更深了一下,嗅著他西服裏籠著的淡淡冷香。一邊低低地回應,“醫生說一切都還好,隻要注意休息,應該不會再出什麽大事。幸好……幸好有你……”
白紹宸微微挑了挑眉,見著懷中的小女人在他身上發泄夠了之後,很快便揚起了臉來,看著他。一雙黑亮的眸子在醫院的冷色日光燈照映之下,仿佛被水洗過一般,清淩淩的,像是能一眼看穿人心底,“那麽偏的地方,之所以有救護車那麽快過去,是因為你對嗎?”
他“哧”的一聲笑了出來,對她的心細如發頗有幾分動容,伸手揉
了揉她頭頂綿軟的發絲,有些無可奈何,“整日腦袋裏怎麽都在猜這些。”
“看起來我果然沒有猜錯,”葉姿輕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語氣似乎有些為難,與其說是在感慨,不如說是在撒嬌,“怎麽辦呢,我現在才發現,沒有你在身邊,我一個人真的什麽也做不好。如果你能夠一直陪在我身邊就好了。”
說罷,她已經抬起眼來,帶著幾分笑意看著他。
眼前的男人身上還穿著全套西裝,連領帶都沒有散開,顯然是一下班以後便趕了過來,麵目間雖然有幾分疲憊之意,然而眉眼卻依舊是鋒利而俊朗的。
白紹宸張了張口,正欲回應他永遠不會離開他,然而一晃神間,卻突然間想起了今天下午收到的那個訂婚禮服的郵件,一時間心中又是重重地一沉,看著眼前人期待的目光,隻覺得喉中隱隱有些幹啞。
他現在暫時還沒有辦法給她一直陪在身邊的承諾,就連今後的日子不讓她再難過傷神,也是一種奢望。
在心中低低地歎了一口氣,白紹宸最終也隻是將放在她頭頂的手力度加大了一些,重重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沒有回應。
葉姿心中難免敏感地察覺出了幾分疑問。白紹宸近來對於這些問題,似乎特別想要避開,明明她可以感覺得出他有多麽的愛自己,然而有時候卻又覺得他瞞著自己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正是他們這些天以來中間橫著的一道牆。
想到這裏,她心口不禁輕輕的一抽搐。她本就是有什麽問什麽的性子,想到此更加按捺不住,張口就要直截了當地詢問,然而恰在此時,身後卻響起了幾聲淩亂的腳步聲,隻聽得白紹宸轉移過視線,擰著眉輕聲喝了一聲,“誰?”
身後的那個人似乎是被白紹宸嚇到了幾分,而後慌忙擺手解釋道,“我……Ellen老師醒了,說是口渴,但是手術後暫時不能喝水,所以想找護士要棉簽,沾點水潤一下嘴唇……”
正是小靜的聲音。葉姿微微斂下眼來,接收到白紹宸問詢的眼神,才低低地說了一句,“她就是那個重要證人……雖然不知道現在到底是敵是友。”
白紹宸眼中的光芒微微一閃,而後對著葉姿輕輕地頷了頷首,表示明白了,這才轉過頭來,看了在身後進退不是的小靜,隨即麵無表情地一步步走了過去。
大抵是他身上的氣場太過壓抑暗沉,小靜禁不住挪移了步子,一步步往後退去。雖然不認識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是誰,然而她卻莫名在心中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或許比此前接觸過的那個陰沉的楚晏更加可怕。
最後,他站定在她的麵前,口氣淡淡的,“你跟了Ellen多久了?”
雖然聽起來似乎不過隻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詢問,然而由這個通身具有壓迫感的男人口中說出時,小靜的身子還是不自覺地一顫,馬上如小學生一般挺直了腰背,低聲應道,“快半年了。”
“能在他身邊待上半年之久,說明是個優秀的孩子。”他冰涼的目光遊弋在她的頭頂上,引得她一陣頭皮發麻,隻覺得通身上下每一處被他目光掃過的地方都隱隱發涼,而她的心髒也微微地收縮了起來,不自覺已經又急急忙忙地退後了兩步,卻已經抵到了牆壁,隻能睜大了眼睛。一雙眸子裏毫不掩飾地透露出驚慌之意。
葉姿還不清楚白紹宸的目的,隻是在後頭看著小靜有些可笑的反應,不自覺地在心中苦笑。
遙想當初,她每回見到白紹宸時,也如驚弓之鳥一般,沒想到,不過短短一年多的時間,竟已經可以這樣彼此信任。
白紹宸看著她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早已經司空見慣,此時此刻也不過隻是微微一彎唇,繼續說道,“你家裏的情況,我已經聽說了。隻是或許你不知道一點,除卻你之外,你的母親,跟楚晏之間的聯係似乎也很緊密。”
聽得這一句話,小靜心中一震,馬上抬起眼來不可置信地看著他,正欲詢問更多,卻又懷疑其中有詐,不過是為了套自己的話而已,不免防備地看了眼前的男人一眼,壓製下心中陡然而起的慌亂和疑問,強顏歡笑道,“我……我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麽,我隻是一個小實習生,哪裏會認識這些大人物……”
白紹宸輕不可聞地從唇齒間溢出一聲嗤笑來,對她的咬死否認並不意外,隻是從西裝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來,遞到了她的麵前。
“這是什麽……”她費力地伸出綁著繃帶的手來,警惕地看了白紹宸一眼後,才飛快地接了過去。看到照片上的內容時,她不禁有些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隨即很快便別過了臉去,似乎並不想要回憶剛才那段慘烈而觸目驚心的經曆。
照片上正是當時的車禍現場,她乘坐的那輛黑色轎車已經被撞得變形,還在冒著灰黑色的煙。然而更為慘烈的卻是Elle
n的座駕,車頭幾乎已經全部報廢,可想而知,如果當時Ellen沒有及時護住重要部位,如果撞的位置再偏一些些,他今天的傷情會嚴重多少倍。
她撇著頭,看著病房的方向,輕輕地咬著下唇,心中卻毫無預警地沉了下去,頭一次感覺到了後悔之意。
白紹宸看著她一係列的反應,微微眯起了眼睛,繼續說道,“據現場調查,在你乘坐的那輛轎車上發現了膠帶和繩子等等東西,真是奇怪。”說到這裏,他可以停頓了一下,冰涼的目光掃過了她的手臂和露出的腳脖,不免牽動起嘴角的一笑,似乎在欣賞在砧板上拚死抵抗的魚。
小靜本尚有些反應不過來,感覺到他打量的目光時,禁不住順著他的視線低頭望去,心中不免一慌:自己的手臂上和腳踝上都還餘留著剛才被繩索和膠帶捆住後的紅色印痕,聯合起此前在現場發現的那些證物,是個人都看出來她剛才經曆過了什麽。
沒有想到眼前的男人觀察力這樣敏銳,她急急忙忙地將雙手別過身後,哪怕知道無濟於事,但也總圖一個心理安慰。
“我記得你並沒有考取過駕照,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轎車內呢?而且你的消費賬單上,似乎也並沒有這輛轎車的購買記錄。”他看著她慢慢變得慘白的麵色,眼中的神色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動,“通過調查車庫裏的監控視頻,意外發現了一些有趣的東西。我想到底是如何有趣,你應該也明白的。”
小靜緊緊地握住了放在身側的拳頭,咬著唇半晌,不知從哪裏爆發出的幾分狠勁,抬起眼來直直地看向對麵男人深邃的眼眸,強忍住心底的害怕,也要負隅抵抗,“這是我私人的事情,不需要向每一個人解釋。”
說著,她鼓起勇氣狠狠地退了他一把,就要跑走。
葉姿看著她的身影從自己麵前快步掠過,終於按捺不住發聲,“通過今天的事情,你真的還以為楚晏是一個可以信任的人嗎?我對他再熟悉不過,他今天能夠讓你神不知鬼不覺地出車禍,第二天同樣可以換種別的手段折磨你,接下來的時光他也一定不達到目的誓不罷休。試想想,你一個沒有家勢沒有背景甚至連關注度都寥寥無幾的實習生,以為真的能夠逃得過他的圍獵嗎?”
她的腳步不自覺地一頓,似乎有些害怕,然而很快便梗了梗脖子,回了一句,“你們不都是一樣的麽,誰又比誰來的明白幹淨?既然如此,我為什麽要相信你們?你們都是一樣的!”話說到最後,她顫抖的尾音卻已經毫不留情麵地暴露出了她內心的慌張。
這個女孩子……還真是比想象中都要固執,然而她或許還沒有意識到,楚晏此人的報複心和執念有多麽強大。葉姿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看著眼前倔強的麵龐,上前了一步,“你……”
葉姿那段剛開了個口,一邊的白紹宸已經極為自然地將話茬接了過來,“你誤會了,我們並沒有想要讓你相信。”
她怔了一怔,沒有再說下去,隻是同小靜一般齊刷刷地抬眼望向白紹宸。
“你以為楚晏折磨人的手段僅此而已麽?他如果弄不死你,自然會去找你的母親,你的父親。哦對了,聽說你父親在市中心那家醫院治療對嗎?”
聽到他提起父母,小靜剛才還偽裝平靜的麵色再也藏不住,徹底開始慌亂起來,隻焦急地回眸看著一臉雲淡風輕的白紹宸,似乎是在等著他的後文,然而眼前的男人卻隻是嗤笑了一聲,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可笑的事情一般。
“我父親怎麽了!”想起此時此刻獨自一人在病房的,她難掩害怕的情緒,瞬時忘記了剛才對著白紹宸的莫名敬畏,轉而聲嘶力竭起來,“你到底把我父親怎麽樣了,我警告你們,就算你們耍什麽花樣,我也絕對不會妥協的!這個世界還是有警察的!”
白紹宸看著已經有些情緒崩潰的她,目光一寸寸地染上了幾分嘲弄,緊接著才不緊不慢地開口道,“你從始至終,都把吠叫的對象選錯了人,從Ellen、葉姿,還有我,我們沒有一個是故意想要為難你的,然而你卻把這份勇氣都消耗在了我們的身上,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那你那句話的意思……”
“不知道你在辦理你父親的入住手續之前,是否有去打聽過,楚家是這所醫院裏的最大投資方,並且楚晏還是裏頭的股東?”他平鋪直敘著,一邊將公文包裏的文件隨意地抽出幾張裏,放到了她的手上,正是她父親的手術病曆,上頭事無巨細地表明了父親如今的身體狀況和手術各項事宜。
她剛看了一眼,就禁不住睜大了眼睛,翻來覆去地檢查了好幾遍,才確定居然真的是真的,不禁通身一震,隻感覺捏著那輕薄紙張的手指都在不斷地發抖,一時間隻抬起頭來看著他,“你怎麽會有這些東西!這些不是在主刀醫生的手上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