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調整好了位置,他雙手托舉著她的腰,輕輕地將她放了下來,兩隻腳丫子正好踩在了他鋥亮的皮鞋尖之上。她的足尖在漸明的天光下更顯得白皙瑩潤,幼細可愛的腳趾齊刷刷地蜷著,沒有一絲瑕疵的腳背微微拱起,爭取將自己的力氣減到最小,似乎是怕踩疼了他。
她隻見得他低下頭來,耳畔傳來細密的吐息聲,伴隨著一聲低沉的“我帶著你。”
正說著,他已經以一手與她十指緊扣,另一手極為紳士地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口中輕數著節拍,帶著她一圈圈地旋轉了起來。
似乎是為了照顧她許久沒練習過的生疏,他腳下的舞步順序始終是從慢到快,從簡單到繁雜,她麵上的表情也逐漸從懵懂轉到了難以言喻的喜悅,伸出空餘的一隻手來攬住了他的肩膀,像隻掛在他身上的樹袋熊。
絲絲縷縷屬於少女的馨香爭先恐後地鑽入了他的鼻腔裏,像是無聲的誘引。白紹宸放在她腰上的手力道加大了一些,喉頭隱隱發緊,卻仍是堅持著陪她跳完這支舞。
雖然葉姿自己沒怎麽出力,但一整場舞下來,她的臉頰已經紅撲撲的,沁出了些馥鬱的香汗,似乎也染上了身後朝陽的顏色,像個終於得到翳足的孩子。
他終於舍得將她從身上放了下來,又不自覺地伸出手來,輕輕地摸了摸她披散在腦後的長發,墨黑如染的眼中卻快速地劃過了一絲痛意。
芯涵當年……也是在這個懸崖……
一係列慘烈至極的片段再次在腦中閃現而過,當年的那種絕望心緒還曆曆在目,無論過了多少年,隻要一想起來,都還是觸目驚心。白紹宸猛地收回手來,轉而用力地摁了摁脹痛的眉心,看著太陽已經升上了空中,他才動了動狹長的眼角,啞著嗓子道,“走吧。”
許久都已經沒有做這樣與他計劃偏差太多的事情了,今天已經是例外,如何也不能再繼續錯下去了。
葉姿敏銳地從話音和他的反應中察覺出了不對勁,似乎又重新回到了那個冷淡疏離的白紹宸,不禁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沒有詢問,隻是點了點頭,權當做什麽也不知道,眼神清明,“哦……好。”
他把她送到原先的位置後,便疾速地駕車離去,好像是為了發泄什麽一般。葉姿一直看著他的車遠去至沒有蹤影,才抱了抱被風吹得有些冰涼的手臂,深一腳淺一腳地回了家去,在家門口便被等候多時的白蘇然抓了個現行。
當看到這個熟悉而令人厭惡的身影一瞬間,葉姿幾乎想要調頭就走,然而無奈他此刻堵得是自己的家門,她身上又僅僅隻穿著睡衣,光天化日之下不好到處走動,這才不得不往前走了一步,冷冰冰地說道,“麻煩讓一下。”
白蘇然此行本來是來看葉敏的傷勢到底如何了,突然聽到身後葉姿的聲音,他本已欲遵守此前跟葉敏的諾言,不再去與葉姿不清不楚地糾纏,就要讓開位置,然而卻不經意地瞥見了她身上的睡衣,心神一震,連忙伸手拉住了她,“等等!”
不顧葉姿的掙紮,白蘇然死死地拉住她的胳膊,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臉色幾乎可以以震驚來形容:“你居然隻穿著睡衣出去了一晚上!是跟誰出去的!難不成真的是跟我大哥?你們究竟又幹了什麽事!”
一連串的問題讓葉姿隻想發笑,掙紮無果後,她索性也就放棄,隻飛快地打開了他要搭上來的另一隻手,麵色冷淡,“我應該怎麽度過我的夜晚,和誰度過我的夜晚,好像並不關白先生您的事吧?麻煩您不要這麽熱衷於參與規劃別人的生活,可以嗎?”
她自認為對於這種人已經足夠好聲好氣,然而白蘇然的臉卻一分分地黑了下來,當即便指著她的鼻尖罵道,“葉姿你最近真是越來越……”他咬牙切齒地停頓了許久,終於尋找出了一個詞,“不知廉恥!”
這樣的話早已經從他口中聽了許多次,此時此刻再聽,竟然已覺得不新鮮了。葉姿麵色平靜,甚至連原先的憤怒都已經被消磨幹淨了,“很抱歉,我想我應該暫時還不需要一個婚前出軌的男人教‘廉恥’二字。更何況,這個男人前幾天才剛剛出錢雇傭了黑社會,想要做一些更加‘不知廉恥’的事情。”
她有意揪著他這個詞不放,知道看到他青紫交加的麵龐,似乎瀕臨爆發時,才好整以暇地刹住了話風。
太陽穴一跳一跳地發作著,聽到後半句話,白蘇然麵沉如水,佯作鎮定,“你在說什麽,我不知道。”
“敢做不敢當麽,看來你比我想象中的更要差勁。”葉姿歪起一邊唇角,勾勒出了一個淋漓盡致的諷笑,沒有繼續跟他糾結下去,“你還打算攔在這裏麽?要知道,這段時間葉家附近可是狗仔高發區,四處都有攝像頭在監視著這裏。再讓他們拍到我們現在拉拉扯扯畫麵,你是想等報紙出來以後,讓葉敏再來找你哭哭啼啼?”
提起葉敏,白蘇然馬上心虛地放開了手,最後也隻能張大了嘴巴,眼睜睜地看著葉姿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葉家的大門裏。
好像突然間憶起了什麽,葉姿的身影一滯,突然收住了腳步,回過身來,有意無意地尚站在原地的白蘇然問道,“哦對了,葉敏的那個特護是你介紹的?”
白蘇然一愣,倒也對那個中年醫生有幾分印象,也沒有想太多,隻誠實道,“你說的是張醫生?那不是伯母領回來的麽,說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怎麽了?”皺了皺眉心,他終於警覺了起來,“你想要幹什麽!”
麵對他的詰問,葉姿一笑,搖了搖頭,“沒事。”這麽多年以來,憑自己對他的了解,白蘇然剛才的反應顯然不是在撒謊。
得知那個形跡可疑的“張醫生”果然是繼母安排的人後,葉姿心中這才有了底,不再理會他,自顧自地消失在了他的眼界之中。
見到她僅僅穿著意見睡衣回來,免不了又被雲想容一通尖酸刻薄的諷刺,還沒說到一半,又見白蘇然後腳跟著來拜訪,隻能暫時咽下了那肚子難聽話,轉而熱情地將他帶去葉敏房間,恨不得現在就把女兒嫁
給他。
葉姿看著隻覺得一陣好笑,也懶得理睬他們,隻回到了自己房間。本隻想要看看有關書籍,卻又不自覺地推開了窗戶,低眉看著昨天放煙花後留下的餘燼,心神卻還停留在昨夜的絢爛裏。
傍晚時分,門口傳來了一陣劇烈的拍門聲,帶著隱約的謾罵聲音。
“誰?”葉姿皺起了眉來,有些不滿,剛要去開門,卻聽見“轟”的一聲,臥室門已經被撞開了。
葉姿握緊了拳頭,不可思議地看著轟然倒下的門板,麵色逐漸黑沉了下來,又看著烏泱泱的一群人通通都擠在門外,知道來者不善,也放下了手中的書,站了起來,目光冷冽如霜,“有什麽事嗎?”
為首的正是一臉濃妝豔抹的雲想容,看起來早在精心準備,聽到她這一句話,立刻如連珠炮一般飛快地頂了過去“你還有臉問什麽事?你自己私下底做了什麽事,你自己還不知道?”雖然她的麵容在貴婦人中絕對襯得上美貌姣好,然而這頤指氣使的姿態,總不免讓人厭惡起來。
果然是來找茬的,不知道這回又是要以什麽緣由開戰。
葉姿心中盤算了個清楚,這才揚聲指責,“我私下底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是雲姨,雖然你是我爸娶進來的,但我實在是不記得這裏什麽時候已經變成你的房間了,想什麽時候闖進來,就什麽時候闖進來!”
此時此刻有了葉振海在後頭撐腰,雲想容半些也不害怕,隻氣勢洶洶地走上前來,鮮紅的指甲幾乎快要戳到她的眼睛裏頭去,“本來我也是要給你麵子的,但是你做的事情實在是太讓我和你父親失望了,你現在居然還有臉站在這裏轉移話題?”
“我做了什麽事,又轉移了什麽話題?”葉姿壓抑住心中不斷蔓延攀升的怒火,冷冷地盯著她勾畫得豔麗無比的眉目,又掃了一眼人群之後表情複雜的父親,心裏已經猜到了七八分,然而通身氣勢絲毫不讓於人後,“麻煩說清楚一些,不然我隻會覺得你現在是在我的地盤上撒野。”
“好,那我們到樓下去說。”雲想容一心隻想著讓葉姿顏麵掃地,正好嫌棄那臥室空間太小,不夠丟麵子,她這一提出來,正符合她意。
她摸了摸手邊的黑色公文包,最後還是拿了起來,望向她的目光沉定,與對麵的雲想容給人的感覺截然不同,“好。”
到了客廳才知道,原來葉家的別墅裏上上下下有這樣多的保姆和管家,經過口耳相傳過,此刻都趴在四周的牆角邊,準備看著一場世紀好戲。
感受到四周那麽多人直直的視線,葉姿擰了擰眉,已然有些不耐,“到底想說什麽?”
“我?我不說,自然有專業的人來說。”雲想容住了嘴,又得意地瞪了一眼葉姿,隨即讓出一個位置來,倨傲地抬起了下巴,命令道,“張醫生,說說你剛才發現了什麽?”
昨天還在葉姿麵前低眉順眼的張醫生,此刻昂首挺胸地走了出來,才一日時間,便已經形成了這樣大的對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