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門內腳步聲越來越湊近,應當是葉敏要出來了,葉姿忙平定了一下複雜的心緒,尋了最近的一處樓梯口,便沒頭沒腦地踮著腳尖跑了上去,總算在緊要關頭避開了葉敏趾高氣揚走出去的身影,腦內卻還是一片混混沌沌的,不知道應該先考慮什麽才比較合適。

平心而論,葉敏的句句話確實都戳中了白老爺子的心上。白老爺子不但是白紹宸和白蘇然兩兄弟的爺爺,更是曾經白氏集團的董事長,可以說白氏集團就是由他一步步建造而成的,對這個集團的熱愛早已經超過了一切。葉敏此時擺出明確的商業籌碼,正符合白老爺子的心意。

隻是,現在她可以確定白老爺子心中的天平還沒有移動,然而如果以後的事情真的像葉敏描述的那樣發展,那就危險了。

而她絕對是不會允許母親家裏的產業被這樣拿來糟蹋的。

長長地籲出了一口氣,葉姿感覺腦子稍微清醒了一些,開始左右打量自己此時身處的位置來。剛才她隻顧著躲避葉敏的視線,沒有注意便跑到了一處洗手間的門口。

反正宴會已經快要進入尾聲了,她隻覺得麵上厚厚的彩妝悶得慌,想進去洗把臉,冷靜一下。然而才剛推門而入,另一麵卻剛好被人拉開。她已經,還沒有反應過來,腳下十七公分的細跟高跟鞋早已支撐不住順著慣性而倒下去的身體,她欲平衡甚至,反而將腳腕一扭,低低地尖叫了一聲,冷不丁地狠狠撞入了一個人的懷中。

眼前的人也被她撞得往後退了半步,她眼冒金星,隻覺得眼前一片模糊,下意識地抬眼正想道歉,鼻間卻嗅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不免愣在了來人的懷中。

時間好像就在這一瞬間停頓了一般,葉姿屏著呼吸,怔怔地呆立在原地。近距離地聽著對方胸膛裏穩健而有力的心跳聲,隻感覺頭腦一片空白,想不出應該說些什麽,也想不出絲毫的動作。

分明隻有三四秒的時間,她卻等得無比漫長,直到頭頂上終於傳來白紹宸熟悉的聲音,雖然隻是極為簡單的三個字,聽在她耳中,卻莫名的平穩而妥帖,無形之中,已經安撫下她剛因到處尋找藏身去處而慌張的內心——“怎麽了?”

她這才似乎被點了可以活動的穴一般,終於有了意識和動作。感覺到自己與白紹宸太過親密的距離,正想要退開幾步時,一抬腳卻反而被他率先攬住了後背。她抬眼時,隻見得白紹宸直視著她泛著些虛汗的額頭,半晌,稍微擰了擰眉,“你臉色好像有點不對,需要去醫院麽?”

葉姿連連搖頭,回想起剛才自己的舉動,忽然又覺得有些好笑。本來就沒有什麽大事,不過是一時間感受到的四方危機感太過強烈了一些,在葉敏發現自己之前便已經下意識地逃開了,現在想想,又是何必?明明在裏頭商量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的是葉敏,反而自己像是做了錯事一般。

覷著她嘴邊不經意流露出來的苦笑,白紹宸的眉頭擰得更深了一些,一

猜便中,“是看到了什麽東西?”

這類有關於家醜的事情她向來不喜主動跟旁人告知,聽他這樣的問話,葉姿下意識地還想要否認,但不經意地一抬眼,對上他似乎早已明曉一切的深邃雙眼時,還是隻能發出輕輕的一聲歎息,“白紹宸,你如果不那麽聰明就好了。”

白紹宸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鬆開了她一些,低頭看她。明明還是一張冷淡的麵孔,卻在微微上揚的眼角深處彌漫出淺淡的笑意,似乎在等著她的下文。

“我剛才在樓下的房間聽到葉敏跟老爺子說話,談的是公司的事情。葉敏好像有意向以葉氏集團為籌碼,跟老爺子尋求合作,目的應當是幫白蘇然奪回集團總裁的位置,看老爺子的態度是沒有答應的,但也沒有反對,我擔心葉敏最近可能在公司裏頭會鬧出什麽事情來。至於白蘇然那邊,我相信如果不是他的事先準許,葉敏是絕不會這樣自告奮勇站出來到老爺子麵前談籌碼的,說到底葉敏也隻不過是來傳話而已,還有……”

心中湧動的暗潮過去之後,葉姿逐漸冷靜了下來,回憶著剛才在房間裏模模糊糊聽到的隻言片語,連著自己的猜測逐一複述了出來,本以為白紹宸會生氣,卻沒有想到她落下最後一個字時,他還是滿臉平靜,似乎並沒有被她的話激起幾分心神。

雖然知道白紹宸一向孤鶩冷漠,視底下人如螻蟻,但她抿著唇低眉想了想,終究還是好心提醒,“我知道當初你是憑自己實力換來繼承人位置的,但是現在白蘇然這邊有了葉敏,自己也並非是一個完全的草包,隻是從前太過懶散。就算白蘇然曾經是你的手下敗將,但也是很難纏的一個角色。為了母親家裏的產業,我作為她在世上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一定會全力阻止葉敏的計劃實施,但還是……你要小心。”

葉姿自覺已經說得足夠委婉,但是心中不免還是有點惴惴:這類千辛萬苦爬上頂峰的人心性都最為高傲,多是不容許任何人質疑自己的權威的,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喜怒無常的男人,自己又是這樣一個尷尬的身份,怎麽想都不應該在這時候跟他勸告這些,反正這些道理,她不說,他也不是不明白。

這樣想著,葉姿不禁懊惱地閉了閉眼,已經無奈地做好了再次接收低氣壓的準備。未曾想,空氣沉寂了幾秒之後,她隻感覺頭頂上突然一沉,手心溫熱的觸感透過柔軟的發絲,絲絲縷縷地傳到她的腦內,有些發癢,更多的還是充斥於心底的莫名歡欣。

“誒……?”接下的情節發展儼然跟自己想象中的劇情不太一樣。佇立在原地的葉姿不禁一愣,幾乎懷疑自己聽錯了,待真實感覺到頭頂上非同尋常的一方溫暖之後,才訝異地睜開了眼睛,卻隻能看到他寬厚的胸膛和線條精致的下頷。

白紹宸摸了摸她頭頂柔順的長發,心中略有些遺憾今天親手將她的頭發盤了起來,不能放肆地揉將一把,將手底下的小女人正一臉迷惘地看著自己,他才微微一笑

,出乎異常地正經答複,“會的。”

懸在門口的壁燈投下淺黃的光澤,勾勒得他英挺的輪廓一半模糊一半清晰,唯獨那雙狹長的雙目在一片明暗不定的光線下中格外清亮奪目,好像在多年沉寂的古井之中驀然墜入了一輪明月。

她的瞳孔微微放大了一些,還沒來得及回複,樓下已然突然傳來熱情洋溢的華爾茲圓舞曲,聽起來像是宴會過後的狂歡舞會開場了。欲要出口的那句感激的話語霎時哽在了喉嚨裏,葉姿下意識地轉過頭去,透過螺旋樓梯當中的空隙,望向樓下大廳的一片喧嘩。

白紹宸看著她明顯透露出期待的神色,嘴角一翹,“時間還早,不下去看看?”記得她在生日那天曾經對他說過,似乎很喜歡這種舞會來著。

“不去了。你看,妝都花了。”葉姿聳了聳肩,有些無奈地與他指了指自己的臉。

剛才自額間彌漫而下的冷汗被她隨手一抹,麵上的粉底早已經斑駁不堪,雖然現在在暗光處不太明顯,但舞場裏的燈光打得那樣足,任是明眼人湊近一些,大概都可以發現,到時候還不是貽笑大方。她身上隻配了一個裝飾用的晚宴包,哪裏有空位裝補妝的東西?

原來她這樣的人也會在意形象。白紹宸失笑,眼前卻又忍不住的浮現了她從婚禮逃出後的那幾日憔悴枯槁的模樣。想到始作俑者,他心中又是莫名一沉,眼神也逐漸變得淩厲起來,有些怕人。

“而且,”葉姿似乎還沒有注意到眼前白紹宸的變化,隻兀自糾結著好看的眉頭,低頭望了一眼腳下,突然似乎想到了什麽一般,將那雙細跟高跟鞋三下五除二地蹬掉。白皙的足尖輕巧地一勾,又把它們踢得更遠了些,這才拍了拍手,像是小孩子賭氣一般朝他眯著眼睛笑了起來,語氣隱隱有些抱怨,“這雙高跟鞋好看是好看,但是一點也不好穿,你是不知道,我剛才就跟童話裏頭吞下毒藥的小美人魚一樣,踩著刀子走了大半天。”

他逐漸收斂起了通身威懾的氣勢,轉而對她笑了笑,“所以就幹脆脫了?”

“反正也要回去了,回去的路上是坐車,不用擔心。”她回答得一派理所當然。

赤著腳丫側過他身小跑了幾步,探頭往下望了一眼,似乎找到了最佳的觀看角度,這才站定了身子。隨著旋律越來越為歡快,她的手掌也順著舞曲的節拍隨手在雕木欄杆上一下下打著拍子,透過那一方空隙,聯想著底下的繁華喧鬧,心中的鬱鬱和暴躁也消散了大半。

他站在原地,沒有阻攔此時毫無形象可言的她,隻是靜靜地看著她臉頰邊洋溢著的微紅光澤,眼睛微眯,恍然憶起當初他與她共舞時,她麵上似乎也泛著這樣動人的微光。

直到一首舞曲奏入尾章,他才終於有了動作,卻隻是邁開大長腿跨前一步,湊近她了一些。待她感覺到了身邊乍來的氣息而回過頭來時,他才彎下身來,將下巴抵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像是攏住一隻小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