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宣布法庭紀律。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人民法院法庭規則》規定,旁聽人員必須遵守下列紀律:一,不準錄音、錄像和攝影…”

隨著書記員的一句開庭規矩宣告,成為葉泠月之後的人生中第一次開庭正式開始了。

因為是跟著導師一起來“參觀”地研究生,六個人齊刷刷地坐在了一排,兩個兩個,按照自己的分組排好順序。

除了葉泠月這一組以外,分組變得非常奇怪,教導主任地親戚和暴躁男在一組,兩個姐妹在一組,隻有她和小弟是一男一女地。

“姐姐,看法官,是個女人哦!”

崔承一就像是完全沒聽到剛才書記宣布地規則一樣,在寂靜的法庭裏壓低聲音在葉泠月耳邊小聲說話。

——別說話,能聽到的。

葉泠月斜眼看他,癟著嘴從口袋裏掏出本子和筆,在上麵寫了一行字遞過去。

看完了字條,崔承一才後知後覺的抬頭,發現導師正盯著自己看,眼神不是很友好。

趕緊閉了嘴,吐了吐舌頭,搶過葉泠月手裏的筆,接著往下寫。

——法官是女人!

——所以?

法官是女人這句話她是有聽到的,隻不過不想回答他罷了,既然律師可以是女人,為什麽法官不行?

少見又不是沒有,如果有機會,她倒是想去當個法官了!

——所以這場官司有點難打,公正性很難保證!

——法官和陪審團兩男兩女,結局不好說哦!

寫完最後一句話,葉泠月沒打算把本子再給他,看完了內容,直接搶回來塞回口袋,她現在不想討論這些問題,好久沒上庭了,現在情緒還是比較激動的。

“按照公訴方的說法,被害人最初是不願意作為原告人出席的,而我現在有足夠的理由懷疑公訴方有誘導原告的行為的。”

崔誌俊穿上法袍還真是有點氣質,這麽看來也沒有之前那麽討厭,反而多了幾分專業的氣質。

意氣風發的站在桌前,一邊說著,直視著對方的眼睛,那眼神中充滿了挑釁,同時自信滿滿的把手裏的錄音筆遞到了陪審團手裏。

被作為證據的錄音直接當庭放了出來,聽起來像是閑聊的內容,有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在說著煽動的內容。

“提出異議!”

公訴方的檢察官站起身來舉手,對著法官投去求助的目光。

“異議有效。”

法官點頭。

“現在被告辯護律師所說的隻是推測,當原告人作為被害人的身份時,是不需要受到任何監視和管製的,所以身邊的人說了什麽,是否對她造成影響,與本案沒有直接關係!”

——“呼…”

坐在聽審席的葉泠月露出一絲笑意,有些憐憫的看著原告檢察官,不自覺的就癟了癟嘴。

“怎麽了?”

崔承一左右看了半天,也沒找到其他可以寫字的東西,幹脆直接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她,小聲問道。

——導師要發力了。

無奈的再次看他一眼,拿出本子來在上麵寫道。

果不其然,還沒等崔承一問出下一句,這邊的律師就直接遞上下一個證據,也就是那張在開庭之前給所有學生傳閱過的診斷書。

“這是第一醫院開出的原告診斷書,在記錄上顯示的日期,距離事發當日足足有三天之久,所以說,我的委托人並不是這次傷害的凶手,反而是在調查原告近期行蹤的時候,我們發現,在事發三天前…”

事情完全在按照葉泠月的預料發展,崔承一在邊上聽得無比驚訝,扭頭看向嘴角帶著一絲笑意的她,隻覺得無比驚訝。

她是怎麽準確知道哥哥的想法的?

為什麽感覺她對法庭一點都不陌生,甚至半分緊張都沒有,和別的研究生相比,她表現的非常淡定,甚至熟練。

無論是從準備零食,還是小本子用來寫字條,甚至連律師的套路都一一預料到,這種水平,真的是個應屆畢業生而已嘛?

——所以今天贏定了?

搶過她手裏的本子,崔承一接著往下寫。

——不知道,看這個檢察官能不能抓到重點了,據說證人很有料,我猜……會輸。

葉泠月低著頭寫了很長的一段,伸手遞給他,自己重新抬頭,仍然在仔細觀察庭上每一個人的表現,表情,眼神,動作,每一個語氣詞都是有它存在的意義的。

律師這個工作,說的好聽點,是說服別人的過程,如果難聽點,就是忽悠別人,或者找別人語言上的漏洞。

而在這件事上,如果加上心理學的部分應用,顯然是非常有用的。

這也是當初在大學,無論多忙,她都會抽空去旁聽心理學的課程,自己也買了很多心理學書籍的原因。

會輸?

看完了她潦草卻依然好看的字,崔承一滿腦子都是問號,這種明顯已經吃死了對方的說辭,怎麽可能在這被反水?

她憑什麽這麽確定對方還有下一步的棋要走?

分明在這個時候,檢察官已經是節節敗退的狀態了,表情看起來都是無力回天的感覺。

葉泠月正津津有味,扭頭看到他一臉不解,露出笑意來,繼續往下寫,想給他解答一下好奇的部分。

——大概還有三個回合,對方會請出案發現場的證人,然後設個圈套,讓被告直接鑽進去。

雖然是自信滿滿的寫下這段話,但這次葉泠月卻是判斷錯了,一句話還沒等寫完,就已經聽到對方檢察官開始要請證人了。

首先上來的是個路人,似乎並沒有什麽特別的地方,但對被告的抵觸情緒非常大,一上來先對著他做了個呲牙的動作,看上去恨不得直接上去打人。

“在提問證人之前,我想先請問,被告在案發當時,發現夫人暈倒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我…記不清楚了。”

一直是處於一個看熱鬧狀態的被告,突然被提問到,自己也有些忍不住驚訝,反應不過來,隻能支支吾吾的應了一句,顯然有些不敢說話,視線一直往自己的律師身上看。

“他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

檢察官並沒有繼續往下追問,而是轉向證人,直接開始詢問。

台下的葉泠月翻過去那頁紙,轉到下一頁,寫完了遞給崔承一。

——開始放大招了。

——什麽大招?這能證明什麽?

“當時他很慌張,開口就說‘不是我,不是我幹的’。”

台上證人已經開口回答問題了,然而一直在被葉泠月帶動的崔承一還是沒明白,這句話的重點在哪。

再去看哥哥的臉色,卻是明顯阻擋不及。

“作為深愛自己妻子的丈夫,在正常情況下,發現妻子暈倒了,第一句話不是求救,不是詢問情況,也不是試圖叫醒妻子,而是向身邊的人證明自己的清白,這足以說明,這種家暴行為,並不是偶然發生,反而是長期事件。”

檢察官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轉而向著法官去解釋,最後還不忘遞上一份資料,是關於之前幾次,被害人寫的免責聲明。

“由於常年專職照顧自己的女兒,放棄了社會生活,所以我的委托人迫於獨立生活的壓力和對方的威脅,一次又一次的妥協,最終才造成了這樣的慘劇。”

“哇…”

崔承一整個人都要看傻了,盯著台上的檢察官,隻覺得帥爆了,再轉頭看向葉泠月,一張精致的小臉,嘴角含笑,似乎這一切早就料到了。

“肅靜!”

有人帶頭開始吵鬧,所以聽審席的人開始了討論,法官敲了下法槌,高聲說了句,然後繼續等著辯方律師發言。

看樣子,崔誌俊已經沒有什麽能說的了,扭頭看向自己的委托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如果沒有其他的證據呈上,那麽本庭宣告,休庭十五分鍾。”

法官左右看了一圈,兩邊都沒有什麽話要說,這才宣布了要休庭。

葉泠月為首,所有研究生們都自覺一排,往外麵走。

休庭的十幾分鍾,其實就是給陪審團做最後討論用的,接下來也是判決時間了。

“喂?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崔承一一路跟著葉泠月,到了門外,也不顧周圍有沒有其他人,抓住她的衣服就開始問。

被他這麽一問,果不其然的就吸引了周圍其他人的注意力,最關注的還是同行的另外五個人。

“你瞎說什麽?我知道什麽了?”

注意到別人的視線,葉泠月感覺有些慌,從他手裏搶回自己的衣角,快步往外麵走。

大男孩並沒有感覺自己做錯什麽,一路追著出去,隻剩下另外兩組四個人,停在原地,麵麵相覷。

“他剛才是說了,怎麽都知道吧?”

兩姐妹中的一個發話了。

“對呀,知道什麽?”

暴躁男跟著接話。

——嗡嗡嗡。

葉泠月剛走到大廳,還沒等站穩腳步,口袋裏的電話就震動起來。

是陸昱乾的電話。

想必是擔心自己的情況了,從中午到現在也已經好幾個小時過去了,他大概是以為自己已經聽完審判了。

“哦。”

把電話放在耳邊,葉泠月站在原地,開始接聽。

“怎麽樣,好玩嗎?”

陸昱乾的聲音從聽筒傳來,少見的清閑感覺。

“還好吧,對方檢察官是個心機男,跟我們的導師是一路人,沒想到劍走偏鋒,居然還贏了。”

葉泠月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間說話,完全沒想過崔承一會追上來,更沒有留意到他此刻就站在身後聽著她說的話。

“已經聽完審判了?誰贏了?你們導師?”

“不,還沒呢,不過不出意外應該是對方贏了,反間計加套路,你不知道有多有趣!”

對於熱愛律師這一行的葉泠月來說,這種庭審,是很有意思的,雖然大部分人都覺得無聊。

“你開心就好了,什麽時候能回家?”

“回家…不知道呀,原本是勝訴的話,估計今晚會很晚,現在的情況,就要看導師什麽脾氣了,執意要聚餐的話,估計也要去的吧。”

癟著嘴想了一會,葉泠月回憶著之前認識的那些前輩們,好像勝訴的話,是會出去聚餐的。

國選律師總歸和執業律師不一樣,還是在外麵工作的律師更隨意一點,國選的律師,基本上身後常年都跟著一批學生,做什麽都是小心翼翼,有跡可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