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上, 時虞問朗夜沉要不要約牛昭昭和陸洋。

朗夜沉偏著頭看著舷窗外,神色有一瞬間的怔忪。

他不是忘了牛昭昭和陸洋,隻是這兩個名字再出現在生活裏, 他有一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他們不像時虞,能成為萬眾矚目的人,到處都能找到時虞的消息和影像,他們隻是普通人,普通的讀了大學, 普通的畢業找了工作。

普通到讓朗夜沉羨慕, 他本該是同樣的生活軌跡。

“他們……”朗夜沉喉結滾了一下,那顆小紅痣隨著顫動, “他們在做什麽?”

“牛昭昭在做健身教練, 他已經結婚了, 陸洋在雲恒第一小學做體育老師。”時虞翻出牛昭昭的朋友圈給朗夜沉看, “他昨晚發朋友圈, 愛人懷孕了。”

那是一張醫學影像圖,黑白的色彩裏,朗夜沉也分不清哪裏是小孩, 還是時虞給他指出來, 隻有一粒小豆芽那麽大。

“真好。”朗夜沉笑了起來。

“我還沒有你的新微信號。”時虞說:“加一下?”

“好。”朗夜沉把手機遞給他, 讓他自己去弄。

時虞添加完, 把手機遞過去時, 才發現朗夜沉已經睡著了。

那隻手機在他手中震動了兩下, 時虞下意識的低頭, 還沒上鎖的屏幕上, 一個備注奇怪的人發來一條消息。

【今年還是九月去給你媽掃墓嗎?】

難怪他的備注是“祭拜轉兩千”。

時虞猶豫了一下,想替朗夜沉拒絕, 畢竟他已經回雲恒市了,沒道理不去陵園祭拜,但猶豫了一下,還是直接鎖了手機屏幕。

朗夜沉對他母親的感情他是知道的,這麽多年沒回來親自祭拜,應該不止是因為生意忙。

是他不想回來。

著陸前朗夜沉醒了,飛機此時的高度已經能看到雲恒市的地標建築,尖塔狀的建築環繞著銀白色的燈光,科技感十足。

這是在朗夜沉離開後竣工的,八年後的雲恒市,看著有些陌生。

時虞把手機遞過來,“你睡著時,有人給你發了微信。”

他看著朗夜沉打下一行字又刪掉,最後什麽消息也沒回,煩躁的熄了屏幕。

時虞還是忍不住問:“為什麽不親自去?”

朗夜沉窗外越來越近的萬家燈火,那些閃爍的燈光一盞一盞連成片,每一盞後麵都是一個家。

他沉默的太久,久到時虞以為他不會回答,飛機已經降落,旅客們紛紛解開安全帶收拾隨身物品,時虞把筆記本電腦裝進包裏,拉住朗夜沉有些涼的手,想換一個話題。

“我媽想讓我做一個好人。”朗夜沉聲音輕到有些飄忽,“但我不是,我沒臉去見她。”

時虞握緊他的手。

朗夜沉搖搖頭,“走吧,我今晚住哪裏?”

時虞:“我家。”

出了機場,外麵下著小雨,時虞和朗夜沉都沒帶傘,剛想快走兩步打個車,兩個大男人身高腿長走的也快,以至於前麵的女孩子突然停下時,朗夜沉差點撞到她。

小姑娘行李箱的輪子掉了一個,隻能雙手提著那看著就沉的墨綠色大行李箱往前挪,挪了沒兩步,之前差點撞到他的男人又折返回來,微微俯身問她:“用幫忙嗎?”

朗夜沉其實有點緊張。

他知道自己看起來有點凶,明明外貌和高中時也沒差多少,但在公共場合,願意坐在他附近或者敢於和他對視的人都寥寥無幾。

他不知道這個女孩子會不會接受他的幫助,於是有些忐忑的解釋,“我有個妹妹……”

時虞站在他身後,眉眼溫和的看著大灰狼窘迫的樣子,總覺得自己好像看見了一隻笨拙的大狗狗,對其他小動物努力釋放自己的善意。

少年時的朗夜沉總能很輕鬆的讓別人對他產生好感,至於現在……

“那謝謝帥哥啦!”女孩子大大方方的笑了笑,“真是麻煩你了,我包裏有抽獎中的雨傘送給你們吧!”

時虞沒幫朗夜沉拎那個箱子,他給朗夜沉撐傘,上出租車前,女孩用手機拍了一下兩個人的背影,覺得這件事很值得發個朋友圈。

……

坐上出租車時,朗夜沉明顯心情好了許多,他低聲和時虞解釋,“那個女人帶著我妹妹出國了,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好不好,她是我唯一一個血脈相連的人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腳邊的雨傘,“我想著,也許我幫一個女生,她在遇到相同困境時,也會有人幫她。”

“會的。”時虞牽著他的手,食指勾了勾朗夜沉的掌心,“我和她擦肩而過的時候,就沒想過幫她,你會覺得我冷漠嗎?”

“怎麽可能?”朗夜沉皺眉,很不喜歡時虞這麽形容他自己,“她要是開口喊住你,你也會幫忙。”

“嗯。”兩人的手十指相扣,直至兩人的掌心再無間隙,時虞很認真的看著朗夜沉茶色的眼瞳,“你說自己不好,可你其實一直沒變過,阿姨不會對你失望。”

他目光太過專注,被這樣注視著,朗夜沉耳根有些熱,咳了一聲先移開視線。

他這才注意到,周圍的街景有些熟悉,久遠的記憶冒出一角,朗夜沉不確定的看了一會兒,直到雲恒二中四個亮著的字闖進視線。

是二中主教學樓上的燈光。

“你家在二中附近?”朗夜沉勾起唇角,“這裏又不是市中心,離你工作的地方有段距離,怎麽住這邊?”

時虞隻是說:“到了你就知道了。”

盡管心底有些不確定的猜測,但當時虞真的拉著他走進以前租房子的小區,最後一起站在那套房子門口時,朗夜沉還是愣住了。

他愣愣的被時虞牽起手,時虞按著他的食指,兩人的手一起貼在門鎖上,按下一串朗夜沉還記得的數字。

嘀嗒——門鎖開了。

室內感應燈亮起,屋裏的陳設幾乎沒有變化,朗夜沉幾乎以為自己拉開的是一扇時空之門,這是十七歲最尋常的某一天,他和時虞放學回來,接下來的話題應該是難到頭疼的生物作業和明天上午最後一節的體育課。

他換上時虞拿出來的拖鞋,坐在沙發上還回不過神來,下意識的想抽煙,但煙拿在手裏,他卻沒點燃。

好像煙這種東西,也不該出現在這個停滯的時空裏。

那時候的朗夜沉不抽煙。

“怎麽還在愣神?”時虞接了被溫水遞到朗夜沉手裏,“我知道你可能更想喝冰汽水,但是今天下了雨氣溫低,就先喝熱水吧。”

朗夜沉抬頭看他,“還真有冰汽水?”

“有,冰箱裏有一整層……”時虞拿著幹毛巾給朗夜沉擦著被雨水打濕的頭發,“我想如果有一天你回來了,也許還喜歡這些。”

朗夜沉長長的呼出一口氣,抬手拉住又要走開的時虞,“你什麽時候買的房子?”

“大概四年前。”時虞如實回答,“你是想問屋裏的陳設?我確實花了些時間才盡量複原。”

“你……”朗夜沉說不出話,胸腔裏像塞了一團浸透了水的棉花,又濕又沉的壓得他有些喘不上氣。

時虞是怎麽過的這幾年呢?

在一個看似沒有改變,實則什麽都變了的房子裏,等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人。

“等有空,我們重新裝修吧。”朗夜沉說:“以前是租的房子,東西都簡陋,以後我們要一起住在這裏,別的不說,就說主臥的床應該不夠大吧?”

時虞太聰明了,閱讀理解他一向滿分,他幾乎瞬間理解了朗夜沉話裏的意思,這是他們重逢以來,大灰狼給出的第一個承諾,一個有關未來的期許。

毛巾掉在沙發上,不知道是誰先吻的誰,他們身上都帶著雨的潮濕,這會兒誰也顧不上,任由逐漸升高的體溫將潮濕熨貼的蒸騰滾燙。

時虞被朗夜沉推著,磕磕絆絆的撞開了主臥的門,床邊丟下兩條糾纏在一起的領帶,**期在抑製劑的作用下已經接近尾聲了,但時虞想這個人想了八年,甚至少年時第一次懵懂的夢境裏,夢到的都是眼前的場景,他根本禁不住朗夜沉近乎挑釁的撩撥。

“小沉……”他抓住朗夜沉扯自己領口的手,眼底是被壓抑著的炙熱,“你不行……”

他是想說朗夜沉還沒恢複好,誰知道表達的太過簡潔,以至於勸阻的效果看上去並不好。

好吧,效果很糟糕。

朗夜沉彎腰撈起地上的領帶,抬手就把他的胳膊給綁住了,他動作太熟練,時虞愣愣的想,他以前是這麽捆過人嗎?

“你說誰不行?”朗夜沉俯身,用牙齒一顆一顆的解開時虞襯衫的扣子,因為接吻而染上顏色的唇銜住那枚小小的黑曜石耳環,眼尾薄紅,自下而上的看了時虞一眼。

時虞呼吸亂了,側過頭,堅持說完:“你還需要休息。”

“哇偶……”朗夜沉吹了個口哨,“時教授,坐懷不亂啊?”

他不懷好意的笑起來,“你這麽體貼,我也不好再強求什麽,那我可休息去了。”

他說完,從時虞身上翻下去,自顧自的去櫃子裏拿了條毯子,飛快的脫了衣服,裹住自己,往枕頭上一躺,還真就睡覺去了。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時虞解開了領帶,脫掉了衣服,扯開毯子一角鑽進來,躺在朗夜沉身後抱住了他。

肩膀被不輕不重的咬了一下,朗夜沉聽見身後的聲音悶悶的抱怨。

“朗夜沉,你怎麽這樣?”

明明是低沉醇厚的聲音,很平靜的質問語氣,但朗夜沉還是聽出了撒嬌似的委屈。

他忍不住笑出聲,轉身問委屈巴巴的大獅子,“最後問一次啊,手要不要?”

時虞:“……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