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胡雁西來引碧霄(四)

八皇子雖然不要皇位,但是以他的聰明,卻也早為自己想好了退路。他的退路就是助當時最有可能登基的陛下一臂之力,幫助他坐穩皇位,以此換取自己兄弟三人的一世富貴和平安。假如老奴沒有猜錯的話,死在膠西國的那些兩千石高官,應該都是陛下的授意的。“

“當時朝堂之上,很多實權位置都由竇家人掌控,陛下動不了竇家人,卻可以從小處下手,慢慢將竇家的附庸給除去。這樣,在太皇太後辭世之後,他才能快速收回屬於自己的權利。翁主,你可以想一想,當時被派去協助膠西王,而最終被他所殺的,都是哪些人。”

沈崇最後的話,在陳嬌的耳邊縈繞,一次一次地重複,腦中那個總是溫和地笑著的少年的形象忽然清晰了起來,又模糊了去。

是啊。若膠西王劉端真的濫殺無辜,以劉徹的性子哪裏會說什麽念及兄弟之情,饒他一命這樣的話?若劉端真的針對朝廷多派來的佐官,那為什麽對董仲書尊敬有加?這一切的殺戮,分明就是他們兄弟二人商量好的一個陰謀。讓殘暴的膠西王為皇帝除去朝堂之上明的暗的絆腳石,這一招竟然瞞過了天下人。

陳嬌笑著搖了搖頭,心道,這個皇宮之中,果然沒有什麽是真正單純的。而自己決定在這個地方留下,就要開始慢慢承受這一切嘛。

“娘娘,小皇子來了。”這個聲音喚醒了陳嬌,她猛的轉過頭,看到月關正在飄兒的攙扶下,努力地向前邁步,而且不斷地試圖摔開攙扶著自己的那雙手。

陳嬌朝兒子拍了拍手,果然將他的注意力吸引了過來。整個人向陳嬌的方向撲去,抱起兒子,在他的小臉上親了一下,感覺到孩子開心地裂開了嘴,陳嬌的心情也好多了。

“月關,你長大了以後,會怎麽樣呢?”陳嬌一麵親吻著兒子的臉,一麵想著。皇宮是個會腐蝕人心的地方,即使我再怎麽努力,想必你還是會成為一個我所不希望的人吧,因為你是個男孩子。媽媽或許保護得了你姐姐,卻保護不了你。

“你長大以後,能夠避開這場爭鬥嗎?”

回應她的隻有月關撲閃撲扇的眼睛,和呀呀出聲的唇舌。陳嬌伸出手指戳了戳兒子白白嫩嫩地小臉蛋。忽然笑道:“不,應該說,你長大以後,會願意退出這場爭鬥嗎?”

“你會嗎?麵對那至尊之位的**,還有失去它後有可能麵臨的死無葬身之地。”

“娘娘。”聽著她不知不覺說出口的話。飄兒心中一跳。

陳嬌衝她安撫式的一笑,然後低頭親了親月關的小腦袋。說道:“娘帶你到園子裏去玩吧。”

。。。。。。

上林苑;博望苑

“霍光,你終於知道回來了嗎?”當霍光帶著一身地傷步履蹣跚地回到博望苑中自己的住處,卻發現已經有人在此處等著他了。

“臣叩見太子!”霍光強忍著痛楚,向劉據行了一禮。

“霍光,白日你為何視本宮地宣召如無物?而且直到此時此刻才回來!”劉據氣勢洶洶地問道。

“臣知錯!請太子原諒。”霍光低首道。麵對這個比自己年幼一歲的太子,他不得不低頭,雖然他知道從他進入博望苑的第一天開始,這位太子就一直用這樣那樣的辦法為難他。但是,他卻不能怨不能反抗。因為,太子是和他的親哥哥霍去並有著血緣關係地表兄弟,因為太子是他現下所必須效忠的皇位第一順位地繼承人。

劉據饒著霍光轉了一圈,對身邊的宮女皺眉說道:“你,去把那個蜜燭拿近點。”

“是,太子。”

燭光靠近霍光的臉龐後,讓劉據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霍光原本俊俏的臉上此刻布滿了紅紅紫紫的傷痕,他的嘴唇更是有些發紫,顯然是在強撐著身子。

“你怎麽把自己搞成這副模樣?”繞是劉據抱著教訓霍光的目的來的,也不禁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霍光不知道該不該向劉據解釋原因。

“看你這樣子,該不會是我那妹妹抽打了你一頓吧。”劉據譏諷道。從霍光進入博望苑的第一天,他就不喜歡這個人,雖然他也可以間接算得上是自己的表哥。但是想起霍光這些年來,總是在昭陽殿進進出出,他就越發感覺到一種背叛。霍家對衛家的背叛。霍去病和他的弟弟,不過是首鼠兩端的小人罷了。

“算了,你輕忽本太子的宣召,懲罰是不能免的。就罰你今晚為本太子戍夜吧。”劉據眉毛一挑,說道。

“。。。。。。。是。”

雖然白日和那匹駿馬的纏鬥已經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但是憑著一股傲氣,霍光硬是將這一夜給熬了過來。第二日,當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時,卻看到門口有一個小宦官守著。

霍光抬頭一看,正是二皇子身邊的宦官小姚。見到霍光,小姚連忙小步跑到他身邊,說道:“小霍公子。”

“你是。。。。。。”

小姚忙從手中拿出一瓶傷藥,說道:“小霍公子,我家皇子知道你傷了。這是他的一片心意,療傷效果很好的,是過節的時候,陛下賜的。”說完,將手中的藥瓶硬塞在霍光的手中,一溜煙跑了,大約是還不習慣為自己的主子跑這中腿。

霍光抬手想要阻止他,卻發現太過疲憊的身軀已經無能為力。他歎了口氣,拿著那瓶傷藥回到房間,便直挺挺地向榻上倒去。

太子,二皇子,葭兒,還有,今天的那個匈奴人。。。。。。那個就是你所希望麵對,戰而勝之的匈奴人嗎?哥,我們真的還能夠逃開這一切的爭鬥嗎?或者說,你還會想逃離嗎?衛家和我們其實又有什麽關係呢。這樣的太子。。。。。。。

。。。。。。

“日(日單),傷口還疼嗎?”休屠王閼氏阿渠強忍著淚水,為自己兒子抹上傷藥。

“哼!”因為母親碰觸到傷口,日(日單)不由得哼了一聲。

“傻孩子,你父王已經死了。你也不是我們休屠族的太子了。你怎麽能還和那種係漢人比強呢。”阿渠歎息道。慈祥的眼中是看透一切的了然,“你可是覺得不服?覺得你父王和你的族人們敗得冤枉嗎?”

“匈奴早已經不是當初冒頓單於,軍臣單於所帶領的匈奴了,而漢廷也不是那個劉邦帶領的漢廷了,我們休屠族敗得不冤。”

日(日單)轉過頭,慘白的臉上勉強露出一個笑容,說道:“阿娘,你看事情,總是這麽清楚。”

“日(日單)。。。。。。。”

“我今日,終於明白了一些事情。如果漢人都是那樣的,那麽匈奴。。。。。。。”日(日單)又將頭深深埋在枕間,聲音有些悶。

匈奴,漢廷,貓兒,假如是你,你會怎麽選擇呢,會比我更艱難嗎?

。。。。。。

在遙遠的西北方,胡貓兒的胡笳聲忽然中斷,他仰起頭,任山風吹拂著金色的頭發。

“貓兒,你決定了嗎?要不要回中原?”寬厚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

“阿媽。”胡貓兒轉過身,那因為混血而顯得異常出色的五官,此刻充滿了魅力,“我要回去,回有我阿爹的中原。不止是為了公主,更是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