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都門一別天涯遠(三)

長安章城門

經過了漫長的準備工作,紀稹與霍去病率領的大漢軍隊終於開始了他們漫長的征程。

“戰場之上,刀劍無影,你千萬要小心。 ”陳嬌看著一身戎裝的紀稹說道。

紀稹微微一笑,說道:“姐姐,你不要這麽擔心。 這又不是我第一次出塞。 ”

陳嬌抿唇說道:“可是,這是你第一次獨立領軍。 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是感到有些不安。 ”

紀稹拍了拍陳嬌的肩膀,說道:“姐姐你想得太多了,放心吧。 沒事的。 ”他說完這一句,就聽到軍號響起,霍去病騎著高頭大馬,排開人群,進入隊列的最前方。

“姐姐,我上馬了。 你看,去病都見駕回來了。 ”紀稹笑著上馬,拉著韁繩,掉轉馬頭,走到大部隊前,與霍去病並肩同行。

陳嬌略略有些悵然地看著軍隊消失在遠方。

“也不知道小侯爺這次回來的時候,是不是能夠開始準備他和妍姑娘的婚事了。 ”阿奴為陳嬌披上披風,開口歎息道。

陳嬌笑著轉過頭,問道:“你覺得李妍和微之可以成嗎?”

“阿奴也不知道。 不過,昨日,倒是有看到妍姑娘在花園給小侯爺送平安符。 ”阿奴笑著回答道。

陳嬌此時已經踏上了馬車,她聽到平安符這詞,不由得想到那一日在紀稹身上看到的平安符,她眉頭一皺,心道。 等稹兒回來,倒是要好好問清楚那個平安符的事情。 否則倒不好替他操辦婚事。

匈奴單於王庭

張騫坐在小山坡上,吹著胡笳,悠揚的曲調在平坦的草原上飄揚著。 胡貓兒揚著鞭子走到了他的身邊,眼中帶著一絲迷惘的神色。 張騫見他來了,便停下了手中地動作,轉過身,看著他。 說道:“怎麽來了?”

“閼氏讓我去休息。 ”胡貓兒說道。

張騫神色一黯,問道:“是右穀蠡王來了嗎?”

胡貓兒點了點頭,他撇了撇嘴,說道:“那個混蛋,看到閼氏就邁不開步,虧他還是匈奴右穀蠡王。 ”

張騫歎了一口氣,沒有答話,他想到那一日。 自己和邢天二人找到南宮公主時,她的態度。 若能早一日趕到,想必此時他們已經在回長安的路上了。

胡貓兒走到張騫身邊坐下,親昵地靠在他的身上,兩人就這樣在山坡上看著下方。 這個時候。 積雪初融,露出了幾點草尖,已開始有幹草不足的牧人驅著羊群來放牧了。 他們口中唱著民歌,揮著揚鞭。 可惜氣氛卻是悲涼。

“失我胭脂山,使我父女無顏色。 使我祁連山,失我六畜不藩息。 ”牧人的歌聲隨著風飄進了他們二人的耳朵。 張騫聽著這新近流行起來的歌謠,心中又是驕傲又是悲涼。 胡貓兒歎了口氣,轉身對張騫說道“你們是來做買賣地,什麽時候會走啊?”

張騫低下頭,伸手揉了揉胡貓兒的腦袋,說道:“等大雪融了。 我們就要回去了。 ”他們雖然留下了,但是卻是以被大雪堵住了歸程的商人身份留下的,除了南宮公主,誰也不知道他們真正的身份。 因為分別多年,又化妝的關係,竟然連胡貓兒的母親阿犁都沒認出他,更遑論對他的印象停留在兒時地胡貓兒了。

“回哪裏?烏孫嗎?”胡貓兒問道。

“……我們商旅,四海為家。 也許烏孫。 也許樓蘭,都不一定。 ”張騫想了想。 說道,“貓兒,你也大了。 難道沒想過離開王庭去別的地方看看嗎?如果你願意,我們走的時候,你跟我們一起走吧。 ”

胡貓兒想了許久,最終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了。 我還要照顧阿媽和閼氏。 而且,匈奴現在亂糟糟的。 我是家裏唯一的男子,我也走了,就沒人保護他們了。 不過,你四海為家地話,是不是有可能走到大漢?”

張騫頓了頓,說道:“也有可能。 ”

“那,你要是去了大漢,能幫我去找一個叫張騫的人嗎?他是大漢的郎官。 ”胡貓兒說道。

“你找他做什麽?”

“我想托他幫我照顧一個人。 我的好友,渾邪部地太子,日磾。 ”胡貓兒說道。

“渾邪部……他是被俘的嗎?”張騫皺眉說道。

“是啊。 他是上次河西之役被俘虜的,現在也不知道怎麽樣。 ”胡貓兒不由得皺起眉頭,說道,“漢人越來越厲害了。 聽說他們有三個很厲害的將軍,匈奴最近老是輸,叫人不得安身。 ”

“你是希望匈奴贏還是漢人贏呢?”張騫心思一動,忽然問道。

胡貓兒皺著眉頭想了想,說道:“我想,別打是最好的。 自從漢人們開始反擊,我們的生活就越來越糟了。 我的幾個朋友,最近都被大單於征召過去了,若下一次開戰,也不知道回不會得來。 ”說到此處,胡貓兒不由得長歎了一口氣。

張騫見此,不由得心中歎息一聲,這孩子,雖然有著漢人的血統,卻畢竟是在匈奴長大地,心中還是向著匈奴些。 幸而,他很快就要跟著他們回去了,到時候,可以慢慢教導。 隻不知道,邢天說服南宮公主了沒有。

“公主,恕屬下鬥膽,您現在滯留匈奴,到底還有什麽意義?”邢天拱手問道。

劉姍原本對鏡梳妝,聽到邢天的詢問,便轉過身來。 經過一番精心打扮,她身上不但沒了之前的些許失意的感覺,反而更多了幾分豔麗。 她看著邢天笑了笑,說道:“邢大人,你知道,我在匈奴這幾十年,是怎麽過來的嗎?我能在這鬼地方活到現在,是因為我比誰都知道,人咬我一口,我還他十分的道理。 ”

邢天聽到這話,不由得皺眉,心道:到了這個境地,莫非劉姍還想著報複。

“公主若要報複,待您回去之後,相信陛下一定會令人擒下右穀蠡王,以為複仇的。 ”邢天說道,“又何必讓自己身涉險地。 ”

劉姍卻是嬌媚一笑,說道:“可是眼前,就有一個絕佳的良機,可以讓我親手報仇,我又何必退呢?”

“絕佳良機?”

“你和我說過,這個春天,漢庭就會有所行動了。 ”劉姍站起身,走到邢天身邊,仰望著他,說道,“既然如此,我何不留下,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呢?”

見邢天還一臉不明白地樣子,劉姍掩口一笑,問道:“邢大人,你說,匈奴不過數百萬之眾,地處荒涼,為什麽自冒頓單於以來,屢為中原大患?”

“因為匈奴人弓馬嫻熟,來去如風,我大漢難以防禦。 ”邢天眉頭也不皺一下,說出答案。

“對。 這是最直接地原因。 ”劉姍嘉許地點了點頭,說道,“可是,我在匈奴待了這二十多年,我卻發現,匈奴的強大,還因為,他們地團結。 ”

“團結?”

“冒頓的改製中,有一點可以說,是如今匈奴的基石。 那就是尊卑有別。 這種尊卑之別,才能讓匈奴人在這麽鬆散的結構下,保持政令的實施。 有時,我會想,也許這就是老子所言,小國寡民,雞犬以聞。 ”劉姍忽然話鋒一轉,說道,“弓馬嫻熟,來去如風。 嗬嗬。 我想到了今時今日,我大漢已然不害怕匈奴人的弓馬了吧?”

“是的。 ”邢天仿佛知道了劉姍的話中之意。

“可是,我大漢如今的兵強馬壯,卻是以開國七十年來的國庫積蓄為基礎的,這還要加上這些年來,阿嬌不停發明的那些馬蹬馬鞍。 ”劉姍揚眉說道,“這些東西,很好仿製。 匈奴遲早能學會用,同一水平線上,匈奴人終究要比漢人更強一籌。 當國庫疲憊,將士老去,誰來製衡匈奴?”

“既然要做,那就做得徹底些,畢其功於一役。 ”劉姍冷哼了一聲,說道,“右穀蠡王是個什麽貨色,我可你要清楚得多。 伊稚邪以左穀蠡王之卑篡大單於尊位,已是對冒頓之製的一大挑戰。 可那時仍能說,他是單於一脈的直係。 若將來,右穀蠡王有不軌之心,卻不知匈奴這些貴族們,打算如何麵對?”

邢天聽到此處,不由得心中一寒。 當他來到此處,知道劉姍為右穀蠡王所辱時,還曾經擔心過,這位大漢公主是否會惱羞成怒,或者悲憤自盡,或者與匈奴貴族們勢不兩立,導致他的工作難以展開。 事後見劉姍平靜至極的態度,雖覺詭異,卻也不曾多想,卻沒想到,這個女子,心中竟然藏著如此之深的算計。 這樣心狠手辣,能伸能屈之人,若回到長安卻不知會造成如何的風波。

“你看著吧,等這一次匈奴大敗後,我就要毀了匈奴崛起的最後希望。 ”劉姍看著炭盆裏的火光,陰陰地說道,“讓他們團結不再,內鬥不休。 這便是他們敢侮辱我劉姍的下場。 ”